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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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7月28日，是我先生殷之声离开我们整整八周年的日 　│
│　子。我选编了这组命名为《纪念日》的文稿，来纪念这位一　│
│　生都不曾忘却纪念之责的生命，重温他对这个世界曾经深挚　│
│　的记挂与牵念，并藉此向八年来每年都会记起这个日子的朋　│
│　友们致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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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之声自介（殷之声）

你对我十分熟悉，因为我来自过去；
你对我又很陌生，因为我属于未来。

梦境（代自序）（殷之声）

在极度的疲劳中，在消沉的困顿中，我的心乘上梦的翅翼，飞行在洪
波翻涌的大海之上。

那朵朵飘浮的白云，那阵阵扑面的罡风，使我困顿的心苏醒了，它感
受太空、大海、整个宇宙的广袤无垠，它体味着这宁静但又潜蕴着喧
嚣人寰传来的微弱的呻吟、哭泣、呼喊。

我的心收紧了，我又感到疲劳，但梦的翅翼仍然挟着它飞掠呼啸而来
的风的行列，穿越着翻涌不息的云的层层屏障，把它带到一片阳光灿
烂的原野之上。

梦的翅翼化去了，我的眼前是一派风和日丽的桃源景象。盛开的鲜花
丛中，一支刚刚开放的白色的小花，把我的心神领进了自由的殿堂。
我兴奋得要哭出声来，我在这个庄严而肃穆的殿堂，看见了人类良知
的体现者的许多雕像。我在那自由的擎天柱的大理石的斑纹上，窥见
了为赢得自由而流过的无法计量的血与泪的斑痕，我屏息注听着那细
微但却震耳欲聋的那千百万发自心的呼喊自由的声音，我终于大声地
哭了。

我在这个我梦寐以求的境域里，听到了自己的微弱的声音。我庆幸，
良知终于把人们追求的自由之花孕育出来，我擎着这支白色的小花，
默默的祈念：愿你开遍我们伟大的中华，愿你为我们伟大的民族，装
扮一个史无前例的光明璀璨的春天。

（1982年11月27日）

电影《革命军中马前卒》的主题音乐，在高亢延续的交响中，慢慢消
逝了。对于中华英烈的悲悼与缅怀，使我联想到父亲的祭日。

父亲去世已经11年了。今天，我们在家中为他举行了祭奠仪式，聊寄
对他老人家的追念之情。

70多年前，在中国这个昏睡的土地上，震响着埋葬大清王朝的雷霆之
声。父亲作为一个中华革命军的士兵，投身于这场再造中华的伟大革
命。尽管，他与他的同辈们为之所付出的流血牺牲，并未从中国这块
土地上铲除一切余孽，但他们的牺牲，却永远为中华历史留下可歌可
泣的英勇而光华璀灿的一章。

我的父亲原是一个受苦的娃娃，祖父母迫于生计，把他过继给一对卖
大饼的王老夫妇。他从这个整天让他出去卖大饼的王家，走向了社
会，走向了风起云涌的革命天地，走向了自己的人生。

他没有受过教育，只是在从军后，才学了一些新的知识。他有极好的
天赋，他的记忆过人，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听他讲打仗的事，听他唱
许多歌子，记得他最爱唱的的还是他在新军里学的那些启蒙性的歌，
如：“同胞们，大家起来，我把从前事，提上一提，恨只恨，国家受
人欺”，还有“长长长，亚洲第一大水扬子江……”，“大儿拿破
仑，小儿铁木真”之类的歌。以至到他的晚年，身体每况愈下又病困
交加的时日，还常常躺在那小屋里，哼唧吟唱着这些曾激发他走向革
命而永怀爱国热忱的歌曲。

父亲是一个乐观的人。他易于激动而自尊心强，但不善生计所带来的
一无所有，又常常使他深陷一种窘迫之境，而不甘窘迫，不屈于窘迫
的天性，使他格外的自尊，他常常说些我们当时不理解的话：“君子
不吃嗟来之食”，“渴不饮盗泉之水”，有时也说说他自己的话：
“三天不吃饭，照样腆着肚子过桥”。他的精气神极其充沛，话音洪
亮如钟，说话的声音，传得很远。今天回想他生前的种种笑谈话语，
种种生活琐事的趣意，好象他仍然生气勃勃的生活在我们眼前。

然而，11年的生死相距，使我们越来越感到痛苦的是，这样一位秉赋
极高的堂堂汉子，却终身穷困潦倒。尽管这与他不懂生计，不谙世情
有很大关系，但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古朴纯真的刚烈之人，他的口
头禅是：“宁可玉碎，不叫瓦全”。他的耿直与善良，使他的个性色
彩变得格外浓郁。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不懂得关于人的禀性特
质与思想色彩之类的概念，我们只是以一个儿童与孩子的心理，去看
待这个很好玩的爸爸。他经常在我们没有起床前，躺在被窝里，讲故
事给我们听，有时讲得绘声绘色，唱做并举。可悲的是，当我们稍大
一点，而又并不真正懂得人与人生时，我们对父亲常常放声高唱或声
情并茂的讲说古书与故事，竟常常从小心眼里有一种反感，认为他老
人家颠狂。现在想来，一个小孩的心理是多么狭小和脆弱啊。

父亲在他自学于社会的知识中，不自觉地在启蒙或教育着我们。他没
有具体教我们如何写字，如何看书，如何唱歌，如何朗诵，如何演讲
与交涉事情，但他却使我们渐渐地学会了这些。

他曾在大上海马路边的一个小书摊上，为我买了一本《世界知识》作
启蒙读物。他只是读给我听，让我认，并大致的解释其内容与含意，
然后让我自己抄写与读诵。我小小的心灵，朦胧的懂得了，太古洪荒
的星云之说，从地球的形成到藻类与单细胞的演化变迁为各类生物以
至人类的进化过程。我还从这本书上，看到成吉思汗、凯撒、亚历山
大等人的画像，看到了许多陌生的地图，新、旧石器时代的比较，基
督教与十字军等等……我的父亲以他主观的意愿与不自觉的客观方
法，把我引进了一个宏大的自然与人类世界。一个平民，一个毫无生
活保障的难民的孩子的心里，从此开发出理想与梦幻的希望之花。而
我的父亲正是这个从此不再寂寞也不甘寂寞的心灵的园丁。

在此之前，我们为了纪念父亲的11周年祭日，把他生前唱过的一首
《扬子江》歌词寄于“话话长江”音乐会，希望在这个生息他与他的
子孙们的土地上，再回荡起使我们民族重新振奋的歌声！

（1984年1月17日）

今天，是圣诞节，也是母亲离开我们14周年的日子。我虽然不是基督
徒，但我对于圣诞所意味所象征的都是由衷的信奉和庆祝。我今天特
别希望这个圣诞之日能够得到我父母的安息之灵早已进入天堂的信
息。

我的母亲是一个受苦终身的人。从我记事时起，她老人家似乎没有过
过一整天的好日子。多子女的家庭，更有一贫如洗的厄运，使她矮小
的身躯承受了极大的重负。先天性的孱弱的身体，终于在这个人生的
不幸与重压下，使她老人家渐渐地驼起一边脊背，然而，正是这矮小
的母亲，养育了我们姐妹兄弟。人生的困厄，尽管常常给这个家庭带
来痛苦和磨难，而母亲却总是竭尽生命的膏汁，来苦苦地维系这个家
庭的存在。她老人家冒着烽烟战火把我们从漫漫的长夜，茫茫的陌生
之途中艰难地拖带出险恶之境。她为了父亲和我们的生计，不管寒冬
腊月，起早晚睡，操劳经营惨淡的小生意：批花生，卖胡萝卜，贩水
蒸饼，摆荷兰水小摊，朝朝暮暮，忙碌不息。到了上海，虽然因为三
姐的帮助，家里有了一定的依靠，但是母亲并没有过过清闲的日子，
卖珍珠米（玉米），煮贩菱角，收破烂，做包子，费尽了心机。由于
不善此道，还是生活得紧紧巴巴，甚至最后完全依靠三姐。

母亲还是没有逃脱灾难性的厄运，她老人家又是全力全心地服侍我们
上下老小一大群。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几乎全部家务都是她一人
操持。想来令人伤心，母亲生前的最后阶段，竟因积劳过度，并发了
多种疾病，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一付空壳的骨架了。最后一次住院，输
液开刀，技术高明的大夫，竟因找不到母亲的静脉而惊呼：“怎么会
这样！”最后只好决定割开小腿上的大静脉，进行强输……

今天，当我们从父母的安息之地返回时，我感到一种凄楚的悲痛，我
想起了母亲最后在世的时日，常常考虑她死后的情景，母亲多次表
示，她不喜欢到太平间去，说那里太冷，太没有阳气。想一想一个终
前对于生活一直无望的老人，在她枯竭的心灵里仍然驻留着何等强烈
的生的欲望啊！贫穷、疾病、人生的失意与重压，过早地夺去了母亲
的生命。当14年前，这个阴霾沉沉，北风呼号的天气，送走了我的这
个可怜的母亲时，我匍伏在宛如睡去的母亲的胸前，发出悲号的嘶
哭，整个门诊部的大厅与走廊里回荡着凄厉的嚎丧之声。我记得天地
是有情的，它以凝固一切的岑静，任我倾泻着悲恸，铅色的天幕象一
种天意哀伤之情，注视着这人间一芥平民的不幸之家。我和桂生拖着
沉重的步子，将母亲的遗体象往常从医院将她接回一样接回来，我知
道母亲的心愿，我不愿让她一个人躺在阴冷的太平间内……

我从母亲去世起，就开始希望真有灵魂之说。我以为，母亲生前没有
得到的，死后若能如愿升入天国，永不受人世之苦，这对于我们倒是
一种极大的慰藉。我的母亲应该在天国，她生前为我们受苦，她不正
是我们这些不孝子孙们的救主吗！她赋予我们生命，付出她生命的一
切，她为我们受难，直到生命之光的殒灭而毫无怨言。她带走了痛
苦，也更为我们留下永远令人悲伤的记忆，留下令人追悔的悲怆。为
什么我们不能在母亲的生前，象今天这样感到她老人的痛苦，而不再
给她增添丝毫的烦恼呢？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失去了一种伟大的禀赋之
后，才感到一种应当孝敬的宽厚的慈爱和牺牲呢？我在痛苦的沉思，
仿佛听到来自这伟大的仁慈的爱的所在，传来的圣诞的钟声，我感到
一种无比的温暖和慈爱，我知道这钟声，也含有我父母在天国里为我
们祝福的爱意。我仿佛感到母亲的慈祥的面容，我感到一种伴随着钟
声而到来的天国光辉。于是我们得到极大的启示，晚上尽可能地邀请
了几个朋友，在这里共度这圣诞之夜，因为我懂得，只有后人活得快
活，活得有意义，活得光荣，前人的牺牲才得到报答，前人的功德才
能有效而无量。

愿这圣诞的钟声，带给所有的生命以爱的抚慰和感召！

愿我们父母的安息之灵，永享天国的福庇！

（1984年12月25日）

今天是母亲节，自然使人想到人类的伟大母爱。这个高于人类一切情
感的母爱，为人类社会孕育和造就了无数伟大优秀的儿女，古今中
外，没有一个杰出的人物，不是在这个无以比拟的慈爱中，得到滋养
长大的，也没有一个不是最能孝敬母亲，懂得伟大的母亲对自己生命
的意义与价值，而至诚地去热爱自己的母亲的。

“白发娘，望儿归，”中华民族的伟大民族禀赋中，深蕴并闪烁着母
爱的光辉，“画荻垂训”，“精忠报国”，伟大母亲的教诲，使中华
民族的历史中铸留了无以数计的伟大人物与伟大事件的丰碑。

今天的母亲节，使我联想到安眠于朱仙镇的高姥姥慈爱的形象；联想
到我的在苦难疾病的重压下，弱小的身躯终于驼弯下来，用一根竹竿
撑着走路都气喘嘘嘘，并满身浸汗的母亲。我仿佛依然清楚地听见她
那带有痰响的呼吸声，听到她光急的说话声。我的可怜的母亲，耗尽
了自己的生命的油，留下了我们一群姐妹兄弟，我为不能在这个无比
庄敬的母亲节，向她当面奉献一个儿子的孝敬之情，不能让她得悉他
儿子的全家，比她老人家生前曾经憧憬而望眼欲穿的那种情境更幸
福，比她老人家生前讲过的那些美好家庭更美好，更能让她自慰而感
到深深的痛苦。我更为作为这样一个以自己生命的膏汁来滋养我们的
母亲的儿子，迄今不能为改善天下千百万同样在困苦中挣扎，在忧患
中用生命的膏汁去哺养自己儿女的母亲的境遇而作些微的事情，感到
自愧和自责。

