电子书 2008.5.10f 维权诗集

维权诗集


蒋品超 主编
第一册 ↑第二册 ↑第三册 ↑第四册
第五册 →总目录(本册) →总目录

第六篇 维权历史                     .

反右时期作品
◆是时候了                 沈泽宜、张元勋等

◆普洛米修士受难的一日                林 昭
◆林昭                        川 歌
◆哀艾青──读《艾青年表》                .
      见五八年至七八年无诗成章空白一片有感   蒋品超

◆送别──为反右五十周年而作             韩杰生
文革时期及反思文革
◆放开我,妈妈!        武汉新华农东方红战士:吴克强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食 指
◆在路上                       方 含
◆重量──祭张志新                  韩 瀚
◆结局或开始──献给遇罗克              北 岛
◆警惕啊!世界──写于中国文革四十周年        力 虹
改革开放时期及反思
◆民主墙颂──献给民主战士们             黄 翔

◆将军,不能这样做                  叶文福
◆回答                        北 岛

下篇 ⊙   ⊙目录          ⊙投稿+订阅+联络

第六篇 维权历史


【反右时期作品】

是时候了

沈泽宜、张元勋等


  ─、

  是时候了,
  年轻人
  放开嗓子唱!
  把我们的痛苦
  和爱情
  一齐都泻到纸上!
  不要背地里不平,
  背地里愤慨,
  背地里忧伤。
  心中的甜、酸、苦、辣
  都抖出来
  见一见天光。
  急雨般落到头上,
  新生的草木
  我的诗
  是一支火炬
  烧毁一切
  它的光芒无法遮拦,
  因为它的火种
  来自──“五四”!!!

  二、

  是时候了。
  向着我们的今天
  我发言!
  昨天,我还不敢
  弹响沉重的琴弦。
  我只可用柔和的调子
  歌唱和风和花瓣!
  今天,我要鸣起心里的歌,
  作为一支巨鞭,
  鞭笞死阳光中一切的黑暗!
  为什么,有人说,团体里没有温暖?
  为什么,有人说,墙壁隔在我们中间
  为什么,你和我不敢坦率地交谈?
  为什么……?
  我含着愤怒的泪,
  向我辈呼唤:
  歌唱真理的弟兄们
  快将火炬举起
  为葬阳光下的一切黑暗!!!

【附注】1956年4月25日,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
    上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号召群众“大鸣大
    放”。由于言论超过当时政府接受的底线,共产党在全国范
    围内发动了反击右派分子的政治斗争,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惨
    无人道的“反右运动”。在这场运动中有50多万人被画成右
    派,其中许多人被折磨致死。

    《是时候了!》一诗是响应共产党的鸣放号召,1957年5月
    19日张元勋等人在北京大学贴出的一张大字报。它揭开了北
    京大学乃至全中国的一场思想大辩论。张元勋等人因此诗被
    打成右派。其中林昭是这场运动中对于信念最撼人心魄的坚
    贞的受难者。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普洛米修士受难的一日

林 昭


  一、

  阿波罗的金车渐渐驶近,
  天边升起了嫣红的黎明,
  高加索的峰岭迎着朝曦,
  悬崖上,普洛米修士已经苏醒。

  随着太阳的第一道光线,
  地平线上疾射出两点流星:
  ──来了,那宙斯的惩罚使者,
  她们哪天都不误时辰。

  ……娇丽的早晨,你几时才能
  对我成为自由光明的象征……
  钉住的镣链象冰冷的巨蛇,
  捆得他浑身麻木而疼痛。

  呼一声拍起翅膀,他身旁
  落下了两团狰狞的乌云,
  铜爪猛扎进他的肋骨,
  他沉默着,把牙齿咬紧。

  她们急一咀慢一咀啄着,
  凝结的创口又鲜血淋淋,
  胸膛上裂成了锯形的长孔
  袒露出一颗焰腾腾的心。

  兀鹰们停了停,象是在休息,
  尽管这种虐杀并不很疲困,
  ──有的是时间,做什么着急
  他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啊,这难忍的绝望的等待,
  他真想喊:“快些,不要磨人”
  但他终于只谋守着静默,
  谁还能指望鹰犬有人性?
  戏弄牺牲者对牺牲者是残酷,
  对戏弄者却是游戏,刺激而高兴

  一下,啄着了他活生生的心,
  他痉挛起来,觉得胸膛里
  敲进了一根烧红的长钉;
  一下,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兀鹰们贪婪地啄咬又吞吃,
  新鲜的热血使它们酩酊。

  赤血涂红了鹰隼的利喙,
  它们争夺着,撕咬那颗心,
  它已经成为一团变形的血肉,
  只还微微跃动着,颤抖着生命。

  痛楚灼烧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喘息着,冷汗如水般漓淋,
  那儿有空气啊,他吸入的每一口,
  都只是千万只纤细的银针。

  佝曲的鹰爪插透了手臂,
  紧叩的牙齿咬穿了嘴唇,
  但受难者象岩石般静默,
  听不到一声叹息或呻吟。

  镣铐的边缘割碎了皮肉,
  岩石的锋棱磨烂了骨筋,
  大地上形成了锈色的?底,
  勾下了受难者巍然的身影。

  对这苍穹他抬起双眼,
  天,你要作这些暴行的见证,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在那里
  云空中显现着宙斯的笑影。

  让他笑吧,如果他再找不到
  更好的办法来对我泄恨,
  如果他除此以外就再不能够
  表现他君临万方的赫赫威灵;
  如果他必需以鹰隼的牙爪,
  向囚徒证明胜利者的光荣;
  那么笑吧,握着雷霆的大神,
  宙斯,我对你有些怜悯;

  啄吧,受命来惩治我的兀鹰,
  任你们蹂躏这片洁白的心胸,
  牺牲者的血肉每天都现成,
  吃饱了,把毛羽滋养得更光润。

  普洛米修士微微地一笑,
  宙斯居然也显示了困窘。
  “问话且慢说,普洛米修士,
  接受不接受,你赶快决定。”
  “我不能。”普洛米修士答道,
  平静地直视宙斯的眼睛。

  “火本来只应该属于人类,
  怎能够把它永藏在天庭?
  哪怕是没有我偷下火种,
  人们自己也找得到光明。

  “人有了屋子怎会再钻洞?
  鸟进了森林怎会再投笼?
  有了火就会有火种留下,
  飓风刮不灭,洪水淹不尽。

  “火将要把人类引向解放,
  我劝你再不必白白劳神,
  无论怎么样,无论那一个
  想消灭人间的火已经不成。

  “神族这样的统治那能持久,
  你难道听不见这遍野怨声?
  贱民的血泪会把众神淹死,
  奥林匹斯宫殿将化作灰尘!

