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论坛 2009-03-28 新闻与评论 认识问题 ◆80后爱国青年就有权代表中国不高兴   (北京市)陈永苗 探索道路 ◆中国经济危机里民营企业家的最后希望   (北京市)林青 ◆我们坚持什么、反对什──关于报告文学的第二封信 卢跃刚 ◆戴晴:借鉴南非模式实现六四和解        德国之声 ◆我为什么反对和解的主张?         (英国)王丹 运动留痕 ◆向说出真相的内地同胞致敬.反对血腥镇压.要求平 支联会 迫害实录 ◆聂绀弩刑事档案(之6b)          (山西)寓真 文艺春秋 ◆为什么不能是共生呢?──读诗有感     (四川)何必 ◆偷鸡党──街头小剧场          (美国)刘宗正 下篇 ⊙   ⊙目录          ⊙投稿+订阅+联络 80后爱国青年就有权代表中国不高兴 陈永苗 《中国不高兴》遭受一个很大的质疑是,作者们有没有资格代表中国 不高兴。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作者们毫无疑问是为80后爱国青 年代言,因为他们没有话语权。所以问题就变为80后爱国青年有没有 资格代表中国不高兴。 从家乐福事件可以看出,80后爱国青年已经走向政治成熟。在讨论抵 制家乐福爱国青年运动的时候,我就说,我觉得目前的国内所谓的民 族主义,它并不是个民族主义,也不是什么其他极端民族主义,而是 民生民权主义。国内的矛盾被转嫁出去。看成是民族主义,具有民族 主义的皮,但是被转嫁的民权民生。比如说年轻人有房子的问题,所 以他特别愤怒,心理有焦虑。我敢肯定,如果这要再运作下去,股民 肯定是第一个上街。为什么?因为他股票出了问题,股民肯定要第一 个冲上街的,所以会带着这个民族主义的外衣,干的都是民权民生的 事。 我认为,80后爱国青年的道德批判和言论激情言论,是作为政治参与 的变相体现。郑永年最近说,《中国不高兴》的对象不是美国,而是 针对国内不同利益群体,是对人民主权诉求的变相表达。 美国人最骄傲、最津津乐道的,并不是他们很有钱,而是他们有一个 最好的政体、最好的政治制度。 国民的信心,来自政治制度的优越。一个恶劣政体,肯定会引起厌恶 和敌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今天谈到北朝鲜的时候,我们会 不会害怕和恐惧,觉得他们就是蝗虫,天然是坏人。城市里面的白 领,看到农民工,会不会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邹眉头的感觉。 家里穷一样,走出来被人看不起。今天西方媒体或者西方人,对中国 和中国人的傲慢,根本原因还在于人家觉得政治体制不好。即使你很 有钱了,人家还是认为你是暴发户,你是北大教授钱理群(钱里 穷)。对这种傲慢,抵制和反对,还不如改进自己的政体,甚至用 “中国模式”的优越性,来说服外国人,都比这个强。 真正的自由主义者首先必须是自我怀疑的。你要做一个行为,你就要 首先论证你自己的正当性。这是理性的要求。首先要考虑,我所做的 事情对吗?采取的手段合法吗?你首先在说别的事,你要想一下,我 们平时行为的手段它是不是符合我们的主义的。你不能通过自己的行 为来伤害别人。在《民法》里面有一个原则,权利不能滥用的原则。 怀疑主义的尽头就是法治:既然我对终极的价值、是否在我手上没有 把握,那我们就遵守法律,遵守几千年的智慧准则。我觉得在抵制家 乐福这个问题上,80后爱国青年是一个非常自由主义的,真正自由主 义的行为。抵制家乐福的年轻人一定要表达对法国傲慢与侮辱的愤 怒,那么找家乐福来当替罪。他们自己认为对,别人认为不对。家乐 福的股东不见得一定与ZD有关系,没有准确证据,那么抵制家乐福 的年轻人,就不通过伤害家乐福的方式,而是通过放弃了自己的权利 的方式。如果手段理性,则可以排除这些嫌疑,就可以确立正当性。 不管这些嫌疑成立与否。 抵制家乐福的年轻人,一定要作出政治决断,一定要把家乐福当作斗 争的对象,一定要划分敌我,然后通过正确合法的方式进行,这是一 种非常伟大的政治意志。可见自由主义,也有其政治决断力。 必须强调的是,自愿放弃自己权利的形式,以及说服别人,只要没有 强制别人,都不够成对家乐福的侵犯。也就是说服别人放弃自己权 利,是属于自由的、法律不禁止的。而只有只要不破坏正在进行的交 易,或者不损害家乐福的既得利益,都是合法的。 只要行为符合法律,动机没有问题,动机无关紧要。政治正当性的判 断,不依赖于动机。比如一个人被精心设计的骗局所欺骗,大多数情 况下不是智力有问题。所以今天抵制家乐福在现在的语境下,没有问 题。而至于语境的问题,不应该由80后爱国青年来负责。只要他们的 行为方式,符合法律,就可以。动机无关于对错。 我们可以看到80后爱国青年的崛起,是一个彻底的断代,一个崭新 的、几乎不占有过去专制气息的一代人,新鲜出炉。45一代在政治上 掌权,却将在精神领导权上丧失。而这之前的、主宰中国的,是45一 代。45一代之后的人,都是跟屁虫,都是让45一代跑马的。45一代攫 取了后面几代人的精神能量,让他们只能当学生,用嘴巴替45一代干 活。直到80后爱国青年的崛起。 80后爱国青年最彻底地与他们给父母断掉精神脐带。