我们的母亲，总不能只是用这样令人痛苦的代价，抚养出总是这样没
有作为的儿女吧？！我以为，面对着千千万万个活着和已经死去的母
亲，没有比毫无作为是最大的不敬和不孝了，没有比让母亲的希望落
空是最大的忤逆了。

不管今天的人类社会，有着多少伟大的业绩需要我们去创造和开拓，
但没有比做对得起为我们牺牲一切的母亲的事是最重要、最基本的
了。我们只有在这个最高的人类情感的基础上，才能建树真正的符合
于人的崇高利益的事业。

我们怀着无比的虔诚，向天下所有的母亲敬礼！为已离开我们的所有
母亲们祈求冥福！

（1984年5月13日）

22年前的今天，75岁的父亲溘然长逝。那阴沉的天气，至今令人难
忘。父亲躺在小屋的床上，安祥如睡，灰冷的一切，被翻动抖瑟的窗
纸衬得愈发昏暗、清冷。一个曾经在辛亥革命的历史风云中，出生入
死的老战士，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这个悲惨世界，离开了他的儿女，
离开了这个对他很不公平的社会。20年过去了，那日的情景却永远驻
留在记忆中。

今年的祭日，我们没有上坟，也没有烧纸致祭，但我们却深深的缅怀
着他老人家，不断地回想起父亲生前的景况。

父亲很喜欢讲海州老家的事，记得他曾几次讲过饿佛寺的故事。父亲
讲这个故事时很认真，但由于我们年幼，不能理会父亲对故事中主人
翁的人生操守的推崇与敬仰，更没有记清故事的来胧去脉，只是记了
个大概。

现在能够记叙的大意如下：有两个同行的人，来到一座山岗歇脚，其
中卖大饼的人，说要到岗下去找一个人，便把自已随身带的一叠大
饼，托咐给同行人替他看管，同行者答应，卖饼人下山而去。卖饼人
下山不久，突然山洪暴发，洪水围浸了山岗。替人看饼者守着一叠大
饼，在岩石下避雨，焦急地等待着卖饼人速速归来，但洪水一围就是
七天七夜不退。看饼人是一个标准的海州汉子，尽管饥肠辘辘，但却
不动别人让他看管的那叠香喷喷的大饼。直到自已已气息奄奄，还怕
不能为人尽职丢了大饼，就索性将饼枕在头下，昏昏而睡去。洪水退
后，卖饼人上山，发现自已的大饼一个不少，替他看饼的人，却因饥
饿而死去，并安稳妥贴将替保管的大饼枕在头下，等待其主人来取。
卖饼人大受感动，将这个信守承诺的感人事迹传遍方园。人们为之感
动，纷纷捐资，为那个饿死也不吃别人让保管的大饼的人，修了一座
饿佛寺，以颂扬他的一诺千金，死不踰约的崇高品德。

饿佛寺，不知是否尚存，六年前，我返祖籍寻根时未能问及。但父亲
讲的这个海州汉子，却在我心中长存着。当我逐渐明了人世众象时，
我更从这个海州汉子的故事中，感受到一种恒定的、非凡的做人的品
格。它也使我愈来愈感受到父亲的为人，正是同那位海州人一样，也
是一个铁板上钉丁的人。父亲做任何事情，都认真负责，一丝不苟。
58年大跃进街道办食堂，居委会请他主管食堂事务。尽管父亲很反
感，但迫于街道老少几十张口都要吃饭，只好受命于危难。他认真，
他公正，按每人每天应得分量分配。查对饭票，验收严正，唯恐有人
做手脚，克扣了群众。然而，正因为他太认真，那些想以馍软饭稀而
节粮邀功的人，却对他不耐烦起来。冲突终于发生，父亲义正严辞地
斥责了那些只对上负责的人，拂袖而去……58年办食堂的事，父亲年
轻时的许多事情，一直到我们比较清醒过来的时候才明白，父亲为什
么好自诩为海州人。是的，父亲推崇那个成了饿佛的海州人,力行他
自已所说的海州人的脾气。他很耿直，也很执拗，他常常以“不顺情
理是海州”的话来反讥那些个貌似顺情理的事。

刚烈火爆的性子，却有着一付公正慈悲的心肠。他常常自慰的是：
“从来没有做过丧德的事”。

一个疾恶如仇的海州汉子，终因历史的大气候，而使他的后半生，一
直在压抑、忧愤中渡日。年老的父亲，在穷困、潦倒、病患中，并没
有放弃他对世界的关注与评论，更没有改变他自已所信守的人生信念
与价值准则。他坚信：那些“死夜猫子”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一个辛亥革命的老战士，一个刚烈而带有野性火暴个性的铮铮汉子，
一个坚守人生疆场而为贫困、疾病包围的老人，一个从未动手打过自
已的妻子与儿女的慈父，带着他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对未来的憧憬，
对于儿女的祈愿，对于自已一生的无悔，悄悄地走了。想起父亲生前
的种种情景，总使我感到一种欠疚，一种压抑与不安，我们并没有超
越前人，更没有去实现前人所未能实现的。今天，我们拿什么来纪念
父亲，用什么来祭典为我们陷入人生困境而潦倒终生的父母呢？

20年过去了，我们也有了自已的孩子，我们又拿什么来护养和引导她
们去寻找她们的未来呢？

我们也许只有坚持先人的选择，只有让先人的一切牺牲不付诸东流，
才能告慰我们长眠的父母。我们必须不忘前人的崇高意愿，而承传他
们的恒定不变的人生信念，才能自救而救人，除此，我们别无它择！

（1992年元月17日）

人生难得几回园，据说今年中秋节的月亮是最圆的（在中国看），真
是难得，加上又是百年只有一次的甲子年，所以对于这个甲子中秋，
人们分外有着各自不同的态度和情感。

对于我们个人来说，今年中秋节，我们把它视为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
点，所以，我们格外地盼望在这个难得之年，看到难得的中秋明月。
一连几天的阴雨，真开始让我们沮丧起来，下个不停的秋雨，给人一
种莫名的压抑，天低云暗，大有令人失望之势。

连绵的秋雨，紧巴紧地下到月14的夜间，我们无可奈何地做好了过一
个阴雨的中秋节的思想准备。

8月15日清晨，当我们怀着“雨还在下吗？”的疑问，注视窗外的天
色时，一缕晴晨的朝晖，蓦地使我得到“天晴了”的回答。我匆匆地
起床，忙不迭地打开门窗，小院里的各种花草，似乎还未睡醒，只有
一朵洁白的韭叶莲的蓓蕾，象一个悄悄醒来，而又朦胧地闭上眼睛的
小娃娃，在舒服而得意地伸展着它的身手。院子里显得格外地宁静，
几天阴雨的潮气逼人，但东方天空却闪现出令人激动而很久没有见到
过的平和的朝霞。它平和地使人担心：会不会晴来？

天终于大晴了，久违的太阳撒下秋天以来最让人庆幸的灿灿之光，然
而好象是有意同人开玩笑，午后天上又阴云密布，才始得到的庆幸一
下子又被疑虑代替了。

在希望与悬念的煎迫中，迎来了甲子中秋节暮色降临。东边天空堆满
了又厚又黑的云层，只有中天几点稀疏的星光，透过花斑的云隙，给
人一线希望。全家匆匆地吃过晚饭，盘算着去不去桂生哥家。我们不
时地关注着天上云层的变化。学校新盖的一座四层楼，遮住了本应看
到“月上树梢”的方位，让人有一种堵塞之感，只能以观察云层变化
的趋势来判断在那楼层之后的云隙中是否透出了明月之光。浓重的云
层龟裂了，那来自中秋之月的清辉，使龟裂的云隙中的薄云变得明亮
起来，我暗暗欣喜，唯恐“月亮出来了”的预报失灵。

然而，难得的中秋之月，终于渐渐地剥开了片片浓重的黑云，露出了
它那园园的脸，我便立刻通知家小：月亮出来了！

东边天空，黝黝的云层变幻着，好象溃散的阵线，一片败迹杂乱，染
得天空有一种令人生畏的丑恶之象。我们全家收拾停当，走出小院，
在到桂生哥家的路上，月亮终于把最黑的云驱散了，并在象一道道涟
漪般的白云中冉冉升起。瞬时，又象挂在一个风息之后的沙漠的一只
玉盘，宁静的一道道沙丘状的白云，似乎也在注视这个举世注瞩目的
中秋之月。大漠园月之景，使人想象到在这熙攘不息的人世之上，一
个永远清静的世界，不管你云来雾挡，它照样在默默地运转，不管你
有多少殒星的撞击，它照样发光。

如料，桂生哥为我们一家去他的楼上赏月着实的准备了一番：点心、
瓜子、果品，还有特意冲制的桂花藕粉，实在让我们有点自惭。为了
这个难能的招待，使我们终于在甲子中秋之夜，感到一种着意款待的
良苦用心。中秋节是人间最富情感的一个节日，它使人思亲相爱，摆
脱了平日一切俗见与情感上的介蒂，相互表示自己的诚意。最有意思
的是，这时的中秋之夜，恰在由变幻神奇的白云组成的眼内，狡诘地
窥视着这人间的种种团聚的场面，它似乎是在祝福，又似乎是在告
诫：人啊！你们应该永远相爱，永远互敬！

为了不负这种节日的情意，我们改变了原先的安排，邀请桂生哥全家
回来看看。小院里又团聚了相处十年之久的两兄弟之家。天上的月
亮，好象有意要看一看这个寂静的小院里发生了什么，而走到没有云
层的掩遮的碧空中来。

桂生哥嫂没有言表他们返归故居赏月的观感，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感
触，然而也许这正是他俩感触颇多，反而无从言表的原因。没一会
儿，他们便起身告辞，他们在院里端祥南瓜、葫芦，左右环顾院中的
情景，大概是一种寄情吧。

送走了桂生哥一家，我们三口回到院内，回眸天上的中秋之月，寂静
的院落，只有秋虫们深情的鸣叫。中秋的夜啊，正在散溢清寒之气，
我们全家观赏着圆如玉球的明月，感喟着团聚的幸福与甜蜜。月亮的
清辉，仿佛传来了清幽深情的月光曲，人类情感的波澜，涌动了我们
对于今夜那些孤寂心灵的同情，激发了我们对于人生的感慨，人应当
怎样不负自己的一生？创造与价值，生活与理想，催促着我们去为未
来搏击，去为后人开拓一条尽可能平坦的人生之路，不要总是坎坷，
不要总是挫折与困苦……

“颂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月近中天，我为女儿铺好床，想起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之句，不油顿生一种爱怜的苦衷，小孩
子不解做父母今日的苦心，将来在我们之后，免不了要思念愈深的。

生命的延续是必要的，然而只有思想与精神的延续的生命，才是真正
的延续。我们祝福自己的女儿能自立，能够吸取一切前人的良知，能
够建树自已、发展自己、完美自己。

明月中天，犹如我们人生的旅程的中途，只有奋力向前，才能战胜最
后的胜利。皎洁的明月似乎在祝福我们，它为我们撒下了爱的光辉，
使我们在这个难得之年的难得月最园的中秋之夜，深深感到了人生的
美好与天伦之乐，全家团聚的幸福。但愿人类都象共赏明月一样，去
共享人类各自应有的权利与幸福。

（1984年9月10日）

细雨绵绵，迷染了青黄相映的菜花和鲜绿如毯的麦苗。灰蒙蒙的雾
霭，给今年的清明节谱上了格调迷蒙、清欣而蕴蓄着希望的乐章。

长眠中的父母之灵，倘若有知，今年的扫祭，意味着又一个新生的后
代加入两位老人身后之业的行列：复兴一个家族，复兴整个民族的心
灵之伍。小正蒙的面世，使今年的清明节，格外地让人感到一个明媚
而预示着巨变的人间春天，正在迷茫之中姗姗而来！

我忍着手部创伤的疼痛，伫立在荒草返青，杨柳出芽的安息父母的坟
前，细雨如泪，顺着脸颊涓涓而淌，我默祈着苦难终身的双亲的冥
福，我知道这无声而无形的一切，对于我们这个四口之家，却有着何
等不可忽缺而不可替代的意义啊！“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生命
之树，兴衰枯荣无不仰赖于人类父辈的创造与牺牲。寂静的墓地，只
有我自己燃烧祭纸的呼呼之声，它很能表诉出我们全家那永恒的怀念
如燃的心声：我们将永远守护这生命之火的种源之地，并让这生命的
火焰炽烈地燃放出它耀眼的瑰丽光芒。我怀着无比的庆慰和自信，喃
喃而言：安息吧，我亲爱的父母！离开了双亲的坟冢。……