  “何必问未来暴动谁是首领
  要伸张正义的都是你敌人
  你自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说不定杀你的就是你至亲。”

  “住口!停止你恶毒的诅咒,”
  宙斯两眼冒火脸色变青,
  他扬起雷电槌劈空一击,
  平地上霹雳起山摇地震。

  “警告你,我不会轻易饶恕,
  切莫要太信任我的宽仁!”
  “谁会把你和宽仁联到一起,
  那简直辱没了宙斯的英名。”

  “用不着再跟我说长道短,
  一句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重要的并不是我的意愿,
  我无法改变事情的进程。”

  “你就这么肯定我们要失败,
  哼,瞧着吧,神族将万世永存。”
  “何必还重复陈旧的神话,
  问问你自己可把它当真。”

  “谁道我胜不过贱民叛徒?
  谁敢造反我就把它荡平!”
  “我知道在这方面你最英武,
  但走多了夜路准碰上冤魂。”

  “你只能用诅咒来安慰自己,”
  “这不是诅咒,而是未来的显影。”
  “未来怎样已经与你无涉,
  你还是光想法救救自身。”

  “你可以把我磨碎,只要你高兴,
  但丝毫救不了你们的危运。”
  “你的头脑是不是花岗岩石?”
  “不,是真理保守了它的坚贞。”

  “这么说你要与我为敌到底。”
  “被你认作敌人我感到光荣。”

  “我叫你到地狱里去见鬼!”
  宙斯怒火万丈吼了一声,
  雷电槌对准普洛米修士打击,
  只听得轰隆隆象地裂天崩。

  半边山峰向深谷里倒下,
  满空中飞沙走石伴着雷鸣,
  电光象妖蛇在黑云中乱闪,
  真好比世界末日地狱现形。

  宙斯挥动着手中的梭子,
  狞笑着腾身飞上了层云,
  “谁说我惩治不了你?等着!
  不叫你死,剥皮抽你的筋!”

  对于被锁链捆绑的勇士,
  对于失去抵抗能力的囚人,
  对于一切不幸被俘的仇敌,
  你们的英武确实无可比伦。

  是听清了受难者无言的心声,
  还是辛辣的味觉使它们眩晕
  它们激怒了,猛一下四爪齐伸,
  那颗伤残的心便被扯作两份。

  普洛米修士昏晕了,他好象
  忽然向暗黑的深渊下沉,
  胸膛里有一团地狱的烙铁,
  烧烤着,使他的呼吸因而停顿。

  二、

  高加索山岭清凉的微风,
  亲吻着囚徒焦裂的嘴唇,
  花岗岩也在颤动而叹息,
  它想把普洛米修士摇醒。

  山林女神们悄然地飞落,
  象朵朵轻盈美丽的彩云,
  用她们柔软湿润的长发,
  揩拭受难者胸前的血腥。

  她们的眼眶里满含泪水,
  她们的声音象山泉低吟──
  醒来,醒来啊,可敬的囚人,
  生命在呼唤着,你要回应。

  鹰隼啄食了你的心肺,
  铁链捆束着你的肉身,
  但你的灵魂比风更自由,
  你的意志比岩石更坚韧。

  忽然间正北方响起雷声,
  太阳隐、乌云翻、惨雾氛氛,
  女神们惊叫了一声“宙斯!”
  仓惶地四散隐没了身形。

  来了,轻车简从的宙斯,
  两肩上栖息着那对兀鹰,
  他在普洛米修士头边降落,
  俯下身察看囚徒的创痕。

  看着那纹丝无损的锁链,
  看着那血锈班班的岩层,
  唇边泛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嘲弄地问道:“怎么样,嗯?”

  ……囚徒从容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是那么锋利和坚定,
  宙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觉得在他面前无处存身。

  尽管他全身被钉在岩上,
  能动弹的只有嘴巴眼睛;
  尽管他躺在这穷山僻野,
  远离开人群,无助而孤零。

  但这些都安慰不了宙斯,
  对着他只觉得刺促不宁,
  ──他到底保有着什么力量,
  竟足以威胁神族的生存!

  “怎么样?”他又重复了一句,
  口气已变得亲切而和温,
  山顶上是不是嫌冷了一些?
  不过这空气倒真叫清新。

  “可恨是这两头?毛孽畜,
  闻到点血就说啥都不听,
  我早已叫它们适当照顾,
  不知道它们有没有遵行。

  “有什么要求你不妨提出,
  能够办到的我总可答应……”
  普洛米修士静静地回答:
  “多谢你无微不至的关心。”

  “有什么要求:囚犯──就是囚犯
  锁链和兀鹰都无非本份。
  只望你收起些伪善,行么?
  那对我真胜似任何酷刑。”

  宙斯装作象不曾听清,
  “阿?──我看你有些情绪低沉,。
  那又何必呢?回头处是岸,
  不怕有多大罪悔过就成。

  “你不想再回到奥林比斯,
  在天上享受那安富尊荣?
  你不想重新进入神族家,
  和我们同优游欢乐升平?”

  “可以答复你,宙斯,我不想,
  我厌恶你们的歌舞升平,
  今天我遭受着囚禁迫害,
  但我不认为自己是罪人。”

  “好吧。那你总还希望自由,
  总也想解除惩罚和监禁,
  难道你不响往象常时日,
  随心意飞天过海追风驾云。

  “长话短说罢,你到底要怎么?
  是的!我酷爱自由胜似生命。
  可假如它索取某种代价,
  我宁肯接受永远的监禁。”

  “不过是这样,普洛米修士,
  我们不愿人间留半点火星,
  火只该供天神焚香燔食,
  那能够给贱民取暖照明!

  “当初是你从天上偷下火种,
  现在也由你去消灭干净,
  为了奥林比斯神族的利益,
  你应当负起这严重的责任。

  “还有由于你那前知的能力,
  (宙斯矜持地咳嗽了一声),
  据说你预知神族的毁灭,
  知道谁将是暴乱的首领。“

  “我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要推翻神族──梦也作不成,
  我们将统治宇宙万年,
  永保着至高无上的权能。

  “但也许真有那样的狂徒,
  竟想叫太阳从西边上升──
  如果你确有所知就该实说,
  让我们早下手惩治叛臣。

  “普洛米修士,你怎不想想,
  你属于神族,并不是凡人。
  大河干池塘里也要见底,
  树倒了枝和叶怎能生存!”