他们的生命体 验,完全在改革30年形成政治经济社会条件内形成,与文革时代再无 瓜葛。因此,新一代人站起来了。他们站在的是改革,而不是文革。 或者这么说,80后爱国青年是被改革成本转嫁的一代。在80后身上体 现出来的中国问题,已经成为首要的问题。我最小的弟弟陈永石,是 81出生,和75年出生的我,就有很大的不同。等他出世,家境有所好 转,他无需考虑生活的前提,可以在既有的条件上展开去,去做一些 事情,可以瞻前不顾后。而我不同,后院可能随时有火,得随时警惕 后面。 80后爱国青年小的时候,有一个经济性父亲,没有政治父性亲亲。等 他们长大成年,没有经济支撑,而体制也是彻彻底底地抛弃他们,不 仅如此,还构成种种间接的剥削和压迫(对于80后爱国青年是间接 的)。市场经济对他们同样是如此。 市场经济对于45一代感觉完全不同,他们可以是弄潮儿,只要他们行 动和付出,就会获得市场经济的厚爱。而对于80后爱国青年,给出来 的,风险极大,报仇极小,处在一种漩涡当中。因此80后爱国青年成 年后陷入生存危机,也就是单纯为了维持生活的延续,不再有希望和 出路,被压得死死的,被钉在生命的必需性上。 45一代是政治漩涡中的小鱼儿,而80后爱国青年的困境,首先直接接 触到的,并不是政治困境,而是社会经济。也就是,他们是中国市场 经济漩涡中的小鱼儿。80后爱国青年是改革和市场化的产儿,同时也 是改革的掘墓人。 法国大革命有一个著名的立宪派叫做西耶斯,写了一本书,叫做《论 第三等级特权是什么?》。西耶斯这么说,至今为止,第三等级是什 么?什么都不是;但是第三等级就要是全部,就是法兰西。我今天要 说80后爱国青年,就是全部,就是一切,就是中国。我想说80后爱国 青年,也是一样至今为止什么都不是,但是爱国青年要话语权了,要 开始在政治或者公共领域崛起。 80后爱国青年,是作为改革的牺牲品、被彻底抛弃的。作为改革的受 害者,与农民工人一样,可以形成统一战线。80后爱国青年因为是知 识分子,可以为他们代言。80后爱国青年就代表当下中国主流,悲观 和绝望已经成为主要因素。 而这是45一代及其信徒所不愿意承认的,即使放到他家里,放到他怀 里,他们也无动于衷,认为这一些可以在市场化和政治体制改革的进 步之中,得到溶解。可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这有些已经成为当下决 定性的、首要的问题,不说不容回避,而是必须首先面对的。 尼采说,问题不在人们是怎样变得有道德的,而在人们是怎样使道德 达到统治地位的。对文革的反思,是45一代老一辈的生命体验。而且 45一代老一辈,不是用超越他们生命体验的理性来说服,而是动用父 母性权威,和80后爱国青年根本不沾边的文革政治迫害来说服,简直 天方夜谭。他们相信的,强迫我们相信,还沾一点边,如果强迫80后 爱国青年相信,那只会起反作用。甚至可以说,他们仅仅是看到80后 爱国青年,已经成年,有点管不住了,老脸挂不住,开始倚老卖老, 以挽救他们的权威。 有一次三味书屋《公民半月谈》我请了原来费孝通的学术助手谢文博 士来主讲。谢文博士谈了对改革的乐观看法,讲座来了很多上访的 人,对从自己经历出发对乐观看法进行反驳。什么才是主流,是谢文 还是上访人,是乐观还是民怨?哪一个是普遍的?是积极乐观的、还 是底层悲观的? 民怨会成为主要的社会情绪,怨气会弥漫整个中国。既得利益者和既 得利益者利益沾边的,肯定是乐观的。45一代已经绝大部分是既得利 益集团里面的,肯定乐观。即使他们看到很悲惨的,但是也不会轻易 摧毁他的信心。即使他们心中绝望,但是还是会假装乐观。 施密特在《罗马天主教与政治形式》中说,真正的贵族恰恰重视大 众,重视人民的信仰,启蒙知识分子是地道的假贵族,蔑视大众和常 识理性,表现出一种非人道的自大性。半截子的自由主义者往往就是 这样,他们标榜正确的欲望往往盖过宽容和对真实权利的追求。 启蒙知识分子,有一个传统,面对外人时,喜欢讲“大度”,喜欢 “以德报怨”;面对自己人时,则是喜欢用批评与指责的口吻,并表 达出一种自己不屑与民众为伍的高高在上姿态。他们认为80后爱国青 年是他们的孩子,所以成为地道的假贵族。可是这孩子已经成年,有 了完全不同的“自我”。 (陈永苗:北京后改革研究所)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中国经济危机里民营企业家的最后希望 林青 引发中国经济危机的内、外部因素同时在奥运盛典中爆发。这场经济 灾难使得中国社会财富损失不亚于上世纪八年抗战造成国弱民衰的状 况。中国社会财富持有者们何去何从,面临巨大考验。 我们既然50年自诩为政治和经济上都是独立自主的国家,在今天危机 当头,最好不要轻易把爆发危机的原因归为外因。美国的次贷危机也 好,国际出口萎缩也罢,仅仅是一个捅破中国经济烂疮的针头而已。 用官方和御用学者们的话说,我们原本自己的发展模式就已经错误, 运行结构就已经失衡。 危机来了,一些口口声声坚持马、、列、毛、邓、江、唯物主义的孝 子贤孙们竟然忘记了我们这些年来立国安命的哲学信条,就是内因为 主外因为次、内力为本外力为辅的共党思想,拼命地找起外因,似乎 突出历史上国民党的失败就是完全因为日本人的侵略,忘记了国民党 的幼稚腐败和共产党的乘虚而入是当时中国社会突变的一个内因。 中国今日之经济危机首先是中国民营企业的经济危机。