郊外的田垅里，充溢着一派向荣的景象，我眺望远方，那迷蒙的气
势，那迎面飘洒的细雨，使我顿感一种莫名的清新之境，雨中的桃
花，更让人在心际中响亮的感叹道：“春天真的来了！”

（1987年4月5日）

敬爱的雨生大哥：

当您以少年之躯奔赴国难而离家时，我还不到三岁。听父母讲，生我
时（民国29年），您得知是男孩，便高兴得拍手说：“打日本我家又
添了一条枪”！当时您才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但您却立了从戎报
国的大志。

您曾背着父母独自到当时泰兴一个驻军的最高长官那里报名参军，那
位长官深为您的胆识所动，破例同意让您先当一个小号兵。后来如果
不是父亲以一个退伍的辛亥革命军人的名义，这位长官是不会让父亲
将您领回的。

当抗战的烽火终于烧到我们的家门口，父亲组织了抗日民团。一次日
寇的汽艇顺河侦察时，您小小年纪却富于刚烈的血性，您愤怒地从家
拿起枪，迅速地隐蔽到河坎上，正要射击，父亲飞速地赶到，强制性
摁住了您那一腔的怒火，免除了一场血洗。这次事件之后，军人出生
的父亲终于同意了您的要求，让您跟随当时一个部队开赴抗战的前
线。您当时大概才十二、三岁，穿上灰色的军装回家的情景，是我对
您唯一而又十分朦胧的记忆。

您离家之后不久，迫于外忧内乱，父母领我们姐妹兄弟四人（大姐、
三姐仍在泰兴），先后经塘头、龙窝口、镇江，最后在常州落脚。在
此期间，父母一直惦记着打听您的下落。从留在泰兴的三姐和乡里那
里，家中也时常能听到您出生入死辗转苏北的消息。有一次您还让一
个乡亲捎来家信，怕途中搜出连累他，您亲自替他将信缝在鞋帮内带
回。家中最后同您见面的是三姐，当时您同一个战友在泰兴城墙上散
步，看见了过继给三姨家的三姐，便告诉战友说：那是我的姐姐。那
战友不信，便大声喊叫您的名字，您转身就跑，但那位战友死死地抱
住您，连连喊到：“殷雨生的姐姐，殷雨生在这里”！三姐闻听立即
和三姨父王鸿嘉到城墙上请您，三姐和姨父母苦苦的劝留不下，您执
意要等胜利再回家。此后，我们全家再也没有得到过您的任何信息。
抗战胜利后，父亲和二姐到处打听，除了二姐听一位曾同您在过一起
的战友说，您被编到25师的口信而外，就再也没有听到你的消息。

父母很伤心，在国人沉浸在胜利的欢庆中，他们为得不到爱子的任何
信息而悬盼不已，焦急不已。我们的父母是懂大义的父母，他们不为
个人家庭的得失而悲戚，他们也不为爱子的衣锦还乡而翘盼，他们只
有一个揪心的疑问：“雨生儿，你如今在哪里”？您生死不明是父母
晚年唯一最感痛苦的事情。直至两位老人怀着无望的期盼永远冥归
时，仍不肯暝闭那望您归来的双眼。

大哥，父母生前未了的心愿，也同样使我们难过和不安，除了思念您
的苦衷而外，更有一种愧叹──我们不能为寻找您的下落而有丝毫的
作为。父母去世时，我在为他们抿闭双眼时，曾暗暗地念道：“安息
吧！一有大哥的消息，我一定会祭告您们的在天之灵”！

18年前，即在父母相继去世之后的第三年──1974年6月，我和您的
弟媳刘真旅行结婚，第一次返归故里泰兴。在北阜头探望故居地时，
人事沧桑使我伤怀万端泣不成声。一位姓巴的乡亲（说是小时同您一
起玩过的巴连生家的），看我悲恸不止，便示意有一件事要告诉我。
跟他走出围观的人群很远，他小声地说：“我知道你很伤心，一直没
有劝你。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就是你大哥雨生回来过，并从这里往
东去了”。“我大哥什么时间回来的”？“泰兴解放前一年”（即民
国37年）。巴乡亲四下探望，不欲再说下去（1974年正是大陆四人帮
猖獗的年代）。他的话藏头露尾，使我愈发的懂得它的真正含义。这
个消息一下扫荡了我心里的所有悲苦，我连连致谢，激动和特定的时
代环境，竟使我没有记清巴乡亲的大名和弄清他与熟悉大哥情况的故
旧的关系。但关系大哥生死不明的久远的疑团，却因这点渺茫的信息
而化为新的疑问与期盼。

敬爱的雨生大哥，50年来这是我们第一封寄给您的家书，虽然不知道
您是否能亲自看到，是否能听见这和着心泪的呼唤，但我们还是决定
将它寄出，愿它能穿越漫漫的时空，茫茫的人海，带去我们对您的深
深的问候和久久的思念与祈愿。

三弟　殷之声（小名子生、昵称紫老虎）

（于1995年9月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

由于昨夜休息得不好，起床后颇感征仲不适。因为今天生日没有再想
休息，坚持晨间的服药，洗漱完毕后，在蒙蒙的一再催促下，坐到了
真真凌晨3点许，为我生日布置的礼品台。小蒙蒙不知何时起床，好
象一直在等老爸爸醒来，当我从床上一坐起来，她就探过头来：爸爸
生日好！生日快乐！刚刚坐下来，就先看了蒙蒙制作的祝贺卡。一束
精美芳香的干鲜花，一本摊开的抄件薄和一本崭新的笔记簿，背景是
鲜艳的果盘差落有致。我在真真布置的庆祝氛围──几天来家中焕然
一新，洁净明亮──中，开始读真真坐夜给我写的生日贺信。

真真炽烈而又至深的祝贺语言，一下子赶走了我浑身的不适。尽管我
距真真的期望与许赞相去甚远，尽管我身上连连冒出不安的灼热与细
微的热汗，尽管我连连地发出惭愧地感叹，但是真真的心声振荡着
我，使我兴奋而深怀感激，我不禁热泪盈眶心潮澎湃起来。是的，从
关注这个世界，关注人类命运，希望人间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言，
我确是至诚无息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真能理解我们这种无尽的
希冀与祈愿。

期望的激励，使我思澜汹涌，顿起洪波。一个赤贫的平民的儿子，仅
仅凭籍了这来自前人的生命资源，在这个荒凉、悲惨的人类社会中探
寻其梦寐的光明人性和充满爱的人生。

59年的艰难历程，使我渐渐远离了那无知、蒙昧和愚暗的人性的牵引
捉弄，在整个国家、民族与社会巨变的人生与时代动荡中，这个微小
如芥的生命，侥幸地在这场毁灭与创造的争战引起的焚灭一切的大火
中幸存下来。

值得庆幸的，不仅仅是幸存下来，而是这个卑微的生命，窥见了光明
与黑暗、正义与邪恶、理性文明与蒙昧野蛮之争的奥义──自以为
是，且不择手段地自行其是的愚暗人性的停滞不前；窥见了光明、正
义与理性文明如果不懂得善待自己，不懂得扩充增殖自己，不懂得认
同与接续古今中外一以贯之的人文诉求和终极目标，就必然对黑暗、
邪恶、野蛮的存在与扩张，束手无策而听凭其肆虐于世。

是的，这是一个微弱生命的所见与心声，也是这个生命所已企及的一
个从未有过的思想界域。它来自58个不同标志的生命界碑的牵引，来
自一个心灵的无私给予与温爱的合力支撑。今天我们在共同渡历的25
个春秋之后，面向又一个25年的前程，面向21世纪人类不确定的未
来。然而在我们的前方，不再有昔日常有的迷惘与孤寂，不再有时来
的沮丧与失望。因为，我们凭借自己的这些生命的界碑，同过往的前
辈们拓创的界域相连，我们不仅感受到那些不可及的艰辛建树，为我
们遗留了坚实、宽广、平坦的通道，而且，我懂得只有同他们一样坚
定不移，从容不迫地接续他们的诉求与理想，我们才能不会再有迷
惘、孤寂，不再沮丧失望。我们确信，前有圣贤，后有来者与我们同
行。

中午真真携蒙蒙先回姥姥家，我利用等李楠电话的时间，迅速地为下
午制做“徽州锅”准备各种材料：制炸豆腐卷、蛋饺、垛肉等，午前
李楠来电话，约下午4、5点前来，遂之我即赶往刘姥姥处，同全家与
两位老人及刘旭一起用算是国庆节午餐。餐后为节日助兴，打了一会
儿麻将，即返回工人新村。

下午4点许，我开始料理烹制胡适爱吃的“徽州锅”，初次尝试，结
果未知，但我制作兴趣甚浓。

5点许，李楠带来了小越的信和让李代买的鲜花，李楠未停留即走。
我仔细阅读大女儿的生日贺信，心中充满了幸福与愉悦，小越信中有
加入庆祝的行列句，遂有心引导蒙蒙庆贺生日必须完成的任务，并籍
机评说了上午蒙蒙送我的“牛仔”相框的观点与想法。蒙蒙坐下来给
我写生日信，真真开始腾抄小越的信，并十分精确地临写了信封上的
日语祝词。

一锅“徽州锅”看起来很是诱人。想象正宗的大概亦就是这个样子。
经过不到两小时的小火炖煮，6：30分停火，即盛出一小碗送与对门
两位老人品尝这道他们的家乡菜。适逢老人的女儿、女婿、外孙共七
人正在用餐，恰好添菜助兴。

我们一家三口，开始独特的生日晚宴，一道“徽州锅”共七种原料：
干菜、菇干、猪肉、蛋饺、油豆付卷、红烧鸡、油豆付泡、青菜。

品道略欠盐，余觉理想，可以说一举成功。我们家庭生活从此开始与
胡适先生的饮食习惯有某种象征直接的联系起来。这是我们平生最感
荣幸和自豪的。因为无论如何，胡适先生的毕生诉求，正是我们从懵
懂无知时内心即朦胧向往的，及至历史变动，劫难不息的厄运迫使整
个民族与国家沉沦不止时，我们才真正认识这位伟大的前辈的睿见卓
识和至诚奉献，也才真正找到了一种精神之依归和复兴家园的希望。
在兹生日之际，我们更愿以心香祝颂胡适先生在天之灵，并祈胡适先
生的精神指引国人，走出历史的误区而给中国带来好运。

晚上，席明、刘伟来送月饼，叙谈很久。

（1998年10月1日星期四农历八月十一日）

12月29日，是我们的银婚纪念日。我们在98年岁末激剧变动的思绪和
履行精神之责的繁忙中，庆祝了我们双双共同渡过的这25个春秋的盛
大节日。

真真在这个节日前，艰难地整理出了我们的部分记录心灵历程的文
字。这些文字，真实地记下了我们双双在25年前共同渡历的那个春寒
料峭而又富于诗意的春天。

25年前的那个春天，是我们爱情的春天，也是我们萌发思想的春天，
更是我们整个人生一个崭新开端。两个生命在这里相遇会合，开启了
我们走向今天的征程。

当我们今天回首这已铸入记忆的人生历程和峥嵘岁月时，我们庆幸自
己的选择同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紧相契合；我们庆幸，自己在时世的
滚滚而污浊的逆流中，艰难而成功地抗争逆流，使自己免于沉沦和随
波逐流；更庆幸我们较早地超越了那个浑噩的时代，而使我们的思想
不断地走向、走近、靠近而贴近追求光明、正义、公平、理性的人类
行列。

25年的挣扎反抗，25年的摸索探寻，25年的艰辛开拓与发现，25年生
活的风风雨雨，25年的向往与追求，将我们引向了一个博大、崭新的
人生界域。我们不仅在这个界域中，扩展了我们生活、行动的空间与
地域，更在心灵与思想的时空中，与历史和未来相连，与那些至诚无
私的仁人志士的心灵相遇。从中使我们窥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恢弘的
人类精神世界的过去与未来，即一个旧人类的世界和一个新人类的世
界。我们的25年连接这两个世界，为有这种连接，才使得我们的25年
的相遇与会合，是一个成功的奇迹，是一种幸福的相遇与会合。

25年的历程，自然也标示着我们未来的走向，标示着下一个25年我们
必须履行的使命与责任。标示着我们义无反顾的走向与选择──在走
向自己的同时，和所有走向自己、寻找自己，把握自己的人们一起，
去找回我们失去的一切，重建一个崭新的世界。

下一个25年将是对我们能否走向又一个博大、崭新界域的艰险而严峻
的考验与试炼，我们必得勇往直前，坚定不移地去争取我们人生的最
后也是最辉煌的胜利！

（1998年12月29日）

这是一部用民族管弦乐、打击乐、声乐及西洋管弦乐联合演奏的大型
交响音画。

音画揭示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悲愤、沉痛、抑郁、忠贞不二的悲
剧的一生。歌颂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的崇高品
行。