  “那么你已经感到了不稳,
  是吗?宙斯,这个真是新闻。”
  然而他还总还是不大痛快,
  甚至不感到复仇的欢欣──
  ……一种阴冷的绝望、恐惧,
  深深地盘踞在他的心胸……

  三、

  紫色的黄昏向山后沉落,
  灰暗的暮霭一点点加深,
  残损的山峰却依然屹立,
  夜空衬出它深黑的剪影。

  普洛米修士悠悠地醒转,
  头颅里一阵阵嗡嗡乱鸣,
  砂石埋没了他半个身子,
  血污糊住了他一双眼睛。

  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鼻孔里扑入浓厚的血腥,
  他伸出浮肿而木浊的舌头,
  舔着自己的血来润湿嘴唇。

  他用力撑开粘连的眼皮,
  看见了几点稀少的?星,
  下弦月淡淡地挂在天际,
  夜风送来了果树的清芬。

  啊,夜,你是多么宁静,
  大地啊,你睡得多么深沉。
  越过广袤的空间,我看见,
  五谷的田野,繁花和森林。

  江湖水滟滟似银,大地母亲,
  你好象披着幅奇丽的绣锦。
  从远古到如今,你每时每日
  滋养哺育着亿万的生灵。

  多少人辛勤地开阔与垦植,
  大地,你一天天焕发着青春。
  可是为什么,你年年血泪,
  只是给众神贡献出祭品!

  我喝过流在你身上的水,
  清澈的水是那么苦涩而酸辛,
  你胸中迸发出沉重的叹息,
  你憔悴,还有你的子孙。

  什么时候,大地,你才能新生,
  能够理解被榨取的命运,
  啊!万能的人类永恒的母亲
  我胸中澎湃着?你的爱情,
  我知道,一旦你开始觉醒和翻腾,
  巍峨的奥林比斯将冰消雪崩──

  远远地,在沉睡的大地上,
  暗黑中出现了一线光明,
  “火”,普洛米修士微笑地想着,
  痛楚、饥渴霎时都忘个干净。

  那一点化成三点、七点、无数,
  象大群飞萤在原野上落定,
  但它们是那么皎红而灼热,
  使星月都黯然失去了晶莹。

  这么多了……好快,连我都难相信,
  它们就来自我那粒小小的火星,
  半粒火点燃了千百万亿处,
  光明,你的生命力有多么旺盛,
  燃烧吧“火”,?在囚禁中。

  我祝愿你──
  燃烧在正直的出生的火温里,
  让他们凭你诵读真理的教训,
  把血写的诗篇一代代留下,
  为历史悲剧作无情的见证。
  燃烧在正义的战士的火炬上,
  指引他们英勇地战斗行军,
  把火种遍撒到万方万处,
  直到最后一仗都凯旋得胜,
  燃烧,火啊,燃烧在这
  漫漫的长夜,
  冲破这黑暗的如死的宁静,
  向人们预告那灿烂的黎明,
  而当真正的黎明终于来到,
  人类在自由的晨光中欢腾,
  火啊,你要燃烧在每一具
  炉灶里,
  叫寒冷、饥饿永离开人们,
  让孩子拍起手在炉前跳舞,
  老年人围着火笑语殷殷。

  凝望那大野上满地灯火,
  臆想着未来光辉的前景,
  就象正遨游在浩渺的太空,
  他觉得精神昂扬而振奋。

  今晚有多少人在灯下奋笔,
  记载人民的苦难和觉醒,
  多少人正对灯拔剑起舞,
  火光映红了多少颗急跳的心!

  人啊!我喜欢呼唤你响亮的
  高贵的名字,大地的子民,
  作为一个弟兄,我深情地
  呼唤:人啊,我多么爱你们!
  你们是渺小的,但是又伟大;
  你们是朴拙的,但是又聪明;
  你们是善良的,但是当生活
  已经不能忍受,你们将奋起
  斗争!
  起来啊!抛弃那些圣书神语,
  砸烂所有的偶像和香灯,
  把它们踩在脚下,向奥林比斯
  索还作一个自由人的命运!

  还能忍受吗?这些黑暗的
  可耻的年代,结束它们,
  不惧怕雅典娜的战甲
  不迷信阿波罗的威灵,
  更不听宙斯的教训或恫吓,
  他们一个都不会留存。
  人啊,众神将要毁灭而你们
  大地的主人,却将骄傲地永生,
  那一天,当奥林比斯在你们
  的千丈怒火中崩倒,我身上的
  锁链也将同时消失,象日光
  下的寒冰。
  那时候,人啊,我将欢欣地起立,
  我将以自己受难的创痕,
  向你们证明我兄弟的感情:
  我和你们一起,为着那,
  奥林比斯的覆灭而凯歌欢庆……
  在澎湃如潮的灼热的激情里,
  普洛米修士翘望着黎明,
  他彻夜在粗砺的岩石上辗转。

(2004年6月6日帼馨、雯锐录入,小草校对,李蕴珠、蜀慧再校。
2004年11月12日甘粹再校。)

【林昭】(1932年12月16日~1968年4月29日),原名彭令昭,苏州
    人,基督徒。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因公开支持北大学生张
    元勋的大字报“是时候了”被划为右派。后因“阴谋推翻人
    民民主专政罪,反革命罪”被长期关押。1968年4月29日被
    当局在上海秘密枪决。

    林昭坚持信仰,坚贞不屈,是中国早期坚强的人权斗士。即
    使在狱中极其残酷的处境下,她仍以非凡的意志,追寻真理
    与信仰,顽强书写了20余万字的血书与日记,揭露体制的罪
    恶,控诉当局对她惨无人道的迫害,抒发自己对自由、平等
    人权追求。

    诗作《普罗米修斯受难的一日》最早曾登在张春元主办的刊
    物《星火》上。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林昭

川 歌


  民主先驱者、自由战士、诗人
  圣女林昭,光荣的荆棘桂冠永久放光
  她写下不朽的诗篇,以血为墨
  溶入历史长河滚滚的波涛之中
  如希世的珍珠般可贵,硕大的夜明珠
  以微光击穿共产专制黑暗时代的厚壁高墙
  她全身缟素,头扎白布条,忧戚的面容上
  透出刚毅的目光,她通身布满伤痕
  连同她伤重的精神,站立在我们面前
  背景上是一面红色的血旗下飞扬着的屠刀
  红五星,镰刀加斧头,假借革命与工农的名义
  假借神圣共产的名义,监禁、凌辱加杀戮
  目的是要求无条件的屈从,可是,这个人偏不
  倔强的她无畏地将头颅与胸部迎向滴血的刺刀与漆黑的枪口
  她呼喊着,在暗黑无比的专制时代的黑洞里
  她的音调高昂,八百分贝的音量震惊了中国
  也震怒了凶残的独裁者及他们的帮凶
  终于一颗小小的子弹结束了她尚且年轻的生命
  五分钱一颗的子弹呵,被杀者的家人
  还必须为她们被杀的亲人埋单
  她实在是永远不会死的人
  象秋谨,象贞德,象英武的木兰
  她值得全中国人为她洒下几十吨的眼泪
  黄金的眼泪凝固成巨大的基石
  她在那基石所奠定的纪念碑上站立
  永不会跪下的人哦,在她临死的那一刻
  在她被强横的暴力踹倒被罪恶的枪弹击中后
  仍然不肯跪下的人
  她将永远站立着,在中华的大地上,永世为人们所敬仰
  直到所有人的生命从大地上消失的那一天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哀艾青