中国民营企业 家们之所以纷纷陷入财富缩水的漩涡,一是其个人和企业内在的经济 贪欲超过了其所承有的经济能力,二是其外在的经济环境和社会环境 存有巨大的风险变量。 人类欲望超过了经济学家们研究的所有范畴,正如周小川所承认,我 们所有的分析监控模型在这场金融危机中都失灵。 中国所以爆发这场经济危机的根源就是中国人的物欲膨胀速度超过了 外部环境供应能力,这是基础性根源,如果细分一下,中国政府在经 济活动中的贪婪无度,是今日中国危机不能软着路的第一原因。其表 现形式有两点。一是政府靠公共权力垄断性,对民营企业设置种种程 序障碍,所谓名目繁多的行政审批和税费剥取。二是利用国企垄断地 位,借自由市场竞争之名,将占中国经济总量70%的民营企业排挤在 市场的边缘地带。 危难之际,自然到了水落石出的关头,工商联和房产商们平日是人们 对房价暴涨诟病的冤大头,在财富不断缩水的日子里,终于供出了当 年一起巧取豪夺的同盟,他们用很多数据和事实说明,政府才是房价 爆涨的祸首,因为政府所收费税占了房地产开发成本的大部分。 《我国房地产企业开发费用及销售收入分析基本情况及主要结论概 述》中写到:本次调查共访问了北京、上海、广州等九个城市的62个 开发商,涉及到81个房地产项目。在所有调查企业中,民营企业占到 了91.9%。根据本文中各类表格分析,政府所供土地及所受各类税费 占总成本的60%多。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谁控制了土地收费权和税收权,谁就控制了房 价。所以,中国的高房价不是控制在开发商手里而是控制在政府手里 的。 一个房地产项目从规划到实施到完成,要跑20多个政府部门,要交60 多项行政性收费,一个诚实的开发商,如果认真配合我们政府所谓 “高效”的服务质量,按程序等待各类手续齐全才动工或销售,恐怕 要等上三、五年,那时黄瓜菜都凉了,因此为了抓住市场机遇。中国 房地产商们100%都处在未批先建或未批先售的违规或逃税的非法风险 下。 开发商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来面对芝麻开花般的土地成本和政策成本, 耐心忍受着政府部门和部门官员的盘剥,还要承担着巨大的市场风 险。2008年的夏天,狼终于来了,在这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中,中 国很多民营房地产商们进退两难。 同样,去年8月开始,一月之间,中国社会只要是民营的工业制造 业、钢铁业、物流业、矿山资源等企业,大多数陷入难以经营的困 境。 我曾经对一个拥有几亿元资产的矿业老总总结道:你的企业面临四大 风险,一是市场风险,二是内部管理风险,三是开发技术风险,四是 政策和法律风险。前三项风险属于普天下公共风险,是市场经济浪潮 中谁也回避不了,唯有第四项,是中国特色的企业风险,也是中国民 营企业的最大风险。 从中国首富榜同时又是入狱榜现象看,中国几乎就没有一家合法企 业,政府说你合法就是合法,说你不合法,还真是随意就能找出你非 法违规的地方。 中国的民营企业尤其是大型民营企业家,必须与官勾结,规避上述第 四项所谓的政策和法律风险,因为中国的行政权力实质是行政权利, 目的不是服务而是剥利,中国的政策和法律是人治的工具而不是民主 的规则和权利,中国政府的公共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首脑个人化, 首脑个人权力利益化。民营企业家要求政府部门提供公共服务时,首 先要路过满足部门首脑和主管官员个人利益这一个门槛。 因此中国公共权力部门将服务功能异化为剥削功能,就象警察和小偷 之间的联盟,是一种欲擒故纵的关系。政府服务部门和被服务的民营 企业家们也形成非法违规的同盟,政府一方,乐得将一把达摩利剑时 时悬在民营企业家们的头上,民营企业家们也乐得绕过繁杂的各类审 批程序和收税法规,抓紧所谓的市场良机,疯狂掠夺式发展,但是千 万不能忘记跟政府主管部门官员分享一下得来的不义之财,网上流传 的送礼名单只是一小般,茶余饭后老板们透露的行贿数目会让一个普 通百姓十年睡不着觉。 从赖昌星、牟其中、到黄光裕等众多官商狗咬狗案件来看,这些在中 国经济飓风飙起时与狼共舞的富商巨贾们,都是在烟尽云消后,揭开 了官商一体狼狈为奸的内幕。 2008年发生一个普通的案例的报道很形象贴切。赤峰原市长徐国元, 在招商引资、土地出让、矿产开发、工程建设招投标等方面一手遮 天,完全是按徐个人意志操作。比如对重大问题“先拍板后走程 序”,是徐国元逾越、规避制度的一贯伎俩,许多重大问题决策不见 纸、不留声、不发文。徐国元在研究重大问题时召开的“市长办公 会”许多都是在饭桌上,有个几亿元的大工程,也是他同市里几位领 导在接待某开发商的饭桌上拍板定下的。一切制度、规章,在徐国元 眼里成为摆设,丝毫起不到规范、约束作用。上行下效,徐国元管辖 的12旗县的一把手们,一大半也完全是同类风格。 这位徐大市长及其下属们和各类民营企业家们合作发展地方经济的行 为模式成为我们国家和地方这些年GDP高速增长的一个强有力注 脚,以人治换来的所谓高效率行政和经济发展必然潜藏着一系列违规 非法的小动作。 