序曲国殇

徐缓、低沉的哀乐曲调，构织成广漠的天空，云色黯然，天幕铅垂。
在这个哀乐的进展中，人们的乐思，引发了对于历史上一切为人民的
事业而殉难的英烈们的深切哀悼和无比怀念。

哀乐潜移消逝，铅色的天幕里，传出沉闷而令人窒息的不协和音响和
如同泰山压顶之势的滚滚雷声。继而代表压迫者和反压迫者的两个主
题相搏而出，西洋管乐演奏出骄横、霸道的形象，咄咄逼人，而所有
弦乐都揉放出坚定沉着、不畏强暴，但处于被逼之势的不利局面。

抗衡的乐段不断发展，引发了激烈的冲突。刹时间，全部器乐演奏出
电闪雷鸣、暴风骤雨、千军万马、混战嘶杀，惊天地、泣鬼神，山河
震荡、天地呜咽……两败俱伤，高潮消逝了，音画转入了战尘掩息，
余烟缭绕，悲怆的音律构画出战场上满目惨状：人仰马翻、战车破
碎、流血遍野、戈甲遍弃，天幕低垂，在死的寂静中，偶尔听到受伤
战马的悲凉嘶鸣。

第一乐章　遭谄

清越、悲怆而坚定的主题，呈现出屈原忧国忧民的心绪。叙述曲式的
展现，表达着屈原至诚真挚的爱国主张。主题的发展，表现了屈原强
烈的爱国热忱，音画显示了一位正直而富于理想的诗人激烈的忠谏，
使王公显贵们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然而，一个奸诈、猥琐的付题，以其丑陋、险恶的形象悄悄出现，藏
头露尾、窃窃进谗，三弦独特的弹奏，勾勒出奸佞们的无耻阿谀和卑
劣诬陷。得势的副题，得意的节奏，表现出奸佞们的庆幸和放肆。第
一乐章就在这个发出狞笑的副题的乖张、跋扈的气氛中结束。

第二乐章　悲愤

打击乐演奏出宫廷的森严仪式，象征王权的音律向屈原宣示了罢官免
职的召谕。主题急促的出现，表现屈原的惊愕。反复回旋，说明屈原
不相信自己的忠贞会遭致这样的结果。王权的召谕出现，屈原终于相
信了这个噩梦的现实。主题沉痛低回，主题在抑郁、悲怆中徐徐演
现，显示屈原忧国忧民的沉痛情感。洞庭洪波，汨罗悲涛，竖琴、古
筝的纵横演现，引发出大提琴悲怆、愤懑的音律，表现了屈原形容枯
槁、颜色憔悴，行吟于江湖泽畔的感人情景。

第三乐章　对话

主题在回忆的忧伤中平静地发展着，烘托的背景是水明风清，江浪熠
熠。一个精明的旋律乘波而来，伶俐轻快和圆滑的问号，呈示了渔夫
回避斗争，实用主义的处世哲学。严峻、坚定和无私的答句，显现出
屈原坚持原则、忠贞不二的崇高理想。问句步步逼进，自鸣得意，答
句从容镇定、巍然如山。江水熠熠，渔舟转舵，自欺欺人的渔夫的旋
律，重复着实用、圆滑的基调尴尬而去。

第四乐章　投江

主题在悲怆忧伤的沉思中，进入怀念的情绪，平静的音画仿佛传来故
国人民的忧患之情，水深火热烘托的背景，增强悲泣、呜咽和呼喊，
战火、杀戮和呐喊，显示屈原祖国的灾难来临，国破家亡、社稷湮
灭。悲凉的混声合唱，宣告了楚国灭亡的悲惨信息，如诉、如泣、如
咽。主题感慨而起，肝胆迸裂，悲痛欲绝，音画呈现一位饱尝悲愤，
爱国不已的老人的绝望形象。他仰天长号，俯地悲泣，捶胸顿足，踉
跄蹒跚地奔突向前。啊──合唱切入，老人花白鬓发迎着江风翻飞不
已，江水翻滚不息，悲风呼号不止。啊──合唱加强，突然，全部声
响收起，音画上出现古筝清越、悲怆而坚定的主题，从容不迫渐次进
入各种声部，增强主题，扩大形象，向高潮发展。

投江是高潮的引发点，也是全部声响的迸发点。音画在爆发的汨罗江
水的翻涌下，以强烈的悲愤、深切的怀念，纵情的歌颂和充满憧憬、
庄严而高亢的交响声浪中结束。

（1978年9月13日）

亲爱的真真：

前两封信都收到了吧，我多么希望在去深圳之前，能在广州读到你和
小越给我的来信啊！

……

不管如何，我认为有机会去观察了解一下这个开放与合资的样板，不
会无益的。身处于高消费膨胀，人们追求享受的天地，反倒使我清心
寡欲起来。浮游的人生象我们常常观看的海底世界，各类生命都以自
己的方式和特点，去完成生命的程序。那些穿西装的阔佬们，冷漠那
些寄生于权势们的佣仆们的势利之态，令人反感憎恶。还有那些依靠
关系与伎俩发迹于当今金融贸易之场的花花太岁们的庸俗和刁钻，使
我更加庆幸命运和生活的际遇为我们提供的一个美好而高洁的境界，
它使我们得到俯视一切的人生高度。

今天上午，我迎着南国清爽的风，在珠江之滨漫步走过清静、洁净的
白云路，呼吸着时有时无的淡雅的桂花的气味，怀着一种缅怀先烈与
省亲的忧伤，登车前往我向往了30多年的圣地──黄花岗。命运总是
给诚心者以最惠的机缘，我从白云路起点去黄花岗，白云黄花引起我
的思澜。是的，只有这编织了30多年的白色的心灵之花，才能无愧的
代表缔造中华的先烈们的后代，去拜谒、祭祀使国门荣耀的中华之
魂。

在静静的车厢内，我思忖着70年前的广州，昏睡的同胞甩着愚昧而耻
辱的发辫，在街上匆匆奔忙着。现在却是那些手拎菜蔬和繁忙地进出
商店的同胞，他们同过去的先辈一样，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的醉生梦死
中，那些忧愤的赤子正在为他们的后代苦想着未来……70年前的
“3．29”春雨沥沥，碧血清鳞，羊城在恸哭中流泪，我不禁涔涔泪
下，啊！我来了，我含着崇敬的热泪而来，冲破时空的障碍，追寻那
血与火的业绩；我来了，我呼唤着自由之魂，魂兮归来，请接受后人
的祭奠，请将重振华夏的生气带来……车子进入先烈路，一种肃穆庄
严的气势，使我心胸充满了崇高的情感，我来到黄花岗，丰厚坚实的
牌门前，我仰视那金光闪闪赫然的四个大字：浩气长存，这是国父孙
中山先生亲题的。华夏豪气并未因世人的淡忘而衰减，宛如中山陵阶
式的上端，高挚自由火炬的自由女神，那坚定、从容、巍然屹立的风
姿，显现了黄花岗72烈士的凛凛正气和伟大精神。

黄花岗之祭，怕是在这封信里写不完了。我想用一篇散文体文来纪实
我对黄花岗的殷殷之情（待日后有暇）。

奇特的精神力量，佑我在昨晚饥肠辘辘的背景下，从10月25日清晨6
点到下午2点未沾米水，而依然精力充沛。我伫立在冒险殓葬烈士遗
骸的潘达微先生的墓前，诵读着这位肝胆千秋的仁人的自述，时时泪
如泉涌。我以为潘达微先生的义举，诚是中华民族赖于骄傲的一种精
神，它与黄花岗72烈士壮烈牺牲成相辉映，它为中华民族建树一个永
远牵动心灵的纪念碑。

下面是给小越的短信：

　　亲爱的女儿：

　　爸爸昨天到黄花岗公园，刚刚请人照了一张站在自由女神像下的
　　照片，下来之后，遇上了一群可爱的小朋友，他们用广东式的普
　　通话向我热情地喊：“伯伯好”！我当时正在缅怀中华先烈们的
　　伟大业绩，面对这群祖国未来的希望，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我
　　想到我们的后代一定能超过我们，一定能创造出更加美好的未来
　　。我用刚刚抚摸过由孙中山先生亲植的松树的手，去抚摸着这群
　　向我致意问好的男女小朋友的头，心中连连祝福他们，同时也在
　　默默的祝福我们自己的女儿，快快成长。

　　我相信这几天你有了不少进步，所以我的黄花岗之行非常成功和
　　高兴，希望你和妈妈尽快来信，谈谈你自己的进步和不足的地
　　方，我一直在等着呢！好了，就到这里吧！

　　祝母女平安愉快！

　　你的老爸爸、妈妈的志生

　　（于84年10月26日上午11点）

中山纪念堂周围安静有序，整洁的街巷，烘托出中山纪念堂与众不同
的静穆气氛和非凡的内涵。我们全家怀着崇敬的情感，来瞻仰中国深
涵着孙中山革命理想与精神的殿堂。湍急的车流在宽阔的纪念堂前的
大道上往来不息，西沉的阳光，给这座静穆中的纪念堂增添了一种历
史的岑寂感。纪念堂宽阔的院内，游人寥落无几，已经快到下班的时
间了，我们匆匆在正门内的草坪前请人拍了一张全家合影，算是这次
谒中山纪念堂的纪念。

宽阔、稳定的纪念堂主体建筑，使人有一种坚不可摧之感，尽管因了
岁月久远与风雨的侵蚀，已全部呈现出老化、褪色的故旧无华的黯然
之象，但由于它所象征所代表的理想与精神的浑然气势，却因了这种
故旧黯然之象而显得愈发的苍劲、深沉。我们怕临近下班，提前关
门，便匆匆进入纪念堂。进入会堂，那深含着久远的历史气息和堂内
特有的气息浑成的会堂内气味，瞬时让人感到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历史
场合。会堂光线十分昏暗，只有舞台中央用聚光灯照射的“总理遗
嘱”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我们匆匆穿过会堂的一排排座位的通道，
向着这引人瞩目的“总理遗嘱”走去，四周几乎全然暗了下来，我心
中仿佛在穿越历史的时空，向这伟大的革命者走近。在瞬间的意识流
中，我又仿佛真正感到，今日之中国现状，犹如这四周的昏暗景象，
中国的唯一光明，也正象来自那舞台中央的深涵国父殷殷召嘱的所在
一样，只有从这永远照亮历史的理想与精神的光芒中才能找到。许多
眼光短浅、心胸狭小的政客与史学家们，曾经断论：孙中山的资产阶
级革命失败了，甚至愚妄的断论孙中山先生的局限性。他们永远也不
会懂得和明白，以孙中山先生为代表的中国革命先贤们开创的共和事
业，只是一个恢宏革命工程的奠基仪式，而由五千年文明孕育而一脉
相承的中国精神所指引、设计的中国革命的蓝图，必须由以孙中山先
生为代表的革命先贤的真正的继承者们，一心一德地去为之牺牲奋
斗，坚韧渐进地去承传发扬，才能渐渐完成。

是革命失败，还是革命尚未成功？我们只要回顾一下自孙中山先生逝
世至今，中国革命的命运所历经的困境与危机，所遭遇的歪曲、篡
改、破坏和否定而中断的不幸，我们就不能同意那些野心家、独夫民
贼、革命败类和无耻卑琐的学者们的一派胡言。我们在仅有的短促的
时间内，环视、观看了会堂的全景，舞台上下，在侧廊内观看了纪念
孙中山先生的历史图片与文字。下班的铃声催促着，我们怀着挂一漏
万的遗憾，匆匆浏览着那些从未听说和见到过的文字与图片，我们深
深的恋栈着那被无情而可悲的历史洪流冲淹、卷走的可歌可泣、可敬
可畏的革命先贤们的音容笑貌和伟大业绩。这些堪称中华瑰宝之魂的
精神财富和精神遗产，无疑是中华民族的唯一复兴之本。可以断言，
无论以孙中山先生为代表的革命先驱们，有着怎样的个人弱点与不
足，也无论他们的革命有什么样的失误和缺陷，他们所开创的共和方
向，所为之奋斗的理想与精神，已为中国乃至人类的未来奠定了一个
坚不可摧的稳固基础。离开这个基础，自觉不自觉的遗忘、失落、漠
视甚至否定这个基础；自觉不自觉地放弃继承发扬这个奋斗的方向与
伟大精神，中国乃至整个人类社会，只能在昏暗中挣扎呻吟下去；只
能在回归和重新找到这个基础之前一无所成。