  读《艾青年表》见五八年至七八年
无诗成章空白一片有感


蒋品超


  二十年的光阴
  只化作一滴清泪
  让我来心悲
  在这里
  中国诗坛的圣殿上
  本应该有另一篇《大堰河》
  树起雄伟
  炎黄艺术的画廊里
  本应该有另一次《黎明》
  绮丽如瑰
  为什么
  为什么却稿莱一片
  如此荒废
  你不是说诗人应该写真的么
  你不是说诗章应该表现美的么〔1〕
  为什么炮火连天的岁月
  你能够真情大动
  一场号啕哭出血泪
  为什么大兵压境的年代
  你能够奋身一跃将黎明鼓吹
  当诗情渐渐冷缩
  当热血凝固凋敝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去呐喊不去紧追
  是右派的帽子实在太累
  足以让你的诗笔掉在了石河子的农垦地
  也懒得有力去将它找回
  还是你觉得大跃进的画卷的确太宏伟〔2〕
  让你感到诗绝才尽无力能将它描绘
  或许林场副场长的确是个好职位
  远比诗人的桂冠要来得实惠
  所以才让你甘愿忍痛割爱
  也不再在那诗的丽空里去奋飞
  不,不是的
  诚如你右眼失明不是因为眼疾
  我更相信那是心碎
  二十年长宵苦睁
  再健壮眼的神经也会被摧毁
  毕竟你是诗人你说过诗人要写真
  而你面对的是如此庞大的伪
  伪得青史一幕烟灰
  伪得人间一滩血泪
  伪得每一个善良的心怀
  竟都飘满了仇与恨的火药味
  伪得即使你诗眼犀利
  又怎能不象落入了云山雾海茫茫荡荡
  也在其中晕天转地捕风随水
  三反五反在你周遭烽起烟飞
  四清五清正逼得人人自危
  你却在彩色纸条上和小朋友撒欢自乐〔3〕
  在不知道是不是你真以为是绿茵一样的和平里〔4〕
  饮酒自醉
  离开了战火纷飞
  只会有新时代的光辉
  你怎么会相信
  解放了的黎明下
  国土上紧接着
  是自相残杀仇火更累
  莽莽北大荒
  你一根火柴烧得兔走鸢飞〔5〕
  烧得土焦林毁
  烧得年代在流泪大自然一片枯槁形容憔悴
  而你却闭着眼自欺欺人放肆的歌唱
  歌唱自己从这根火柴领略到了新境界的美〔6〕
  看不清对错是非
  辩不明孰真孰伪
  无辜残烈在眼前
  无助挣扎在心内
  诗人,你的诗心如何不被碾碎
  你的诗眼如何不成为盲者
  纵然是屈原一样的巨人
  在这场真伪难辩混沌不清的震荡中
  他又如何能擎起照耀时光彪丙千秋的国粹
  一个龙腾虎跃的诗人
  一个心诚眼利的歌者
  本该向世人抒写他更真更美的诗章
  本该为自己铺展他更猛更烈的诗威
  只因为是谁在清空中撒下一团烟灰
  于是他二十年最最宝贵的人生精髓
  也跟凡夫走卒一样
  在委屈与撒谎中白白浪费
  他自己不哭
  我也会心碎
  中国不会再决堤另一篇《大堰河》
  历史不会再闪光另一次《黎明》
  因为在那场空前绝难的浩劫中
  我们的诗人
  被迫得了眼疾眼神经衰退
  纵然有些复明
  他早已经人生垂暮
  皓首颤巍

  (1992-10中国汉阳)

【附注】

1、艾青《诗论-出发》一,二节。
2、“画卷”是当时最流行的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时髦词汇之一。
3、艾青《写在彩色纸条上的诗──为年轻的人们而写》1954-08-28
  晚。
4、同上。其中诗曰:“和平象一片绿茵/而时间啊是蜜酒/我们是喝
  蜜酒人。”
5、6、出自艾青诗作《烧荒》,“小小的一根火柴/划开了一个新
  的境界”;“火的队伍大进军/豺狼狐兔齐闪开”。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送别

  为反右五十周年而作

韩杰生


  送别

  单位大院空气窒息
  站在人群背后
  我尽力不流出眼泪
  默默地窥视那寒栗的场面

  一个个低着头驼着背
  扛着自己的铺盖卷
  随着一溜人犯
  先后吃力地爬进了囚车

  没有一个军警
  唯有目光如狼的书记
  亲人间没有叮咛嘱咐
  友人间没有道别示意

  在沉默无语的人群中
  只有低头的斜视
  只有内心的祈祷
  只有胆怯地眼泪擦拭

  此别是否有会期
  此别或许是生死别离
  没人敢问他们哪儿去
  没人敢问他们有没有回期

  车子渐渐走远
  人群无声地散去
  留下铅一般的沉重
  留下拊心泣血的长夜

  (2007-03-05)

  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小弟的发问
  让妈妈悲愁交加:
  爸爸到哪里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家?
  妈妈噙泪哄着小弟:
  爸爸到远地出差
  一年半载也回不了家

  年终了,小弟又问:
  爸爸怎么还不回家?
  我非常想他
  坐汽车不是很快吗?
  妈妈哽咽地说:
  爸爸走的路很艰难
  汽车太贵,我们坐不起呀

  小弟稍稍长大
  知道爸爸被抓
  在艰苦的地方劳改
  十年也不能回家
  从此就再也不问妈妈

  不久
  小弟看见妈妈抽泣
  劝妈妈说:
  别哭,妈妈
  我长大了挣钱
  让爸爸坐汽车回家
  妈妈忍不住大哭
  小弟受到很大的惊吓

  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我哭着告诉小弟:
  爸爸已经死了
  只能过年祭祖时
  请爸爸的灵魂回家

  过年那天
  小弟又问:
  妈妈,什么时候祭祖
  请爸爸回家呀?
  妈妈泪如雨下
  连忙制止弟弟:
  这是封建迷信
  以后千万不要再提它

  小弟已经人过中年
  饱含半世纪血泪
  带着孩子流落他乡
  孩子也曾问他:
  爸爸,什么时候回老家?
  小弟辛酸地说:
  老家,早已被毁掉啦!