笔者曾在一次地方官员招商大会上亲自聆听到县委书记对200多个民 营企业家的一番义正言辞:“我能让你来,一句话就能让你来,我说 你非法,一句话,就让你非法。”,其居官自傲、无视人本的嘴脸, 让我心底恶心很长时间。 最近两个媒体舆论值得我们深思,一是全国工商联“高房价原因”发 言稿引发的争议,上海市长声言将公开土地出让金数据以撇清政府自 己。二是欧洲钢铁联盟基于中国政府通过对中国钢厂的成本和价格进 行扭曲、导致国外竞争钢厂处于不利地位的调查,吁请对华钢材制裁 的贸易战,两个事件都揭开一个盖子,中国(房地产和钢铁)企业是 如何根植于一个强大的“政府—企业”关系网中。 在没有一个以竞争为基础的市场环境下进行经营,相反却与各级政府 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这导致产品价格和成本的扭曲;中国企业的成 本结构和销售价格没有反映真正的市场格局和供给情况,在人为扭曲 经营成本后,政府越位的行为造成市场的混乱。 改革开放30年,一个完全变异的政府,犹如宙斯所造的女魔潘多拉, 正是类似神仙伊皮米修斯的无数中国民营企业家们、与女魔潘多拉生 私下通奸后、生养了贪婪、杀戮、恐惧、痛苦、疾病、欲望六个孽 子。这些孽子虽然一时一地被禁闭在潘多拉魔盒里,今天女魔和伊皮 米修斯们终于一起亲自打开了这个潘多拉魔盒,给自身和世界带来了 难以估量的危机和恐慌。 此希腊神话故事中给了一个美好愿望,安排了第七个儿子,名曰希 望。 现实中,中国民营企业家如何度过这次危机和迎来危机后的希望,我 看,唯一的办法就是民营企业家们决绝与不良政府及其官员们的非法 交媾滋生罪孽的行为,杜绝一切助纣为虐的官商一体的价值取向,洁 身自好。 社会的希望之一也是民营企业家们摒弃原罪,回头是岸,与中国社会 健康力量一道努力,弘扬法治社会的价值、追求民主权力的真意,凭 借神的公义,把女魔潘多拉和其六个儿子一样已经异化为恶魔的政府 权力和不法官员靠法治封印起来,实现政府的善治,让中国回归到一 个真正、公义、圣洁的社会,走出危机和困境,赢得一个自由、公平 的竞争和生存环境,实现民营企业家们自己更大的价值。 (2009-03-27)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我们坚持什么、反对什么、 容忍什么、憧憬什么 关于报告文学的第二封信 卢跃刚 XX: 仍然要谢谢你,你是目前为止唯一用信件正式回应我的中国报告文学 学会的领导人和此次中国改革开放30年优秀报告文学评奖的参评委 员。我把你的回应既看作学会的态度,也看作你本人的态度。 我在上封简短的回信里说:“你是我尊敬的报告文学评论家之一,而 且如你说,我们应该是朋友──报告文学理念的同道者。还有一位评 论家,我们在这里要向他致敬。他就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周政保。如果 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第一个提出‘报告文学是知识分子的写作’的 评论家。我对你们的尊敬至今没有改变。” 你说到了学会的苦衷:“考虑到现实的政治意识形态环境,为了不致 使一件有利于报告文学、有利于报告文学作家的有益活动流产,只好 无奈地回避了我们心中一直崇敬的两位作家。” 你批评说,我的信认为“学会的这次评奖是在参与造假,言重了”, 我把学会“希望你配合”等同于“警察要求的配合,就更是一种很不 适当的联系”。 我在短信中进一步申明了我与学会领导人以及中国改革开放30年优秀 报告文学评奖专家委员们妥协底线的很大差异,拒绝了你为学会的辩 护,对你的批评也提出了商榷。你说,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同 意,只是还要补充,真挚的朋友还应该是诤友。我说,有可能的话, 将来我会系统阐述我的意见。 在兑现我的诺言──给你写这封信之前,我做了一些调查工作,跟几 位作家、参评委员电话和电子邮件交换了意见;通过百度搜索到了 2009年2月26日(也就是我《致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的信》写完发出的 当天)《文艺报》关于这次评奖的消息及其披露的30篇获奖报告文学 作品的名单。不仅印证了我《致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的信》(以下简称 《信》)中所涉及的内容,而且对这次评奖活动还有新发现。 《文艺报》消息称:“评选活动自2008年启动后,先后收到全国各地 报告文学作者报送来的近万余篇(部)作品,组委会经过初评和复 评,最后以无记名投票方式评选出 ◆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 ◆黄宗英的《小木屋》、 ◆胡平和张胜友的《世界大串连》、 ◆赵瑜的《强国梦》、 ◆黄传会的《希望工程纪实》、 ◆何建明的《落泪是金》、 ◆杨匡满和郭宝臣的《命运》、 ◆陈祖芬的《祖国高于一切》、 ◆理由的《痴情》、 ◆李鸣生的《飞向太空港》、 ◆杨黎光的《没有家园的灵魂》、 ◆梅洁的《西部的倾诉》、 ◆程树榛的《励精图治》、 ◆乔迈的《三门李轶闻》、 ◆李延国的《中国农民大趋势》、 ◆袁厚春的《百万大裁军》、 ◆徐刚的《伐木者,醒来!》