当我们依依不舍地在门卫的催促下，最后离开走出会堂的左后侧门
时，我们深深地感到一个尚未完成的伟大革命，一直在等待人们一心
一德地去接替、去努力完成。

在已经无人的后院，我们一家人重回纪念堂前流览岑静、肃穆的全院
景象。一个繁杂、喧嚣、混乱不堪的广州，在这里消逝了，常青的树
木，拌着阵阵松香、白玉兰的清香、暗香，驱散了我们心中的历史沉
重感。陆续前来院中散步小息、玩耍的老人与小孩，令我们羡慕不
已，我对真真说：如果我们在广州住，也会天天来这里散步，天天来
感受汲取凝聚在这里浓重的革命气息的……

（1995年3月10日补记）

抗日战争胜利已四十周年了。

中华民族，在这场深重的灾难中付出了无法估量的沉重代价；

这场战争，导致了中国的命运面临着今天这样的严酷的现实；

这场战争，牺牲了2,300万同胞的生命；

这场战争，卷走了中华民族堪为自豪，堪赖走向光明康庄大道的无数
国士精英；

这场战争，带来民族内部的可悲残杀；

这场战争，将中国推进了落后于人的深渊而失去了飞速发展的领先地
位；

这场战争，使我们民族灿烂辉煌的历史，蒙上了更加灰暗的烟尘；

这场战争，改变了我们民族勇于自强、疾恶如仇、刚直不阿的可贵秉
性；

这场战争，使瘟疫般的奴性、胆怯、愚昧和邪恶，得以在中国弥漫成
灾；

这场战争，至今在将我们民族的活力，窒息得濒于死灭。

但是，正如日寇的铁蹄，不能征服这个古老而又属新生的民族一样，
这场战争所带来的一切灾厄，也终将被这已经在觉醒和奋起的民族一
扫而尽！

在这个40周年纪念日里，我们为所有为国捐躯，为一切悲壮殉难的中
华英灵，以泪当酒祭。我们以沉重庄严而崇敬和感奋的心音，为英烈
们重唱欢胜之歌：

号角吹动，鼓声隆隆，

伟大的胜利，多么光荣！

……

浴血八年，历尽艰险，民族危亡的最后关头，千百万优秀的中华儿
女，以他们的血肉之躯，筑成了我们新的长城。以他们涛涛的血泪，
汇聚成奔腾咆哮、一泻万里的狂澜，消除了日寇的凶焰，一洗民族的
耻辱。这是我们民族赖以骄傲的胜利！这是我们民族真正的光荣！这
是我们民族的一座光华璀灿的丰碑！这是我们民族永屹于世的无比伟
力！

中华英灵，我们深深的缅怀你，

中华英灵，我们永远崇仰你，

中华英灵们，永垂不朽！

为纪念抗日战争中一切为民族生存而牺牲殉国的中华英烈们的千秋凛
然正气，构想在山海关和郑州花园口两地，各塑一个同样大小的中华
民族英烈纪念碑。

纪念碑图形构想：

以痛苦、呻吟、呼喊、镇定、从容、坚毅、自信、愤怒、挣扎、反
抗、希望、自豪、憧憬等各种表情、姿态的各民族男女老少的裸体，
组成长城与黄河的形象。这是纪念碑的衬托和背景图型。

在黄河、长城逶迤曲折的恰当部位，以各种姿态类型的手，组成一个
突现涌起的巨澜，上面塑造一组满怀胜利的庆幸和充满沉思向往，哭
泣不一的群体雕像。其中，一充满生机但却安闲自得的半岁男孩，在
母亲怀中，象征着中华民族的新生和未来。还有两个八岁的男女孩
子，在恰当的部位与其象征健康但却疲惫的父母辈的雕像相谐成趣。

血泪黄河滔滔中华怒吼一扫千秋辱；

众志长城巍巍民族铁臂卫得万代荣。

（1985年8月15日）

刚刚听完了来自联合国成立40周年大会上里根与赵紫阳的发言。作为
美国政府的代表，里根完全胜任而名副其实的阐述了美国对国际事务
的深切关注和所作的努力。

联合国40年的艰难而光荣的历程，已经将人类带进了一个新的起点，
她既面对着仍然险象丛生而严峻艰难的漫漫前程，也面对着一种新的
希望与令人鼓舞的前景──人类终于从战争造成的灾难性呆滞与异化
了的冷漠愚昧的心理中苏醒过来。民主的浪潮正在世界各地包括最忌
恨这个真理的体现形式的国度里不断涌起。

新技术革命的发展和进步，正在从各个领域和范畴，揭示那些迄今被
一些国度奉为至宝的观念的偏狭与荒谬。

新世纪的文明曙光业已透过层层人为的屏障，渐渐曦露出来，尽管大
地仍笼罩着茫茫的晨雾。

人类的未来是光明的。黑暗在消退，无论它目前还这样迟滞难消，但
黑暗一定会象这40年的漫漫岁月，终将消失！

人类的希望，在于人类自身的进步与良知。

人类的命运，只有在自由的天地中，才能最终摆脱灾难与悲剧的捉
弄！人类崇高的理想

与伟大的禀赋必胜！

联合国的旗帜，最终将显现出人类的尊严与光荣！

（1985-10-24）

1948年1月30日，美国记者詹姆士．马可自印度发出了题为《甘地被
刺：“巴普（父亲）死了”！》的新闻报道。这篇杰出的报道，以其
生动的记述将圣雄甘地遇刺前后的真实景象，铸入人类的史册之中。
它使人得以洞见“印度的伟大灵魂”──莫罕达斯．Ｋ．甘地在临终
前一瞬间所闪现的崇高理念：当身穿肥大如口袋一般的土布印度袍的
甘地被枪击摔倒在地时，他以印度教徒常用的双手加额，表示宽恕凶
手。这位毕生追求和平与人道的伟大心灵，在暴力夺取了他的生命的
时刻，毅然坚持非暴力的人道主义，从而践现了自己毕生的主张，这
只有真正的圣者才能做到。

无论人类社会发展的前景如何，无论后人如何评价甘地为和平为人道
所作的努力给印度留下的影响有多大，圣雄甘地的这种精诚崇高的德
行，都是衡量人类社会中各种致力于国家、民族乃至整个世界命运的
领袖人物的一尊永恒的试金石。在这以精诚之愿堆塑的人类崇高的丰
碑之前，人们可以窥见一切卑俗、奸邪、虚伪、渺小的丑恶之徒，唯
有那些恪守人道信念与从政初衷而永葆政德者才能无愧于这“高山仰
止”之前。

甘地血迹斑斑的长袍，布满皱纹的安祥而宁静的褐色面容，应该成为
后人从痛苦的追惜思辩中去理解和把握堪称民族之父的甘地的崇高意
愿和伟大禀赋，从而感悟到精神领袖与人民公仆的真正涵义。

詹姆士．马可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在其报道35年之后，他的这篇杰出
的新闻记述，至今还强烈地震撼着渴仰光明与人类崇高意愿的后来
者。

天地间发自心灵的伟大信息是永不会消失的！

（1985年11月1日）

今天是孙中山先生的120周年诞辰日。

这个伟大而令人崇敬的名字，象太阳一样，在重重的风雨阴霾、雷电
乌云之后光芒四射，重新照耀着中华民族，而格外的使人感到温暖和
亲切。是的，孙中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精神太阳，面对着近百年来
中国革命的历史和实践，他是当之无愧的真正的民主太阳！我们一旦
稍稍的背离了它的照耀，便立刻陷入邪恶的灾难的混乱。他的名字，
象太阳的光辉，使我们中华河山生辉，带来无比的希望。

孙中山更是一个伟大的革命之父，他淳朴至诚、一心一德为我们的民
族复兴和强盛毕生奋斗；他肝胆照人、正气浩然，令一切的权谋者的
奸诈伎俩原形毕露；他刚直顽强、百折不回，有力挽狂澜再造中华之
志；他爱民如子、博爱众生；他矢志三民，笃信天下为公、世界大
同。

今天，当我们正处于历史的又一个转折关头，来纪念这位伟大的中国
革命的导师，中华民族的英雄的120周年诞辰，使我们痛感自己孱弱
和懦怯，也更感到继承和发扬孙中山毕生为之奋斗的革命事业的崇高
责任。同时，也深为我们中华民族有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伟大巨人而
欣慰庆幸不已。我们只有竭诚奋斗，才不辱孙中山先生的光荣业绩，
我们只有发扬孙中山先生敢于冒险发难、一往无前的革命气概，才能
真正继承中国革命的光荣传统。我们只有一心一德，天下为公，才能
完成孙中山先生再造中华，实现世界大同的伟大理想！我们只有效发
孙中山先生的伟大人格和崇高懿德，才能使我们中华革命的辉煌之剧
增添更加独特而瑰丽的仁爱的光芒。

120年的历史过去了！人类在这120年中，由两件值得骄傲，可堪荣耀
的大事！110年前的象征西方自由博爱理想的自由女神像的诞生和120
年前代表东方精神和平仁爱的孙中山先生的诞生。这不是偶然的巧
合，这是人类良知一种共识共认的必然反映。人类的崇高禀赋规制了
一个象征自由的女神像的建立，一位真正顶天立地的伟大人物的诞
生。它使我们深悟到一个神圣而坚定不移的伟大理想──民治、民
有、民享的大同世界一定会在大洋两岸崇仰自由、博爱、平等的人民
的共同奋斗中实现！

一心一德矢志为民百折不回树中华第一丰碑；

至诚至善仁爱亲和进退如一留人间千秋懿德。

（1986年11月12日）

我是一位中国的听众，是一位50年前同美国之音一样沐浴着战火的洗
礼，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因而今天在这个庄严神圣的美国之音开播
50周年庆典的时刻，我虽知这封信不一定能按照正常途径如愿投出，
但我却不能不表达我对使我登上了人类思想航船的美国之音的庆贺之
情。

无论如何，不管今天人们对于美国之音有着何种不同的评价和看法，
50年前，受命于危难的美国之音的面世，都是行将结束的20世纪中一
件最富意义、最有价值、最令人鼓舞的事情。从此一种响亮、清晰、
亲切的声音，从大洋彼岸的新大陆，传向世界的各个角落，它及时、
客观、真实地报道了人们深切关注的事件真相和各种消息，并忠实而
热忱地陪伴着整个世界，度过了风云紧急，战火纷飞，艰难困苦，胜
利在望的日日夜夜，度过了人类发生急遽变化的50年历程。

就广播事业而论，美国之音作为一种新闻传播媒体，也许同其它国家
的广播电台相比，并无功能与技术上格外的优越之处，然而，作为对
于人类命运的关注而自觉主动地承担的责任感而言，美国之音，所代
表的已不只是一种传播媒体，而是对人类良知与理念的一种坚定不移
的信念。50年过去了，美国之音，在人类各种观念的壁垒、意识的差
别所引发的紧张、矛盾、冲突与隔膜中，始终信守自己的准则和信
条。正是这种捍卫人类正义、自由、民主的信念，使美国之音主动地
担当了开辟人类恢弘的交响之声的先锋，担当了当今人类不可或缺亦
不可替代的喉舌、角色。

当美国之音迎来她开播50周年之际，使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孔夫子的
“五十而知天命”的箴言。不同的价值观，自然会有不同的天命观，
但差别不应该成为人们各执己见的唯一确凿的依据，甚而成为人们对
同一事物达成一致共识的障碍。因而，不论人们怎样赞美或贬斥美国
之音都不重要，因为美国之音的历史价值与未来意义是其自身的选择
和作为所决定的，绝不会因不同观念的褒或贬而有所改变。重要的
是，面对行将到来的21世纪，人们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高度与眼光来
看待人类的过去与未来，应当如何去发现和把握那些发生在过去而影
响到未来的悠关人类命运的重大事件的内涵与价值，使之成为人们团
结继往开来的共识，共赴未来的一个崭新的起点。

50年前，美国之音的面世，正是行将结束的20世纪里，人类能够用来
构筑这个崭新的起点的最令人鼓舞、最值得纪念的大事之一。它所代
表的不只是世界反法西斯的喉舌，也不只是人类对正义、自由、和平
坚定不移的信念，50年前，美国之音所开启的范式与方向，更标志着
人类开始懂得客观、真实、公正的新闻报导和评论，对于一个因自以
为是而自行其是而冲突不已的人类大家庭安宁共存的意义和作用。换
言之，50年前美国之音的选择，是一次人类探寻以良知与理念来管理
自己的革命。

地球很小，是一个家庭。凡是发生在这个家庭之内的事情，每一个成
员都无法逃避它的牵动和影响。今天，人类正处于又一次历史性的大
变动之际，人们要想善处未来，客观真实地了解人类这个大家庭中所
发生的一切，就必须懂得我们的来路并非井然有序，并不是历史的一
种必然，偶然与随机的变化，往往担当了人类历史的导演。