  (2007-05-05)

  妈妈临终的话

  在我的心底
  妈妈临终的话铭记至今:
  你爸爸死在白湖
  没有骨灰
  遗物也荡然无存
  我走了,到下边去找他的魂
  你们一定要去白湖找回他的原身

  我年年去白湖苦苦找寻
  湖中的水逐年枯竭
  终于有一年
  成千上万骷髅在湖底现身
  寻找亲人尸骨的人越来越多
  谁也不知道哪根骨是自己亲人
  无奈中只好随便检一根权作象征

  骨头埋到了漫山遍野
  亲人的泪洒遍了内外长城
  中原大地就是一个巨大的墓地
  那里埋着爸爸和无数受难者的原身
  我虔敬地告慰在天父母
  一个永不消失的纪念堂供奉着爸爸的英灵

  (2007-05-07)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文革时期及反思文革】

放开我,妈妈!

武汉新华农东方红战士:吴克强


┌────────────────────────────┐
│ 文化大革命是中国国内一场由共产党党内的政治斗争演变而 │
│ 成的全国范围内的重大政治运动,始于1966年,其间爆发过 │
│ 无数民众组织派系之间的武斗事件。本诗反映的是中国城市 │
│ 武汉当时的一幕。                   │
│                            │
│ 与反右运动一样,文革是中国历史中悲惨的一页,由于中共 │
│ 党内的权利斗争,人民备受愚弄,漫长十年整个国家陷入  │
│ “打砸抢”“武斗”恶梦。即使中国共产党自己也将它为定 │
│ 性“十年浩劫”。朦胧诗人北岛等,应属这代人中从噩梦醒 │
│ 来否定浩劫维护自己免于愚弄、免于恐惧权利的代表。本诗 │
│ 则相反,反映的正是当时人们陷入愚弄的狂热激情。之所以 │
│ 将此诗选入本集,意在从反面控诉那段邪恶历史。     │
│                            │
│                      ──编者按 │
├────────────────────────────┤
│ 随着文革形势的不断发展,1967年5月武汉一夜之间出现了  │
│ 一个名为“百万雄师”的庞大组织。这个组织的核心力量是 │
│ “红武兵”。“红武兵”是一个由政府武装部系统基干民兵 │
│ 为主体而组成的半武装性质的组织。当时由各大中学学生力 │
│ 量组成的造反派特点是搞文斗,“大鸣大放大字报”,而与 │
│ 造反派对立的“百万雄师”则是武力行动,搞武斗。中国的 │
│ 政府总理周恩来定性反对“百万雄师”组织,而文革的肇事 │
│ 者毛泽东则不以为然,要造反派正确对待参加“百万雄师” │
│ 的普通群众。                     │
│                            │
│ 6月初,“百万雄师”开始进攻多个造反派据点,制造了多  │
│ 起血案,死伤人数少则几十,多则数百,整个武汉城市气氛 │
│ 恐怖。见势不妙,中央来电严厉指责武汉军区,说“武汉目 │
│ 前的武斗极不正常,‘百万雄师’对一些单位的围攻必须立 │
│ 即停止。”得到中央声援,武汉水利电力学院等单位的造反 │
│ 派学生,开始修筑防御工事,以应付可能的进攻。     │
│                            │
│ 本诗是面对着“百万雄师”的大规模屠杀,作为造反派之中 │
│ 的一员,儿子对担忧的母亲所说的话。诗中“百匪”是指  │
│ “百万雄师”。                    │
│                     ──作者题记 │
└────────────────────────────┘

  放开我,妈妈!
  别为孩儿担惊受怕。
  我们的战友遍天下,
  “百匪”的长矛、匕首算得了啥?
  我不愿做绕梁呢喃的乳燕,
  终日徘徊在屋檐下;
  我要到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学游泳,〔1〕
  去迎接暴风雨的冲刷!

  放开我,妈妈!
  你可还记得哥哥桶职郑?
  为了取得抗日斗争的胜利,
  二十年前,爸爸牺牲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屠刀下,
  人民政权的奠基石呵,
  洒满了革命烈士晶莹的血花!
  而今天,在两个阶级决战的关键时刻,
  哥哥高举工人战斗队的大旗,
  却惨死在陈再道之流〔2〕的长矛、匕首下,
  为了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他的生命迸射出了光辉的火花!

  想一想吧,妈妈,
  活着的人应该干些啥?
  难道父兄的鲜血能够白流?
  难道能够让武老谭〔2〕把革命造反派任意屠杀?
  难道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不要捍卫?
  难道能让资产阶级重新统治我们的国家?
  革命者从来不在困难面前低头;
  陈再道之流的长矛、匕首和水龙,
  又怎能使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惧怕!

  我走了,妈妈!
  请您转告隔壁的苏蒙蔽和马大哈,
  叫他们别再为陈再道卖命,
  五元钱的贿赂〔3〕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叫他们转告“百万雄师”的操纵者,
  人类的罪犯绝然逃不脱历史的惩罚!
  刽子手的痉挛,
  显示出病入豪膏的虚弱,
  魔鬼的疯狂,
  只是死神到来前的最后挣扎,
  光辉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革命造反派永远也杀不绝、压不垮!

  再见吧,妈妈!
  我们的最高统帅毛主席催令我整装速发,
  阶级斗争的疆场,任我驰骋,
  门庭梨院怎能横枪跃马?
  等着我们胜利的捷报吧!
  让我们欢聚在毛泽东思想的红旗下,
  不夺取文化大革命的彻底胜利,
  儿誓做千秋雄鬼永不还家④!

  (1967-07)

【附注】

1、“我要到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学游泳”:1966年7月中旬,毛
  泽东在武汉横渡长江,此后很快就有“要跟随毛主席在大风大浪
  中前进”的誓言,当时还有一个很流行的说法是“在游泳中学会
  游泳、在斗争中学会斗争。”
2、“陈再道之流”:陈当时是武汉军区司令员,文革进入到1967年
  之后,军队开始“支左”工作,介入地方文化大革命,多数情况
  下都是与“保守派”和“当权派”一致的,对造反派采取压制态
  度。1967年3月17日,武汉军区动用8201部队抓捕“毛泽东思想
  红卫兵武汉地区工人总部”的负责人近500人,基层组织被勒令
  解散,此后造反派就由与湖北省委对立改而与军区直接对立,在
  1967年7-20事件之后,陈再道被免职。“武老谭”,其中谭就
  是指谭震林,当时是被称为“二月逆流”的反文革行动的代表人
  物之一,武老谭就是指武汉的谭震林,实际上就是指压制造反派
  的陈再道等人。
3、“五元钱的贿赂”:在文革期间,为了压制造反派,各地当权派
  多有利用物质福利引诱一般群众参与压制造反派的行动,例如湖
  南、江西等地出现过让农民进城打造反派,一天给十块钱的事
  例。武汉百万雄师组织的主要口号是“百万雄师过大江,牛鬼蛇
  神一扫光。”造反派改为“百万雄师过大江,牛奶饼干一扫
  光。”参加百万雄师围攻作战行动的人,有些金钱补助和物质福
  利,“五元钱”不是实际数字,而是借代用法,上文的“苏蒙蔽
  和马大哈”,就是说他们不问实际的政治是非,仅仅为少量的物
  质利益所引诱,含有蔑视和贬低意味。
4、“儿誓做千秋雄鬼永不还家”:此句是隐括一副对联中间的句
  子,原文是“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作千秋雄鬼,死不还
  家。”这副对联是出自《红岩》一书。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食 指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双眼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1968年12月20日)