、 ◆邢军纪的《商战在郑州》、 ◆王宏甲的《中国新教育风暴》、 ◆张锲的《热浪》、 ◆贾宏图的《解冻》、 ◆邓贤的《中国知青梦》、 ◆卢跃刚的《以人民的名义》、 ◆李新烽的《非洲踏寻郑和路》、 ◆吕雷和赵洪的《国运──南方记事》、 ◆杜耀峰的《秦道》、 ◆杨守松的《昆山之路》、 ◆朱晓军的《天使在作战》、 ◆鲁光的《中国姑娘》、 ◆陈桂棣的《淮河的警告》 等30篇(部)优秀作品。” 在此,我要郑重声明,未经我的允许、授权,把我的作品《以人民的 名义》列入参选、获奖名单公布,是一种侵权行为。在我口头向负责 评选的学会副会长表达了不同意见并申明要向学会提交正式信函,学 会已经清楚地了解了此次评奖已有分歧的情况下,仍然把早先的获奖 名单交给媒体发表;我的《信》在互联网发表一个星期后,仍然有主 流媒体发表包括《以人民的名义》在内的获奖名单,学会没有及时采 取措施的行为是相当不严肃的。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获奖名单。我相信,其中的门道,没有中国新时期 30年报告文学经验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如果按照学会公布的评奖时间 跨度以及“优秀”的标准以及“可以理解的原因”,以我有限的经验 和一孔之见,这个获奖名单,概括起来大致有三大特点: 1、避重就轻; 2、删重取轻; 3、以重托轻。 先说“删重取轻”。 我被告知,这次评奖主要是现实题材,不评历史题材写作,这就剔除 了一些诸如钱钢、张建伟这样的作家和有分量的作品。但是,邓贤的 《中国知青梦》显然是有现实由头的历史题材报告文学。谁都知道 “知青”是一个历史符号,只是问题累积到了80年代初期,发生了知 青围攻政府、上访、回城等一系列事件。为什么只评邓贤,不评钱 钢、张建伟?张建伟写晚清,历史还远点儿,《唐山大地震》的历史 显然比“知青”的历史近得多。钱钢的《唐山大地震》1986年发表 时,离地震刚十年! 《唐山大地震》是中国灾害报告文学的开山之作,1986年发表时,可 以说是洛阳纸贵,举国震动,是那一年、也是新时期文学最重要的文 学和社会事件之一,而且2008年5月12日发生了四川汶川大地震,受 灾人口4,600万以上,近十万人罹难、失踪,截止于2008年底的报告 文学评奖,极而言之,忘掉任何一篇报告文学都可以,不可以忘掉 《唐山大地震》。 静下心来检索30年中国报告文学走过的道路,按照现在评出的结果为 标准,可能也挂一漏万,我发现此次评奖虽声称有近万篇(部)报告 文学参加评选,“忘掉”(是不是“忘掉”还存疑)的作家、作品 还是很多,除了钱钢的《唐山大地震》,还有 ◆麦天枢《西部在移民》、《活祭》, ◆贾鲁生《丐帮漂流记》、《第二渠道》, ◆岳非丘《只有一条长江》, ◆沙青《依稀大地湾》, ◆马役军《黄土地,黑土地》, ◆高耀洁《中国艾滋病调查》, ◆朱凌《我反对──一个人大代表的参政传奇》, ◆陈徒手《人有病天知否──1949年后的中国文坛纪实》, ◆戴煌《胡耀邦与平反冤假错案》, ◆章诒和《往事并不如烟》、《伶人往事》, ◆张庆洲《唐山警示录──7.28大地震漏报始末》, ◆南香红《王选的八年抗战》, ◆潘毅《中国女工──新兴打工阶级的呼唤》, ◆…… 都是题材重大,创作严肃,理性冷峻,深刻反映中国社会变迁并引起 广泛影响的好作品、大作品,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水平和影响力远在 此次一些获奖作品之上。为什么就被中国报告文学界你们这些老江湖 给“忘掉”了呢?这些作家(记者)这些作品,你们有的熟有的不 熟,熟的,“忘掉”?生的,活该?熟的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评奖 本身?这是不是象中共选干部那个顺口溜,“说你行……,说你不行 ……”? “删重取轻”此其一。其二,获奖作家的作品,故意选了调子比较 高,色彩比较积极、明朗,政治上比较贴近主旋律、麻烦比较少比较 次要的作品,回避了题材重大、具有社会批判精神和社会影响力的重 要作品,譬如 ◆胡平的《中国的眸子》(以下简称《眸子》), ◆理由的《元旦的震荡》, ◆陈桂棣的《中国农民调查》, ◆赵瑜的《马家军调查》、《革命百里洲》。 相比于《眸子》,不知道胡平是否同意我的观点,他与张胜友合作的 《世界大串联》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作品。《眸子》讲述的是江西 女子李九莲的故事,她因为反感文革,怀疑文革的正当性,讲出了自 己真实的想法而被打成“现行反革命”,1977年12月,也就是十一届 三中全会的前一年被判死刑,临刑前,舌和下颚被竹签穿过被固定而 不能言,几近张志新割喉、史云峰缝唇。为李九莲伸冤的烈女子钟海 源也以“现行反革命”被判死刑,更残忍的是,行刑时,她被枪击右 胸,“活体取肾”,为一个权贵子弟进行肾移植。 为什么偏偏要选《世界大串联》?2005年,理由出了一笔钱,资助人 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十位报告文学作家的选集,其中有我和胡平,我的 选集书名是《以人民的名义》,胡平的书名是《眸子》,可见胡平自 己也特别看重这部作品。