人类艰难积淀的良知与理念告诉我们，未来又并非如想象的那样必
然，一种自以为是而自行其是的偏狭、专断、愚昧的原始生存观念从
来没有放弃原始蒙昧的梦魇，从来没有因了人类自演的种种悲剧与不
幸而有所改变。因而美国之音承担着完成人类大家庭的共同梦想的天
命嘱托。

我们并不信仰上帝，但我们却愿以一种庄严至诚的情感，来参加上帝
正以一个人类千载难逢充满惊人希望的机遇和行将来临的21世纪，来
为美国之音的50周年庆典加冕。

中国听众　殷之声　敬贺于1990年

今天是第80个双十节，辛亥革命的第80个纪念日。

我们深怀一种庄严，来纪念这个开启中国历史新纪元的伟大节日。

80年前的那些拓创共和的无数英烈，也许从未想到后人在纪念他们80
年前的那些英勇奋斗的光荣业绩时，是处在这样一个更为艰难的时事
之中。

洪波激荡、风云变幻的80年时空，使我们深深的理解80年前，无数仁
人志士为什么会那样不怕牺牲，为建造共和国前仆后继；为什么他们
的革命精神，在今天会显得愈发的伟大而不可及。

80年的历史，使每一个有良心、有责任感的中国人，会通过今天的双
十节而自省一种失落与沉沦，一种对于这次伟大革命的背叛。

自1911年10月10日讫今，中国人民所付出的一切牺牲，所蒙受的一切
苦难，所流淌的血泪，所忍受的一切灾厄，无不证明，中国没有将辛
亥革命进行到底。辛亥革命所要打倒的，所要革除的，所要创造，所
要建设的尚未成功和开始。

80年的斗转星移，中国人民还要为反对封建专制，反对压迫，还要在
为振兴中华而力竭声嘶，还要面对坦克与枪口，血流遍地。难道还有
什么样的谎言，能证明这不是对于辛亥革命的最无耻的背叛？！

80年来，中国人民真正失去的是什么？！

80年来，中国人民真正的沉沦是什么？！

80年过去了，难道人们还要象80年前那样昏睡，需要用无数的先烈的
呐喊，需要用血与火的召唤，需要用武昌的隆隆炮声，才能有所醒转
吗？

在辛亥革命80周年纪念日的今天，每一个懂得什么是光明，什么是黑
暗的人，每一个真正懂得应该如何做人的人，都应该怀着一种历史的
沉重感，去发问，去自省，去思索，80年来，中国到底向着80年前，
80年中的每一个人所希望的未来，前进了多少？！

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失落这个彪炳千秋的革命精神，更不愿意去沉沦、
去背叛。然而，这个精神却似乎愈来愈久远，愈来愈少起来，明明是
一种道义的失落，意识的沉沦，事业的背叛，却真心的相信是发扬，
是进步，是继承，是发展，是成功！这到底怎样解释，怎样将它同80
年前人们所期望的联系在一起呢？

历史是无情的，80年的论证，中国在人的精神方面的失落与沉沦是无
可回避的事实；历史又是有情的，在沉沉数千年封建黑暗统治的这片
故土上，迸发过一次光照千秋的瑰丽无比的辛亥革命之火，它使得每
一个中国人，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想起这历史的大事变，都会感到
一种温暖，一种亲切，一种希望，一种力量。因为，这是开创共和的
先烈们，用自己的生命与碧血，全心全意为每一个中国人燃起的一把
属于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光明之火。

尽管80年过去了，只要一提到辛亥革命，一提到三．二九黄花岗之
役，人们的心头总会豁然明亮，总会有一种热涌，有一种振奋之感。
尽管80年过去了，辛亥革命的伟大意义及其对中国人民乃至世界的影
响，将不会因时间的消逝，因人为的贬低和漠视而有所改变。辛亥革
命的伟大意义，犹如那浩浩东去的历史之潮，无论它将遇到什么样的
艰难险阻，它都要汹涌向前，它是不可逆转的，孙中山先生对之曾坚
信不移：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今天，我们纪念80年前的这场伟大的革命，缅怀前人的光荣牺牲与奉
献，就应该切身力行，从每一个人，每一点小事做起，去发扬先烈们
敢于冒险发难，敢于回天再造中华的伟大精神，敢于纠正和放弃自己
的沉沦与背叛，番然归悟，向着光明，向着理性的大道前进。用我们
每一个人的良知与责任心，去开创一个光明、自由、仁爱的新时代。

一切为开创共和的先烈们永垂不朽！

伟大的辛亥革命精神万岁！

（1991年10月10日）

1992年3月30日早8点许，我们全家踏上郑州车站二站台，结束了我们
今春的江南之旅。

江南的雨季，为我们全家六天的旅程，带来特有的烦恼与情绪上的起
伏，也造成了许多感叹兴亡之变的自然氛围。阴雨、晦暗的天气，将
这个随处都隐藏着兴亡故事的历史古城，默默无语却怨尤非浅地呈现
于我们眼前：凝聚着浩然之气的中山陵，不置是非的雨花台，面目全
非的钟鼓楼，灵气一去不返的天下文枢――夫子庙，在呻吟中缓缓复
甦的“古秦淮”，以及人去楼空的香君故居――媚香楼。

从伟人陵寝到国民革命将士纪念堂，那似乎永去不返的精魂忠魄，使
人感念天下劫难的原由；从至哲的殿堂到风尘青楼真正内涵的荡然无
存，让人叹息一个民族沉沦的大悲剧。

电影《桃花扇》中有“金陵王气渐凋丧，儿女泪沾说书场”之歌词，
虽是编导所致，但却把李香君所处时代兴亡的大背景刻画得入木三
分。江山胜迹，六朝古都，金陵城的故事，随着近半个世纪的大变
动，更增添了让人痛心疾首的篇章。“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之感慨，同今日仁人心中的感慨虽出同声，却已有了量与度的
天壤之别：“众人不知世沉沦，随处可闻红歌声”。

盲目浑噩的判断与选择者的后代子孙，香火方兴未艾；清醒而睿智
者，却濒于断子绝孙，后继无人。无论如何，这是中国传统文化清高
脱俗的悲剧，它的致命的弱点是不懂得人性的差别，所酿造出来的纷
纭无量的矛盾与冲突会完全改变人类文明历史发展的正确方向。中国
的先哲们的哲学与文化，是按着正确的发展方向设计的，却没有为真
正的承传者所必然遇到“小人”们的挑战与发难，设计出应变和防范
的方法与理论。换言之，以孙中山先生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承传
者们，他们只知道有面对的满清敌人而以浩然正气对之，却无法对付
那些口头上的革命派、同路人的作祟，更“玩”不过那些集历史权术
与伎俩于大成者的自以为是，不择手段地自行其是的愚妄、刁钻的野
心家们的欺世盗名的手段。

孙中山的“失败”，并不是当今人们所认定的什么资产阶级或历史的
局限所致，究其里，主要是传统观念与文化上这一弱点所致。也即传
统文化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未能及时的转换和发展确保其价值观念
得以生存发展的理论，故无法统驭和规范历史巨变之后的中国的思想
界，而未能引领国人的良知与理念，在承传发展传统理想与现实革命
目标过程中择善而从。

其次是传统文化低估了人性的弱点。以革命理想为目标的三民主义是
大仁大义，救国救民者之想之愿。那些只顾个人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者，那些醉生梦死、虚无妄活者，那些沽名钓誉、愚妄盲从者，那些
狂妄自大、为自我实现而不择手段者，那些欺行霸市、无法无天者，
那些自欺欺人、自行其是者，还有那些有奶便是娘而只顾苟活偷生的
芸芸众生们，是不管你的主义，不管你的价值，不受你的影响而恣意
妄为、各行其是。故有军阀割据之乱，有主义不同之争。群雄争霸，
天下大乱，熙攘不息，而真正诚心诚意、一心一德的救国救民者们，
却往往以大仁大义，克已奉公，无私无我，不争名，不争利的不变志
节，无意却又自然而然地在这个历史巨变的角逐的洪波中，毫无准备
地同那些早已精心策划，准备周全的形形色色的势力与人物应酬较
量。中国历代兴亡的殷鉴，无不证明这种应酬与较量的后果：大仁大
义者们无不败北于那些无法无天者辈。弱肉强食，暴力强权，胜王败
寇，已为物种进化论者的“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作了极其可悲
的谬证。

中国传统文明史，实质上，自秦以来已转化为传统强权史，以暴力强
权争戴王冠的那些英雄豪杰们，常常在他们的自得庆幸时，卑视和讪
笑公仆让贤的传统文明。在希望自己能千秋万代下去时，又将被他们
踩在脚下的传统文明，用来欺世盗名。为了结束这个历史的恶梦，以
孙中山为代表的一代革命先驱们，所信奉和崇仰的主义并无不妥，只
是历史遗留给他们的使命是巨大而艰难的，不是一代人而是要靠几代
人，疾志不移、前仆后继才能完成的！

讲究实际也许并不算人性的弱点，但是，对于必须承传未竟的革命事
业及其过程的逃避和嫌弃，不能不是一种眼光短浅、贪图个人利益的
人的弱点了。

面对传统文化的弱点和人性的弱点交织的两大难题，以孙中山为代表
的一代革命先驱们，面对的不是主义的“失败”，而是后继无人的失
败。也可以说是中国人信奉强权，卑视理念，远离传统文明的必然结
果。

伫立于中山陵崇峻庄严的石阶之巅，我们缅怀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国民
革命的英烈们，深感我们民族的不幸。那些无价的生命与鲜血所换来
的却是今日的悲剧，那些耿耿赤子之心所得到的却是如此的不敬、痴
愚、麻木和没落的现实。

可悲的是民族的生命繁衍与民族的精神发扬成了反比，人丁兴旺几达
12亿人，但真心诚意地承传民族精神大业的人却零落无几。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活跃在中山陵前的那拍“毛在宁”之片的人员及
队伍，与青天白日徽下，中国国民党字样形成鲜明但却不被人介意的
矛盾对照。

毛泽东当年谒陵，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完成了孙中山先生的尚未成功的
革命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同蒋介石最后一次谒中山陵相比，
他们俩人的心，距离长眼于此的孙先生的心是不同的。

历史正在将真相显现，蒋毛之争的是与非、功与过，不会因胜与败而
倾斜，不会为任何意志而改变，更不会因时间的长短而转化。

……

兴灭之变于金陵为甚。国共蒋毛之争所带来的中国之变，于南京可见
一斑。吊古丧今，使我们忘记了自己所面对的人生困厄，此次南京之
行，好象又给我们上了一堂历史课，一堂过去与未来对峙、交织、汇
合的沉重而悲怆的历史课。

这次南京之行，同时也成了我们人生的又一个新的起点──坚定、从
容的起点。

（1992-03-30～31凌晨2点）

今天是哥伦布在美洲登陆500周年纪念日。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来，人类社会在500年的变迁之后，对这个探险
家的成功之举褒贬不一。

颂扬者，肯定了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所体现的一种大无畏的探险精神，
以及由这种精神所带来的人类文化交流──西方文明进入美洲──所
产生的一系列历史成就，并以一种“肃然起敬”的心情，来纪念这位
伟大的航海家的勇气和业绩。

被称之为“历史修正主义”者们，则怀着历史的深仇大恨，举行游行
集会来声讨这个给美洲大陆带来灾难的殖民主义先驱。将美洲土著民
族、印第安人被血腥屠杀而最终失去家园的罪过，统统迁怨到这个探
险家的头上，指望以此来清算500年前哥伦布的罪恶之举，而重新修
正历史对哥伦布的倾斜与偏袒。

今天，人们是否必须选择和认同其中之一的观念而排斥另一观念？或
者似是而非、模棱两可而处之于中，回避这个500年后截然相反的评
价而无所是无所非呢？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希望了解一个问题：不知道人类在哥伦布发
现新大陆100年、200年、300年、400年纪念时，是否曾有过这种对
立？弄清这个问题，有助人们对今天500周年纪念所发生的对立状况
得到新的启示。

事实上，无论是传统的争论与对立，还是今天所特有的，都能表明哥
伦布发现新大陆所产生的巨大的直接性的历史作用。褒或贬，只能从
不同的角度表明了哥伦布的成功，改变了人类不同群体的命运：对褒
奖者来讲，哥伦布的探险，使人类生存发展的空间、区域得到历史性
的扩拓，给人类了解自己生活的地球及其相应的各种学科的发展提供
了机会；反之，“历史修正主义”者们，则同样以哥伦布为肇事之
始，声称一个与世隔绝的大陆，从此被外来者闯入，以印第安人为代
表的美洲土著的传统和秩序，从此被打破，一片属于自己的家园被野
蛮入侵者所占有。