【附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中国政府为解决城市的就业问题,
    从50年代开始到文革结束,通过行政动员或者强迫手段,号
    召城市年轻人“上山下乡”,移居到人口相对稀少的农村,
    尤其是边远农村地区。这类年轻人当时被称为“知识青
    年”,实际上这些“知识青年”中绝大多数人只获得了初中
    或高中教育。

    文革爆发造成的动乱致使整个中国高考停止,许多学生中学
    毕业既不能进入大学学习也无法安排工作,因而使“知识青
    年到农村去”的政策在文革早期达到高潮。文革后期本为解
    决城市问题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却因其欺骗,不
    符合人性,相反造成更多社会问题。许多年轻人与他们的家
    人都不愿他们离开生养他们的城市,即使被迫去到了农村,
    后来也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返回城市。

    本篇诗作反映的就是当时“知识青年”离开自己生长的城
    市,“上山下乡”到农村去的离别情景。

【食指】本名郭路生(1948年~)。1968年,他到山西省插队,1970
    年成为工厂工人,1971年至1973年参军。后因患精神分裂进
    精神病院,1999年出院。食指诗歌创作始于文革时期。1968
    年创作诗歌《相信未来》及《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在当
    时知青中广泛流传,影响深远。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在路上

方 含


  从北京到绿色的吐鲁番
  我带回一串葡萄
  它是我的眼泪
  紫的,绿色的
  饱含着辛酸的泪水
  从北京到吐鲁番
  眼泪洒在了路上

  从北京到蓝色的乌鲁木齐
  我带回一束玫瑰
  它是我的青春
  火红的、甜蜜的
  在少女的心房枯萎
  从北京到乌鲁木齐
  青春消逝在路上

  从北京到金色的酒泉
  我带回一只夜光杯
  它是我的爱情
  清澈的、晶莹的
  闪烁着星星的眼睛
  从北京到酒泉
  爱情留在了路上

  从北京到青色的拉萨
  我带回一匹哈达
  它是我的梦想
  朴素的、洁白的
  插着白鹤的翅膀
  从北京到拉萨
  梦想丢在了路上

  从北京到白色的大理
  我带回一捧孔雀石
  它是我的忧伤
  猩红的、碧绿的
  沾满了血和泪
  从北京到大理
  忧伤抛到了路上

  从北京到绿色的西双版纳
  我带回一只蝴蝶
  它是我的岁月
  美丽的、干枯的
  夹进了时间的书页
  从北京到西双版纳
  岁月消失在路上

  (1968年)

【方含】原名孙康。60年代末开始诗歌创作。在距白洋淀30公里的徐
    水县青庙营村插过队。与白洋淀诗人有密切联系。主要作品
    有《在路上》、《谣曲》、《印象》、《生日》等。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重量

  祭张志新

韩 瀚


  把带血的头颅,
  放在生命的天平上,
  让所有的苟活者,
  都失去了重量。

【附注】张志新(1930年12月5日~1975年4月4日),女,中国文革
    时代思想解放的先驱。生于天津一大学音乐教师家庭。韩战
    爆发,曾参加志愿军,后进入中国共产党沈阳市委,1962年
    任中共辽宁省委宣传部干事。文革中,张志新批评对毛泽东
    的个人迷信,于1969年9月被捕。在六年的牢狱生活中一直
    遭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野蛮虐待(如令其背18斤重背铐,脚
    戴沉重冰凉脚镣;扒光她的衣服,放入男囚房,任人轮奸致
    精神失常等等)。后经毛远新决定,于1975年4月3日判处张
    志新死刑。在她被反绑拉出牢房时,为防她喊口号,两彪形
    大汉将她按倒在地,用一把手术刀野蛮切断她的喉管,使她
    发不出声。两小时后,再把她送往大洼刑场枪决。后她的家
    属还被索要缴纳枪决用的五分钱子弹费。

【韩瀚】笔名朱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第四、五、六、七届
    政协委员。《重量》获全国1979年~1981年优秀诗奖。著有
    诗集《寸草集》、《阳春的白雪》、《写在祖国的江河和土
    地上》,长篇小说《同窗》、《山鬼》、《多情病患者》,
    散文集《霜叶在窗》,电视连续剧剧本《李师师与宋徽宗》
    等。散文集《难得的苦闷》获1994年安徽文学奖。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结局或开始

  献给遇罗克

北 岛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为了每当太阳升起
  让沉重的影子象道路
  穿过整个国土

  悲哀的雾
  覆盖着补丁般错落的屋顶
  在房子与房子之间
  烟囱喷吐着灰烬般的人群
  温暖从明亮的树梢吹散
  逗留在贫困的烟头上
  一只只疲倦的手中
  升起低沉的乌云

  以太阳的名义
  黑暗公开地掠夺
  沉默依然是东方的故事
  人民在古老的壁画上
  默默地永生
  默默地死去

  呵,我的土地
  你为什么不再歌唱
  难道连黄河纤夫的绳索
  也象崩断的琴弦
  不再发出鸣响
  难道时间这面晦暗的镜子
  也永远背对着你
  只留下星星和浮云

  我寻找着你
  在一次次梦中
  一个个多雾的夜里或早晨
  我寻找春天和苹果树
  蜜蜂牵动的一缕缕微风

  我寻找海岸的潮汐
  浪峰上的阳光变成的鸥群
  我寻找砌在墙里的传说
  你和我被遗忘的姓名

  如果鲜血会使你肥沃
  明天的枝头上
  成熟的果实
  会留下我的颜色

  必须承认
  在死亡白色的寒光中
  我,战栗了
  谁愿意做陨石
  或受难者冰冷的塑像
  看着不熄的青春之火
  在别人的手中传递
  即使鸽子落到肩上
  也感不到体温和呼吸
  它们梳理一番羽毛
  又匆匆飞去

  我是人
  我需要爱
  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
  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
  在摇篮的晃动中
  等待着儿子第一声呼唤
  在草地和落叶上
  在每一道真挚的目光上
  我写下生活的诗
  这普普通通的愿望
  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