我的《以人民的名义》得到恩宠,为何胡平 的《眸子》一边稍息?你是参与编选并作“总序”的人,你是了解情 况的,没有站出来力争? 我注意到了胡平的合作者。我听一位评选委员说,当初这位合作者要 求参评他的一个歌颂邓小平、歌颂改革开放专题片的电视解说词,评 委们说不合适,电视解说词不是报告文学。这位合作者是中国作家协 会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中国报告文学学学会副会长,是不是他提 出要求,不评也不好,拿胡平垫背,跟他“合作”一下,既有了胡平 这位不可或缺的作家作品,又降低了胡平作品的分量、风险,最后更 照顾了张胜友,一举三得? 理由和陈桂棣的情况相同。相对于理由“小说式”的报告文学《扬 眉剑出鞘》、《痴情》等,《元旦的震荡》更象是一部非虚构作品, 更有分量,1988年评上了“中国潮”一等奖。陈桂棣《淮河的警告》 是部好作品,作品发表后,我出席过作品讨论会,会上还跟一位小说 家就环境与发展问题有激烈争论,但是与《中国农民调查》相比较, 影响力就差得太远了。 你说不选刘宾雁、苏晓康是一种“无奈的回避”──也就是我说的此 次评奖的第一个大特点──避重就轻,但是,选取获奖作家分量较轻 的作品,删隐他们的重要作品,恐怕就不是你说的“无奈的回避” 吧? 初看删隐的重要作品,我百思不得其解:无论从哪个的角度(包括最 挑剔最恶意的新闻、思想检察官的角度)看,让那些重大题材重要影 响的篇目参评并获奖,都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都是过五关斩六将、 不同时期公开发表的著作嘛!诸位评委,有的还是这些名篇的责任编 辑。那么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害怕?如果害怕,害怕什么?算日 子,查台历,似有所悟。今年“节日”特别集中,可以说2009节日大 聚会,“5.4”90年、“6.4”20年、西藏50年、国庆60年,这些作 品集中到一块儿,显然与今年喜庆劲儿悲伤劲儿不“和谐”。展现改 革开放30年报告文学的成就,又不让“阴暗面”给幸福祥和、紧张敏 感的空气添乱,必须拿捏其中的分寸? 我被告知,“你的《以人民的名义》是唯一一篇批判性的获奖作 品”。卢某何德何能,享受“唯一”?为什么只选一篇批判性的作 品?抑或只是拿这篇作品做这次评奖活动的装饰音? “避重就轻”好理解,我在《信》中说了,主要是回避刘宾雁、苏晓 康,制造了一个没有刘、苏二位的30年“优秀”,同时也制造了“回 顾和表彰报告文学在中国30年的改革开放中所作的积极贡献”的虚假 历史。“删重取轻”,理解也不太难,可以避免阴暗面大合唱,“上 面”不高兴。第三大特点──“以重托轻”同样不堪。 仔细分析获奖名单,也许我孤陋寡闻,有一些我非常陌生的面孔和篇 目,请教知情人,告诉我,这次评奖,陕西方面的赞助商有条件,要 求评上他们指定的一些作者和篇目。“你可以看,里面有些大家不熟 的人名、篇目就是。” 也就是说,赞助商用钱在报告文学学会和各位评委的那里购买了30年 “优秀报告文学”的名额、标准。我问:“为什么不抵制?”答曰: “不那样人家不给钱。”我问:“那不是降低了标准?”答曰:“那 没办法,社会都那样。报告文学学会还算好的。”我问:“社会都那 样,我们就要那样?”答曰:“评总比不评好。” 活脱脱一个侯宝林的相声──“关公战秦琼”嘛!只是管饭的由韩复 榘变成了赞助商,表演者由关公、秦琼变成了中国报告文学学会。 因为我从未阅读过,我不敢说被赞助商指定并被各位评委投票评选出 来的某些获奖报告文学是滥竽、鱼目,但是我敢说,这些被金钱指定 评出的报告文学肯定不能代表中国30年报告文学的最高成就,也很难 与同时获奖的其他作家比肩,更不能与你们刷掉的刘宾雁、苏晓康、 麦天枢、贾鲁生、沙青、戴煌、张建伟、马役军、章诒和、陈徒手 ……等作家作品同日而语。 你说不客观、不公平、不权威吧,还有那么些有些儿脸熟的名家名篇 托着,抵挡着可能的社会质疑;你说有名家名篇托着吧,又发现那些 名家名篇个个都耷拉个脑袋,在一个总体的评奖氛围里,象是被打断 了脊梁骨。而且,如果那些数出来的好作品评进来,被金钱指定的作 品肯定会被挤出去,对于评奖者和某些获奖者来说大不利。 向金钱妥协,严格讲,报告文学学会不算是最糟糕的,一些所谓中央 级的大报(包括我至今供职的《中国青年报》)出卖新闻版面,甚至 出卖头版头条的版面,不是新闻。在我看,庸俗堕落,这只是舆论一 律、新闻管制,掩盖事实、歪曲历史的另外一极。                ◆ 评奖评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难看了。权力掺和进来了,金钱掺和进 来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政治,也不能承受之轻──平庸,于是 轻重搭配,不敢得罪权力,不敢得罪金钱,权力和金钱的面目清晰 了,中国报告文学及其作家们的面目混沌了,历史也就扭曲了。于 是,避重就轻,删重取轻,以重托轻,三管齐下,一场中国改革开放 30年报告文学“最高水平”的庄严评奖,就大大打了折扣,成了米 兰.昆德拉式的《玩笑》。 