不同的利益变化，却来自同一个人的作为。由此可以证明，个人的价
值与作用，是可以改变历史的！

然而，迄今为止人类历史的发展，总是伴随着野蛮的征服或野蛮反抗
的成与败而形成的。换言之，迄今的历史，是在混沌、无序的随机中
产生的。原始蒙昧与野蛮特性，排除了一切今天人们能用良知和理性
来加以选择的可能，想得到和怕失去的都借助自恃的暴力来实现自己
的目标。因此，屠杀、征服、胜利与屈服只有结果上的不同，是与
非、好与坏，也只是对立者的眼中心里不同的认定，是在暴力之后一
种心理敌对的继续，而对敌的出发点（无论是攻或是守），都源自人
类同一的天性：不择手段地攫取或霸持自以为属于自己的一切。

500年后，当人们仍然无视这个同一的出发点，而仅从客观的发展结
果上（哥伦布给世界和给印地安人带来的不同结果）来论长道短，只
能证明500年来，人类在这个根本的问题上仍然踏步不前。

颂扬哥伦布者，为其引进美洲的殖民主义的血腥屠杀辩解说：那里的
土族用活人祭奠、吃人。

反对哥伦布的人，却说哥伦布无缘无故闯入他们的家园，野蛮地进行
殖民和种族灭绝。他们的理由都是真实的，但却没有人愿意承认，同
样的野蛮并非来自不同的出发点──希望生存的自卫。

500年过去了，人们还要以500年前的是非来评说哥伦布的功与过，不
是一味的颂扬，便是一味否定，而不是去认真地总结：从新大洲的发
现到人类诸多的改变历史的发现和人们为之所付出的那些自觉或不自
觉的正反代价，都是人类文明进程的一个自然而必然的现象。作为反
对者，他们没有看到正是人类探寻奥秘神奇的天性，开启了知识与文
明的进化。哥伦布的探险精神和勇气，应该是今天文明人类必须用理
念来认同、赞赏而加以维护与传承的。哥伦布的颂扬者们，也没有看
到在其功绩的背后，人类原始蒙昧天性曾经如此野蛮地伤害了本不应
该伤害的自己的同类，以致使人类可贵的天性──探寻一切奥秘──
蒙受血腥的亵渎──印第安人心目中的入侵者。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人们应该以500年前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勇气
和精神，去发现人类友爱共存的新大陆。应该以全人类的名义，去发
扬哥伦布打破传统的航线的胆识，去开辟崭新的人类乐园──一个以
良知与理念来管理人类自身的新人类世界。

（1992-10-13）

诺曼底登陆迄今已整整50年了！

当年那些生龙活虎般的双方临战人员，除了今天仍幸存于世的少数年
迈的老人之外，许多人已经长眠于地下，特别是双方在作战中就已死
去的人。他们不可能了解战争的最后结果，更不可能明了，在他们身
后，人们迄今仍然没有从偏狭的敌对意识中超越出来。人们庆祝和纪
念胜利者的伟大业绩与光荣牺牲，却很少立足于为终止人类战争悲剧
而从诺曼底战役中得到明确的启示──以反法西斯的精神，去反对人
类自身的狭隘陈旧的生存观念。二战结束之后的人类社会没有吸取二
战的根本教训，没有找到人类总是自相残杀的根源──维护自我利益
的敌意与偏见。从中国的内战到朝鲜战争，从越南战争到中东之乱，
整整50年间，从未停息过基于利益观念发生的战争。诺曼底乃至整个
二战，人类所亲历的悲剧似乎从未发生过，人们已无视甚至遗忘了双
方的牺牲者所付出的代价。没有人懂得如何真正的去珍惜那些横卧沙
场、流尽鲜血，姿态各异的尸体其生前的种种夙愿与梦想：为了世界
上不再有人因战争而失去父母、兄弟、姐妹，丈夫、妻儿、情人与朋
友。人们也似乎没有从根本上去寻找终结人类战争悲剧的最佳途径。
胜利者的责任，远不在清算法西斯的罪孽；庆祝自己的胜利，当应为
缔造一个新的绝无战争的天地负起责任。

50年过去了，诺曼底的英雄们应该得到鲜花和真诚的感激。但是，如
果对于前人的纪念，仅限于缅怀，仅限于鲜花和颂词，而忘记了我们
最应履行的责任，忘记了他们为什么牺牲，忘记了我们时时刻刻仍在
一种偏狭、敌意支配下，自觉不自觉地制造着人为的矛盾与冲突而不
思改变，难道这样的庆祝与纪念，还会是有意义的吗？

欧洲战场的转折点，来自诺曼底登陆的成功；纳粹德国的败亡，来自
基于维护生命尊严，维护自由、和平的良知与理念而团结一致的人们
的奋斗与牺牲。今天，我们纪念诺曼底登陆50周年，就是要发扬这种
维护生命尊严，维护人类自由、和平、安宁的勇气与决心；就是要以
超越一国、一己利益的良知与理念，来攻克酿造法西斯、酿造人类战
争悲剧的策源地──原始人性──这个最顽固的堡垒。我们纪念诺曼
底登陆50周年，就应当以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双方将士的名义召告世
人：但愿我们截然不同的牺牲，能让我们的后人得出一个相同的结
论：人类应当永远禁绝战争！

我们纪念牺牲者的胜利，也垂吊失败者的牺牲，因为，他们都是人类
的亲兄弟。我们痛恨反人类的法西斯，更痛恨那使人沦为法西斯的愚
顽、凶残的卑劣的人性。今天，我们愿以新人类的名义，为诺曼底50
周年致祭。光荣与耻辱，来自不同的选择。假如我们在50周年之后，
仍然不知择善而从，不知以当年英雄们攻占奥哈马海滩的大无畏精
神，去攻占被愚昧、凶残、卑劣人性支配的种种偏狭观念所霸占的阵
地与防线；假如，在21世纪仍然有大规模的人类自相残杀，我们选择
的将不是光荣而是耻辱。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二战前夕，人们或以善良之愿，或出自胆怯姑
息，或因别有用心，或发自绥靖主义，造就纳粹德国的疯狂罪孽，使
整个世界面临一场劫难。事实上，这是自私、怯懦的人性与邪恶、刁
钻、凶残的人性的一次合谋。

50年前的诺曼底登陆的伟大胜利，归根到底是正义、高尚、无私人性
的一次伟大胜利。21世纪的新人类，只有继承和发扬这次人类良知与
理性的胜利，才能最终克除由卑劣、低级、邪恶、刁钻人性酿造的人
类的痛苦与不幸。

发扬诺曼底精神，无疑要以无畏无私的勇气与决心，去为人类的自
拯、自救，为维护生命的尊严，维护自由、和平、安宁与欢乐，而撇
弃一切旧人类的恶习。诺曼底之役，正是人类摈弃一切旧人类恶习的
一次成功的尝试，它不仅为二战的最后胜利铺平了道路，同时也为人
类的最后选择，提供了启示与途径。今天，让我们借助这个伟大的启
示，吁请整个人类，以缅怀、追念英雄们为起点，去打一场解放人类
自身的新的诺曼底战役吧！为了一个新的世纪，新的人类，我们必须
立即实施。

（1994-06-06）

10日晨，我们举家按照昨晚计划，首站前往黄花岗。在车站广场乘坐
185路汽车直抵黄花岗落车。天气十分晴朗，那种愁看秋雨洒黄花的
氛围一点也没有了，与12年前，我自白云路上车，前往黄花岗的那种
心情，也全然不同，那次由白云黄花的色彩与诗意引发的祭奠之情，
更换了今天全家的拜谒之意。12年前，我是第一次拜谒我心中的这片
全然陌生的圣地，而这次，是全家一起如归省亲般地熟稔。12年前的
那次拜谒，消解了我与72烈士墓冢之间那种时空的阻隔，我们今天全
家的拜谒纯粹是一种省祭性的，而且从此结束了我们全家无人未到黄
花岗的历史。不管时空如何悠远，黄花岗永远是我们家人心中的一片
净土圣地。

我们怀着如许的亲属感，等待公共汽车将我们载到她的门前。

广东话报站：黄花岗到了，请落车，我依然是12年前的那种激动，我
率全家徐徐步向黄花岗正门。门前虽装了铁栅栏，显得太严谨，但比
以前整齐了许多，但近前一看，才知铁栅栏内变成了长途汽车站，这
使我很感不快，烈士圣地的门前，竟有如此的喧闹嘈杂的汽车往来伫
留，真是不晓得敬重！无奈仰望那伟峻、坚实的大门之上“浩气长
存”四个金字，心中又稍稍地得到安慰，是啊，有什么能影响那园内
的无尽的浩气与光耀千秋的英灵们的英名长存呢？！

我们留影后进入大门，园中一切都那样的合心悦目，阳光格外的柔
和，南国的树木在南国的风中静穆地摇弋，园内一派安详，我们全家
径直前往自由女神像下面的72烈士墓碑前注目心祭。读三．二九起义
字碑，登冢台凭吊，心中充溢着亲切、庄严、肃穆的情感。我们在每
一处留恋沉思，抚触柱石、铁链，遐想古今仁人志士的伟大牺牲与奉
献。时间在流连中逝去，我们全家来到潘达微的墓冢前拜谒。重读潘
达微的自述，千古义文，字字生辉，每每读之哽咽，泣不成声。想当
年冒杀身坐牢之险，收殓72烈士遗骸之举，须当何等的大义大勇。潘
达微先生之义举，为我中华故土辟一圣地──黄花岗72烈士墓。12年
前，我曾在潘公墓前泣不成声，今天，我感念天下之变，读潘公自
述，生无限感叹。潘达微先生生前为国家、为民族，为我们每一个人
所做的一切，远不止是功冠群伦的黄花岗义事，更有许多为后人所不
知的拯世救民的伟大事迹与举措，然而，这个真正济世达微的伟大心
灵，却从未企望过谋求仕途，也未象今天的政客们那样喜欢传播自己
的功德。他毕生默默地奉献着，默默地逝去，他是继黄花岗72烈士之
后，第一个真正用行动继承烈士遗志，倾全力全心改造中国的伟大志
士。潘达微同72烈士一样，他们的自由之魂永远不会死去，他们将永
远昭示后人，为一个堂堂的国家与民族，为整个人类的自由、平等、
博爱，去做自己能做的一切，直到奉献出我们的生命。

我们全家几次中断了阅读、冥想、评述潘达微笔下感人的场面与情
状，1910年3月29日起义死难的烈士的遗骸，血肉模糊、短肢缺腿，
惨不忍睹。那些为中国兴旺，为生民捐躯的烈士，怀着何等视死如归
的牺牲精神，向罪恶的清廷冒险发难，这些民族的魂魄，华夏的精英
们，却在死难之后暴尸街头，无人收殓，他们的遗骸在雨水的浸泡
下，肿胀变形，无法辨认，幸亏了潘达微先生冒死周旋，奔走四处，
宣晓大义，遂使烈士遗骸得以安葬黄花岗（原地名红花岗，因不及黄
花雄浑改名黄花岗）。

我们全家在潘达微先生墓前伫留良久，我默默地想为潘达微撰写一篇
祭文，想为他立碑，想为这样一个伟大不朽的国子招魂。中国，未来
的中国，需要千千万万潘达微式的英雄，去做默默无闻的后继工作，
去做填补空缺无人能做的切切实实的工作。

　　七十二健儿，酣战春云湛碧血；
　　四百兆国子，愁看秋雨湿黄花

　　──黄兴挽72烈士

黄花岗精神，即中华精神，中国的复兴，端赖这种精神的复兴。潘达
微先生为我们寻觅这种精神，开辟了一个浩气长存的圣地，黄花岗永
远是我们民族汲取精神力量的圣地！

离开黄花岗，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比原计划的时间长了三倍。在黄
花岗站前，我们全家等候前往中山纪念堂的46路公共汽车。

（1996年2月26日补记）

上午购《一个都不宽恕──鲁迅和他的论敌》一书。

今年是鲁迅逝世60周年，为了纪念鲁迅，新近报刊杂志都发表了关于
鲁迅的文章，许多研究鲁迅的文章对前段鲁迅研究中出现的不同倾
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本《一个都不宽恕》的作者，无疑是想通
过本书的揭示，来表明自己对鲁迅的结论的评价。