  一生中
  我多次撒谎
  却始终诚实地遵守着
  一个儿时的诺言
  因此,那与孩子的心
  不能相容的世界
  再也没有饶恕过我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没有别的选择
  在我倒下的地方
  将会有另一个人站起
  我的肩上是风
  风上是闪烁的星群

  也许有一天
  太阳变成了萎缩的花环
  垂放在
  每一个不朽的战士
  森林般生长的墓碑前
  乌鸦,这夜的碎片
  纷纷扬扬

【附注】遇罗克,与顾准、张志新等被视为反右运动之后中国文革时
    代思想解放的先驱。他曾撰文《和机械唯物论进行斗争的时
    候到了》批驳姚文元揭开中国文化大革命的序幕的《评新编
    历史剧〈海瑞罢官〉》一文是机械唯物主义。《出身论》一
    文是他最重要的著作,在文中他激烈批判中国共产党当权以
    来一直以血统主义(“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
    蛋”)为主导思想控制社会,提倡民主和人权。该文被当时
    “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戚本禹宣布为大毒草。也因此被扣上
    各种罪名而被捕,并于1970年3月5日被判处死刑,年仅27
    岁。

【北岛】原名赵振开。1978年同诗人芒克创办民间诗歌刊物《今
    天》,是中国新诗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对中国20世纪
    80年代文化领域自由主义思潮产生过重要影响。1990年旅居
    美国。曾多次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现任职美国加利福尼亚
    州大卫斯大学。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警惕啊!世界


  写于中国文革四十周年
力 虹


  1966年5月16日,一场史无前例的
  被命名为“文革”的病毒,在中国发明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被感染
  八亿具躯体八亿颗心脏八亿颗大脑被侵占

  其实早有预兆:49年、55年、57年……
  但报警之人已被虐杀。愚民们欢欣若狂!

  那一天,阳光初照小学堂,铃声响了
  九岁的我打开语文书,翻到《小猫钓鱼》这一课

  女教师姗姗来迟迟,眼中噙着泪花
  亲爱的汤老师,你为什么这样忧伤?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奇怪的字──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黑底白字分外剌目!

  不是要上小猫钓鱼吗?小猫在河边睡着了
  老猫走过来,是怎样讲故事给她听的呢?

  “同学们,把你们手中的语文课本交上来
  今后,除了毛主席著作,不用其他课本了……”

  教务处老头走进教室,分发新颁语文书──
  《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

  从那天起,告别了可爱的小猫、河边的童话
  只学会举起拳头,高呼万岁!狂叫着打倒打倒!!

  啊啊,病毒入侵,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三千年累积下来的内存被纂改,被扔进回收站

  天安门城楼上,只剩下一个假神在招手
  造反、串连、接见、武斗,大地之上一片血海

  自从“一个幽灵在欧洲徘徊”,此病毒
  开始寻找可以无限量繁殖的寄生体

  1918在俄罗斯,1949在中国,它如愿以偿
  贫穷、落后和愚昧是它最理想的温床

  通过斯大林之手,造就了古拉格群岛
  通过毛泽东的天才,构筑了最壮观的人间地狱

  四十年来,“文革”病毒无尽头地蔓延……
  看见的眼睛被挖去,言说的喉管被割断……

  四十年后,此病毒不断地再繁殖、再变异
  被不道德的联合国欢送上了人权理事会!

  警惕啊,善良的人们!在上帝还没发明出
  杀毒软件之前,难道你们还睡得着觉?

  警惕啊,麻木的世界!如果不赶紧屏蔽、删除
  此病毒必定蔓延全球,那就是人类文明的末日!

  (2006-05-11初稿;06-14修改,宁波)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改革开放时期及反思】

民主墙颂

  献给民主战士们

黄 翔


  啊中国,我看见你站出来了,在民主墙上。
  你在这儿站着大声疾呼,大声发言。
  你手里提着油印机的滚筒,或者一张
  刚油印好的诗篇,身上沾满了
  蓝色的黑色的油墨。
  你被无数的人包围着,是的,无数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男人们,女人们
  老人们,孩子们。
  你大声地宣讲民主,宣讲未来。
  同时又回答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
  询问、疑问和质问。
  你的声言镇定,你的目光坦白、热情、自信。
  虽然包围着你的是一片喧哗和杂乱的声浪,
  充满了信任、支持、疑虑和担心的
  各种各样的眼神。
  你刚挣脱镣铐,手腕上还印着红色的血痕,
  你刚跨出监狱,你身后还回荡着
  两扇铁门吱吱呀呀的回音。
  但是中国,你并没有退却──
  在良心上睁一双眼睛闭一双眼睛。
  今天,你不再被禁锢在与世隔绝的
  皇宫的围墙里,
  被搁在那些专制者和独裁者的
  私有的手提包中,
  你重新把你还给了人民,
  你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普通的农民,
  一个普通的士兵。
  你是一个热情的演说家,被别人驳斥
  又把别人驳倒:
  你是一个正直的诗人,歌颂蓝色的自由,
  白色的光明。
  你是一个思考者、觉醒者、发言者、
  判决者、选择者。
  一个敢于暴露也同样敢于歌颂的普通的公民。
  啊中国,或许你会失败的,会遭受挫折,
  被淹没在误解、歪曲或污蔑的声浪中,
  重新和自由一起被投入监狱。
  但是中国,无论你是战胜者还是失败者,
  你都将永远──
  站──站在民主墙上,
  倒──倒在民主墙下,
  并且将在一部正在诞生的共和国的宪法
  ──人民的新宪法上
  留下你的伟大的签名。

  (1979-03-19夜写;1979-03-25张贴于北京西单民主墙)

下篇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将军,不能这样做

叶文福


┌────────────────────────────┐
│ 历史,总是艰难地解答一个又一个新的课题而前进的。   │
│                            │
│ 据说,一位遭“四人帮”残酷迫害的高级将领,重新走上领 │
│ 导岗位后,竟下令拆掉幼儿园,为自己盖楼房;全部现代化 │
│ 设备,耗用了几十万元外汇。我……           │
└────────────────────────────┘