其实这些门道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说破罢了。我知道,我扮演了指出 国王裸体的“小男孩”角色。这是“小男孩效应”:国王突出了,小 男孩突出了,看热闹的也突出了。我看见了惊诧而埋怨的眼光。请注 意,问题的深刻性在于,得罪国王还是次要的,真正得罪的是心知肚 明、心怀恐惧、侥幸或沉浸在幸福里不愿意澄清事实的围观者!问题 转化了: 1、谁都看见了问题,谁都不敢也不愿意提出问题; 2、小男孩存在本身是问题; 3、人们不喜欢国王,更不喜欢小男孩。 相对于国王,人们是“群体”的抽象的存在,是可以隐藏的,或有唏 嘘,瞬即可以销声匿迹;相对于小男孩,人们是“个体”的具体的存 在,大眼瞪小眼,有名有姓的。此时的威胁,可能不是国王,而是小 男孩。此时,基于自身的利益,或潜意识,或表意识,已经没有是非 了,人们可能更愿意站在国王一边,真的把空气看作“国王的新 衣”,把小男孩给消除掉。 我在《信》中指出,学会和警察要求的“两种‘配合’间有一种内在 的同构的逻辑”,你不同意。你的意思是说,一种基于“善”──让 作家和报告文学事业受益的“配合”要求,怎么能与便衣警察“代表 政府”半夜三更闯进无辜公民的家──基于“恶”的要求“配合”相 提并论?而且秉持一种善意怎么可能“参与造假”? 我们来恢复一下那位作家被便衣警察夜半三更敲门入室的现场。三名 便衣警察晚上敲开了他家的门,说是代表政府找他谈话,劝阻这位朋 友不要参加明天一位敏感学者的葬礼。有搜查证吗?没有。有传唤证 吗?没有。有拘留证吗?没有。夜半敲门入室,没有任何法律手续, 只是根据可能参加第二天的葬礼这样的猜测,代表政府对这位作家 (法律名词叫“权利人”)进行威胁性谈话,并在第二天十几个便衣 警察三层防卫,对这位作家实施强制“配合”。 两种“配合”扯一块儿,我的理由很简单: 1、就未经当事人同意和允许造成了既定事实──侵权而言,两种   “配合”要求的情景和氛围是同构的; 2、两种“配合”的要求虽然都有商量的口气,却都有强制性,虽然   学会要求的“配合”的强迫是间接的,政治背景化的,便衣警察   要求的“配合”是赤裸裸的专制; 3、没有“法”(法律、规则),没有“理”(伦理、礼数、道   理); 4、都代表着某级某个组织,虽然他们代表组织的性质有差异; 5、它们给我的内心制造了同样的感受:恐惧。 结果往往与动机无关。研究历史、现实,动机很重要,然而动机不可 考也不可靠,只能相信眼睛,根据事实、结果说话。举例如1960年的 “信阳事件”的主要责任者、信阳地委书记路宪文与二战期间执行希 特勒消灭犹太人计划的纳粹犹太处长艾克曼。路宪文秉持着“善”的 动机、目标──“为人民服务”、大跃进、建设社会主义,在出现了 大饥荒的情况下,不开仓放粮,不准离家要饭,检查私人信件,封锁 灾害消息,拷打不听话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活活饿死100多万信 阳人民;艾克曼秉持“恶”的动机、目标,让数百万犹太人进了毒气 室。相对于大恶而言,放到日常生活里,他们只是“庸常的人”(汉 娜.阿伦特语)。但作为蔑视并伤害人的生命的符号存在,“善”的 “路宪文”与“恶”的“艾克曼”岂止同构,甚或孪生兄弟! 基于这样的认识和感受,我没有选择。你说不能因为刘宾雁、苏晓康 而“使一件有利于报告文学,有利于报告文学作家的有益活动流 产”。我的短信说:“我们的观点在这个问题上恰恰相反。我以为学 会排除刘宾雁、苏晓康搞什么改革开放30年的评奖,不会有利于中国 报告文学和报告文学作家,反而会损坏学会和作家们的声誉。如果说 ‘有益’,谁获益,我不清楚。我本人没有获益的感觉,九年前没 有,今天也没有,否则不会忍无可忍,违忤各位熟人。” 钱钢跟我有同样的感受。我的《信》发给钱钢后,他回信说,他也在 九年前以几乎和我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中国20世纪报告文学重要作家 大系》,而且前不久,国内的一家出版社编辑出版中国优秀报告文学 读本,要选收他的报告文学《海葬》,他还以“不能删一个字”拒绝 了邀请。他告诉我,他的意思是不能删文章里面的“赵紫阳”三个 字。他坚信,要是在大陆出版《海葬》,一定会删“赵紫阳”。他 说,如果发现获奖名单里有他的话,他也会拒绝领奖。他不知道,既 定的评奖标准已经把他剔除了。 你为学会辩护说:“中国报告文学学会,虽然名义上是个民间群众文 学社团,可是,在今天这样的环境,又有几个能够名实相符的群众社 团组织呢!只有政治规范和管理是真实的。你在报社,不就难以实现 你的个人意志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了解中国国情,低估了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在一种压 迫下做的有价值的工作。我同意你对中国人生存处境的事实陈述,甚 至也同意其潜含的意思:你在报社也不过如此,你是五十步笑一百 步。没有名实相符的群众团体,也没有名实相符的党报党刊党台。都 是党的工具。 不过,五十步与一百步还是有些区别。