如何看待、评价鲁迅，如何分辨鲁迅与同代人之间是非曲直，直接标
志着中国文化、思想与学术界的真实水准。时至今日，倘仍不能还历
史一个真实的鲁迅，不只是一种历史的悲哀，也是鲁迅个人的悲哀。
他所希望、所坚持、所为之战斗的远远不是他所理解、所要认同的，
冷峻的理性和至诚的愿望，使他的人生追求与精神走向永远不会因别
有用心的叫好、捧场而改变，也不会为暗箭与中伤的叫骂所阻断。鲁
迅是学问家，但更重要的是一位真正的思想家，他的毕生所追求的正
是思想上的一场彻底解放。他的至诚与智慧使他发现创造社会的光明
与进步，在于阻断黑暗的漫延，必须肩住这流泻黑暗的闸门。一种从
未有的发现与彻悟，凸现了鲁迅内心的真实──他寻找盟友或向敌手
投枪，只是为了肩住黑暗的闸门。因此可以说鲁迅不属于布尔什维
克，不属于第三势力，更不属于各类人物认定的角色，鲁迅就是鲁
迅。我们基本上赞同本书的编者的跋词：“摘除涂饰在鲁迅头上的光
环，涤尽泼洒在鲁迅身上的污水，还读者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的鲁
迅。”

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致命弱点，就是不能为捍卫人格的尊严而开罪于
四野八荒；不能象鲁迅那样不懂得适应、趋奉、通融而一味地坚守原
则。鲁迅在左右逢敌，连代表党的夏衍、郭沫若、田汉、周扬也不放
过他之时，仍能够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这不能不是鲁迅具有中国
知识分子所匮乏的独立性的见证。

可见，要摘除涂饰的光环和涤尽洒泼的污水，便是我们今天纪念鲁迅
先生最实际的行动。舍此，而对鲁迅采取各取所需、一厢情愿的评
说，都只能是对鲁迅的侮慢和亵渎。

（1996年11月8日）

今天是国父孙中山诞辰130周年。海内外不约而同的隆重纪念这位倾
其毕生精力救中国的伟人，体现了这位中国革命之父的思想、人格及
其事业具有不朽的生命力。

世人倘能真正体认到孙中山先生的天下为公的思想与博爱的精神是至
诚彻底的，当应认同今日之中国和整个人类世界，只有仰赖这一与五
千年文明一脉相承的具有亲和力、凝聚力的人文理念和崇高理想，来
整合今天已经支离破碎的精神和政治领域中的自以为是、不择手段的
自行其是的泛滥造成的一蹶不振，才能从根本上扭转这一世界性精神
文化危机，为人类重建生存发展的根基。

缅怀孙中山先生及其举世公认的伟大业绩，使我们深受启发。孙中山
先生所为之奋斗的和平、民主、救中国的主张与遗愿，只有靠真正懂
得孙中山思想并能真正加以身体力行的人，才能真正接受和真正为之
实现而百折不回勇往直前。

（1996年11月12日）

凌晨0点时，无意中，我们与小薛在一起探讨未来的开发设想中，迎
来了“5．4”运动80周年纪念日。

“5．4”这个本应影响和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新文化、新思想运动，
在中国多数无知而靠低级本能需求的群众的盲目选择下夭折了。或者
说，中国现代启蒙与思想变革的大潮，被多数群体的极端无知，盲目
与狂热汇集的愚暗的历史逆流所遏阻。“5．4”运动很快成了极左
势力日后逞其所能的一个历史契机。

中国知识分子发动的这场新文化革命，以当时陈独秀、胡适及鲁迅所
代表的三大势力的分野，而日渐被愚暗势力瓦解和利用。处于现代转
型关口的中国社会与民众，由于无法厘清错综复杂的矛盾与冲突的来
龙去脉，分辨不了什么是睿见卓识，什么是用心叵测的盅惑与诈骗，
什么是改变历史走向的理性渐进的诉求，什么是一厢情愿、彻底解决
的极端狂热。于是在内忧外患的煎迫中，人们凭借低级生存意识与本
能，想尽快和彻底改变军阀混战、国民革命、共产革命、八年抗战所
带来的种种痛苦与危机，根本听不进或听不懂那些主张建设，主张理
性渐进的真知卓见，却很快听信了那些急功近利，混水摸鱼，火中取
栗者的激昂慷慨的煽动与宣传。以鲁迅为代表的中国部分（左翼）知
识分子，理直气壮而义无反顾的投入打碎旧世界的共产革命的行列，
他们自信自己在发扬“5．4”精神，让德先生和赛先生为中国带来现
代化的根本性的改变。他们不仅无视以胡适为代表的中国另一部分知
识分子的选择，反而视这种理性建设者为仇敌。“5．4”新文化运动
中，这只思想劲旅，在深陷腹背受敌的绝境中，艰难却坚定不移地恪
守着自己创造新文化、新思想的初衷。陈独秀的个人悲剧，滋长了日
后得势逞能势力的威风和无法估量的破坏力。

80年过去了，中国历史长河中风起云涌，洪水滔天的气势已经消退。
80年的是非恩怨，已经水落石出。“5．4”新文化革命开启的中国现
代化进程，仍然停滞在80年前的那种状态。更有甚者，在经历了80年
的变动不息的中国社会，已经无法辨认自己已处在怎样一种可悲可怜
而面临更深的危机与厄运中。

80年的变动告诉人们，必须厘清“5．4”运动所产生的是非恩怨，必
须化解愚暗势力制造的敌意，必须接续被人们愚暗诉求所阻断、所改
变的“5．4”新文化革命，所开创的现代启蒙与现代政治变革的进
程。中国的现代化变革才有希望，才能真正实现近百年来一切正反历
史人物、文化精英们振兴中华，复兴文化，创造新文明的伟大梦想。

（1999年5月4日）

今天，是“6．4”十周年祭日。在十年前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无数
富于理想和历史责任感的青年学生和民众，基于对“以暴易暴”、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传统暴力观念的理性扬弃，基于对同自己生
命与尊严密切相关的自由、民主、平等和社会公正等现代人类理念的
觉醒与认同，针对当时绝对权力绝对腐化的趋势对社会的危害，他们
以国家主人翁的参政意识，以和平、非暴力和宪法赋予的合法权利，
吁请敦促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必须整治官倒，反对特权，反对腐败和
实行政治改革。完成了一次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用理性参与变革国
家命运的伟大尝试。

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青年学生和民众，聚集北京天安门广场，在为时
两个多月的这样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自发的群众运动中，自始至终保
持着高度理性，高度自制，高度纪律和始终如一的秩序，这是人类追
求民主、自由、平等和社会公正斗争史上前所未见的一个伟大奇迹。

十年前开始的这一伟大历史尝试和出现的这一伟大奇迹，从根本上改
变了中国人在长期专制暴力下造就的畸形反叛观念和萎缩奴化的丑陋
形象，向全世界宣示了中国人崭新的现代理念和政治诉求：是要参与
管理自己的国家，不是要夺取国家权力和用暴力颠覆政府；是要用国
家主人翁精神与理念来帮助政府变革和反对一切陈旧腐朽的愚暗观念
的存在与危害，不是象中共领导的传统学潮那样是要推翻和颠覆抗战
后已经元气大伤、千疮百孔的国民政府；是要反对特权专制造成的种
种丑恶与不公正现象，而不是反对任何一种旨在建设一个民主、科
学、法制的现代化国家的愿望与努力。

十年过去了，无论今天人们如何评说十年前发生的一切，无论今天中
国尚存在何种反民主的势力与事态，无论有人如何步步为营地防范和
遏阻这一现代理念的扩展与增长，也无论海内外一切关心中国命运的
人士在认识和评价这一伟大历史事件时有着怎样的差异与分歧，十年
前发生的这一伟大事件的本质与真相，都绝不会为时间和任何人、任
何力量、任何虚妄愚暗的观念所改变。她所开启所标示的民主方向和
理性起点是永不可逆的。

今天，当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缅怀和纪念十年前又一批中国民主之
路的开路先锋时，我们应当代表他们向所有关注人类整体未来的国家
和人民宣布：十年前发生的这个伟大事件所标示的理念与诉求，是人
类昨天、今天和明天所共同的一以贯之的理念与诉求，因此，
“6．4”应当成为一个全人类的节日，更应当成为中国的名副其实的
民主节。我们坚信，这一天必将到来！

为了这一天能尽快到来，我们愿以所有为中国的民主自由而牺牲的新
老开路先锋们的名义，吁请中国朝野和世界各国能超越历史遗留的错
乱所造成的意识与观念误区，客观公正地认识和评判至今评说不一的
这个重大的历史冤案。用人类共有共认的智慧、热忱和至诚无私的意
愿，去化解这个至今僵持不下，令人尴尬而又悲哀的局面。

十年前的“6．4”事件，是中共老一代领导人留下的一个无法自圆其
说的政治难题。对于中共新一代领导人而言，恰似一个难以逾越的政
治百慕大死角，想要平安无恙地通过这个政治死角，绝不应重复绕
避、围堵、拒斥乃至镇压的做法，应靠与现代科技相配套的现代民主
政治理念，靠心悦诚服地摒弃传统陈旧的枪杆子专政意识和政党政治
的敝习。换言之，中共新一代领导人，只有顺应时代，顺应人类文明
进化的走向，变革观念，走出“党天下”、“党即国家”的历史误
区，才能重新取得合格、合法的执政党地位和身分，同国人一起，共
谋中国与人类的未来；才能让中共在渡历自身的劫波后，得到国人和
历史的谅解与宽宥。

中共新一代领导人，只有懂得十年前发生的“动乱”，不是中共的危
机，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自救自新的历史良机；只有懂得十年前的反
特权、反腐败的爱国民主运动，不是颠覆而是中国现代民主建设的又
一次历史奠基，才能反躬自问，自觉打碎传统观念枷锁，真正解放思
想，才能进而真正懂得必须开放言路，开放党禁，捐弃一切政治前
嫌，才有资格领导国人开创政通人和、天下归心的中国历史新纪元。
才能为实现五千年文明的伟大复兴找到一种坚实可靠的前提与基础。

这个前提与基础，就是兑现客观的而不是主观的诚实、公正、平等、
道义与责任。实事求是地为沉冤十年的“6．4”事件平反昭雪，将老
一代失去的一次体面地改变自己的历史良机重新找回，并以这种客观
的诚实、公正、平等、道义与责任，进行大胆的政治改革，用建设一
个科学、民主、进步、文明、富强的现代化中国的实际努力，来告慰
百年来为“和平、民主、救中国”而英勇奋斗、牺牲的一切革命先烈
和志士仁人。

“6．4”英烈们永垂不朽！

愿中国近百年来，一切为自由、民主奋斗不懈，献身殉难的国士仁
人、无名英烈们安息！

（1999年5月4日 凌晨3点　1999年7月22日定稿）

今天是“7．7”泸沟桥事变纪念日。至少在我们能够接触到的新闻传
媒中，没有关于这个历史时日的纪念报道。

62年前的今天，驻守泸沟桥的国军将士有许多于当日就为国捐躯了。
62年后的今天，国人似乎完全遗忘了这个关系中国存亡的历史大事
变。这种遗忘，至少表明了龙应台所说的那种“集体失忆”，更表明
了今天的中国存在着一种可怕的精神疾病──功利与权欲已经吞噬了
这个社会赖以健康存继的道义责任和主人翁精神。同62年前的国民相
比，现代中国大多数国民的观念意识中是一片危机、一片金钱诱惑所
导致的混乱和狭隘的个人得失。天下如何，国事如何，民众生息如
何，没有人关心，许多人只知有自己的今天、明天，不知有大众的今
天与明天；管你什么是非善恶，管你什么天下兴亡，管你什么正义与
邪恶，只要对自己有利，何乐不为？！鲁迅笔下的赵老太爷、假洋鬼
子、阿Ｑ、王胡、小Ｄ的后代人丁兴旺；秋瑾、刘和珍却后继无人。
百年变动不息的中国面对的是一种畸形的科技、物质的现代化，一个
文化的中国，一个精神的中国，却在日益沦为愚昧文化的中国，侏儒
精神的中国。

中国的这种衰变，不正是始于62年前的这个历史大事变吗？62年前全
民的救亡，虽然从形式上打败了日本鬼子，但随之而来的是全民的精
神日渐沦丧却未有止日，竟至有今天的遗忘，今天的浑噩、沉沦和永
无醒日的昏睡。

但是，我们坚信，只要人们心里没有忘记62年前的“6．4”事变，只
要中国还有人没有昏睡，只要梁启超、谭嗣同、秋瑾、孙中山、胡
适、蔡元培等中国文化前辈的精神与文化基因没有死灭，中国总有一
天会惊醒过来，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使人们看清自己曾经生存于一
种怎样浑噩可悲的境域中却毫无所知。

“6．4”永远是中国人图存自强的纪念日。

“6．4”事变之后所有为抗日救亡而牺牲的一切将士仁人和民众，永
远活在我们心中！

一切抗日英灵永垂不朽！

（1999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