  我说什么?
    我怎么说?……
  你──
    是受人尊敬的前辈,
      我是后之来者。
  你我之间
    隔着硝烟弥漫的
      三○年代、
        四○年代,
  批评你──
    我从来,
      没有想过。
  因为
    也许正是你
      用抱着机关枪
        向旧世界猛烈扫射的手
  把抽在我脊梁上的皮鞭
    一把夺过──
  你把我搂在
    满是血污
      和热汗的胸前,
  大滴的
    泪水
      砰然而落!
  你抽泣着
    摸着我
      浑身的伤疤,
  厚厚的嘴唇,
    哆嗦着,
      你说:
  “孩子,
    我们
      解──
        放──
          了──”
  于是,
    我赤着脚,
  小小的脚丫
    踩着你
      又深又大的脚窝
        走进了
          新中国……
  不!将军──,
    即使是这样,
  我也要说,
    我更应该说!
  记得么?
    那年
      抢渡泸定桥──
  身后:追兵!
  对岸:烈火!
  一河如虎的浪山呵,
    几根沉沉铁索……
  革命
    在危崖上
    焦灼──
  难道井冈山的火种
    要被这大渡河水
      无情吞没?
  你大瞪着
    布满血丝的眼睛,
  驳壳枪
    往腰间
      猛地一掖,
  一声呼啸,
    似万钧雷霆,
  挟带着雄风,
    冲进了
      中国革命
        英雄的史册!
  那时候
    将军,
      你想的是什么?
  我敢说,
    你想的是:
  “为子孙后代
    都过上
      幸福的生活!”
  你说的是:
   “最艰巨的任务
      给我!
        给我!……”
  多么不幸!
    我的浑身弹痕的将军呵,
  四十多年后,
  你英雄的身躯,
    竟会让功劳
      压得
        步履蹒跚,
  你雷霆般的声音
    被时光的流水
      侵蚀得
        多么孱弱:
  “给我……”
     “给我……
  给你月亮
    你嫌太冷,
  给你太阳
    你嫌太热!
  你想把地球
    搂在怀里,
  一切,
    都供你欣赏,
      任你选择……
  什么都要,
    你什么都要!
  为什么
    就是不要
      你入党时的誓言?
  为什么
    就是不要
      无产阶级的本色?
  难道大渡河水都无法吞没的
  井冈山火种,
  竟要熄灭在
    你的
      茅台酒杯之中?
  难道能让南湖风雨中
    驰来的红船,
  在你的安乐椅上
    搁浅、
      停泊?
  难道一个共产党人
    竟要去写
      牛金星们
        可悲的历史?
  难道一代一代
    揭竿而起
      殊死抗争,
  竟只是为了
    你一家人
      无止无休地享乐?
  如果真的是这样,
    将军,
  你怎么对得起
    牺牲在你怀里的战友
      最后的嘱托?
  怎么对得起
    那白发苍苍的
      《共产党宣言》的作者?
  去呵,将军,
    穿上当年的
      红缨草鞋,
  去吻吻你曾为之流血的土地吧──
  那一寸一寸
    从敌人手中
      夺过来的土地呵,
  那一寸一寸
    从苦难深渊中
      捞起来的土地呵,
  那一寸一寸
    打着革命印记的土地呵,
  那一寸一寸
    养育过红军、
      八路军、
        新四军、
          解放军的土地呵,
  喂过你小米汤的,
    那太行母亲
      手中的木勺,
        还在碗里
          搅拌着野菜;
  当年为你包扎伤口的
    洛阳大嫂
      一家三代
  堆在一间六平方米的
    小屋子里,
      床上架锅……
  我的官高权重的将军呵,
    你戎马征战几十年,
  到底为的什么?
  置人民疾苦于不顾,
    你!
      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
        难道就不受
          真理的谴责?
  莫非你真的坚信
    法律
      永远是你手中的纸牌,
        或者至多是
          夏夜柔和的晚风?
  难道你
    浑身的毛孔
      现在竟渗不进一丁点
        周总理的
          美德?
  为了你的“现代化”,
    幼儿园都拆掉了,
      后人都不管了!
  满头飞雪呵,
  你还能舒适几年?
  明天是孩子们的
    是孩子们的呵!
  孩子们都不要了,
    谁来捧你的骨灰盒?
  也许
    你骄傲地说:
      我有儿子……”
  是的,你有儿子──
    你的儿子
      如果是
        革命者,
  他就会
    愤而离开
      你的高楼;
  如果他是
    不肖后代,
  他那白皙的手
    将永远捧着
      人民对你的指责!
  我有一位
    当收购员的朋友,
  要是知道了
    你的慷概之举,
      心里该有
        多么难过──
  当他得知
    牛耳朵里
      有几根茸毛
        能换取外汇,
  几年来
    他辛勤地
      剪呵,
        剪呵,
  一根
    一根
      竟剪了十斤多……
  人民
    象春蚕抽丝那般
      为祖国积累财富,
  你有什么权利,
    把先烈的热血,
      把人民对党的信赖,
        把劳动者辛勤的汗水
          肆无忌惮地
            挥霍?!
  难道周总理
    庄严宣告的
      四个现代化,
  难道党和人民
    忍住十年伤痛
      在炉前
        在田野
          为之挥汗流血的
            四个现代化,
  竟是你
    打着饱嗝,
      信手弹给我们的
        油星
          和
            唾沫?
  真不幸──
    我的将军!
  第一次长征
    你征服了大渡河,
  而今天
    新的长征,
      你想过了没有──
        你再后退一步
          就会变成了
            大──
             渡──
               河──
  不!
    牛金星的悲剧
      决不会重演──
  因为人民
    决不会
      沉默!
  但愿我的诗句
    也化作万钧雷霆,
  挟带着雄风
    冲进你的耳朵,
      冲进你的心窝,
  在这新长征的路上
    且听前进的后人
     和前进的法律一道
       大喝一声:
          “将军,
            不能
              这样做!”

  (1979-06-14三稿于北京)


【叶文福】中国20世纪改革开放时期重要诗人。《将军,不能这样
     做》1979年在《诗刊》发表,遭到邓小平点名批判,指责
     诗人叶文福“诗人,你不能这样写!”,随之“批判资产
     阶级自由化”运动在中国全国范围内展开。

   ⊙上篇目录目录@本文标题投稿+订阅+联络

回答

北 岛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附注】本诗为中国20世纪80年代“朦胧诗”盛行时期著名诗作之
    一,对中国当时个性解放的自由化思潮产生过历史影响。

    ⊙上篇目录 ⊙        ⊙投稿+订阅+联络
第一册 ↑第二册 ↑第三册 ↑第四册
第五册 →总目录(本册) →总目录


┌──────── 《 民 主 论 坛 》 ────────┐
│                            │
│ 出版者:(美国纽约市)民主亚洲基金会(asisdemo.org) │
│ 主 编:洪哲胜(Cary S. Hung, Ph.D.)         │
│ 电 邮:caryhung@gmail.com              │
│ 网 址:http://asiademo.org/             │
│                            │
├────────────────────────────┤
│                            │
│ 订阅处:dforum-subscribe@yahoogroups.com       │
│     (接到回应时,请回信证实订阅。)       │
│ 投稿处:dforum-owner@yahoogroups.com         │
│                            │
└──── 让中国人从内心里面发出文明得意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