我在报社当要闻版编辑,被迫 干过不少文过饰非的事儿,有一段时间还代表报社到中宣部开通气 会,听喝听令,蛮横、霸道、矫情,真理在手,仇恨在胸,一大堆大 话、空话、套话、废话,回去都一字不漏地传达。谁要我们吃的是这 碗饭呢?不同的是,我从来都没有认为这种“名实不符”,戕害人们 心灵,败坏社会风气的情形合理过;为改善生存处境,没有放弃过个 人的努力,为此还付出了一点小代价。2004年写的《致团中央常务书 记赵勇的公开信》、《致团中央第一书记周强、常务书记赵勇的抗辩 信》,2006年《冰点》被迫停刊整顿的声明,以及我20多年来发表的 一、两百万字的非虚构作品的基本倾向可以证明。这些你知道。 对现有制度不合理部分的质疑、抗争,是每一个善良公民和严肃作家 行为选择的应有之义。这方面,我不如王力雄(注:《漂流》、《黄 祸》、《天葬》的作者)。2001年初,王力雄公开声明退出中国作家 协会,其理由就是中国作家协会第一把手以及中国作家协会集体的 “平庸”、“荒诞”。 他统计,那位从某直辖市宣传部长任上调任中国作协的一把手,刚上 任的一次书面报告里面:   “党,24次;江泽民,8次;总书记,3次;邓小平,6次;   丁关根,2次;中宣部,2次;中央,5次;宣传部长,6次;   “三个代表”,6次;马列主义,2次;毛泽东思想,2次;   先进文化,6次;重要思想,5次;指导思想,2次;   伟大旗帜,2次;旗帜,3次;高屋建瓴,4次;领导,4次;   指导,7次;倡导,2次;指引,1次;指南,2次;方向,10次;   导向,2次;方针,4次;政策,3次;贯彻,4次;政治,9次;   大局,12次;稳定,3次;宣传,2次;社会主义,10次;   主旋律,5次;任务,4次;献礼,2次;“双百”,2次;   “二为”,2次;抓好,2次;狠抓,1次;抓,2次;   高举,3次;奋斗,6次;落实,6次;学习,9次;讲话,9次;   认真,8次;加强,4次;坚持,12次;责任,3次;意识,7次;   思想,15次;形势,8次;组织,2次;阵地,1次;核心,1次。   其全文共4,468个字,上述词汇总计字数为666字,   占全文总字数的14.9%。” 他说:“看了这些东西,我想起一个故事:一个东北人训练一只鹦 鹉,拉它的左腿,它说‘你好’,拉它的右腿,它说‘再见’。某天 东北人突发奇想,要是同时拉鹦鹉两条腿,它会说什么?结果那么一 试,鹦鹉对他说:‘妈拉个巴子,你要撂倒谁呀!’” 王力雄说:“奇怪的是我们偌大中国集中了几乎全体最善文字者的 ‘作家协会’,怎么就只会说这种僵尸般的语言?” 王力雄迂。哪是僵尸呀,人家是活灵活现死乞白咧,是茶余饭后的笑 料,当今政治的活宝!那位市委宣传部长到作协来升官(作协跟和 尚、道士一样,都是有级别的,而且级别很高,市委宣传部长副部级 待遇,中国作协党组书记正部级待遇),皇恩浩荡一番,语无伦次一 番,臊的你王力雄落荒而逃,人家面不改色心不跳,玩的就是这副混 不吝的滚刀肉境界。 他们一、两个人玩儿倒罢了,问题是一些作家出身,寻常看起来还有 些尊严的人也乜斜着上级组织的脸色,唾面自干,跟着搭台唱戏,混 不吝地玩儿。为了让这位前市委宣传部长和他的前任、中宣部某副部 长领导中国作家协会──如同“拉普”或自杀作家法捷耶夫(注: 《毁灭》和《青年近卫军》的作者)领导过的前苏联作家协会──合 法化,代表权力意志,管辖、操纵作家思想、创作,指挥和引导中国 作家可以写这个,不准发那个,他们举手让两位跟“作家”这种职业 毫不相干的人当上中国作协副主席,指鹿为马地让党棍通过了“作 家”这道门槛。接下来的是,一位深受组织爱戴的乖女子登堂入室, 接替巴金当上了中国作协主席,并且宣布“大师的时代结束了”(潜 台词是“庸人的时代到来了”)。 再接下来,你看那江山如画:檀口轻唾,烽火一笑。 我承认,我们被组织了,我们必须以他们准许的方式和语调说话。正 因为如此,我们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放在当下的语境里,被组织、被 管制、被压抑、被蹂躏、被害怕、被恐惧逐渐演化为一种习惯,习惯 又逐渐蜕变为自然,自然便顺理成章,为施虐受虐的习惯和自然辩护 似乎也就天经地义了。施虐者和受虐者历史与现状合理性的论证是公 然的,而且这种论证即是害怕、恐惧的心理释放,也是虚拟安全感和 预期利益的获得。这不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或“斯德哥尔 摩综合症”的中国式后极权主义变异? 这时,我们发现,要维护我们的既得利益,就必须维护平时让我们非 常厌恶且非常恐惧的制度安排,完成个体心理救助、补偿的社会性转 换。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严重患者。 我们对这种社会心理疾病的警惕、研究、防治是远远不够的。当然, 我们也清楚地看到,免于恐惧的自由和言论、思想、创作的自由是治 愈这一社会心理疾病的前提。 面对强大的政治压抑,即在政治制度变革的宏观层面上,我们很难有 所作为。但是在中观和微观层面上却可以大有作为。有人说,中国当 今社会是“没自由,有空间”,空间(这里特别强调的是“公共性空 间”,而不仅是合理的利益空间)是挤出来的,争出来的,打出来 的。俯首帖耳没空间,俯首帖耳的表现只能导致平庸、蹩脚、愚蠢和 智力低下,可能那些你想讨好、献媚的权贵骨子里都未必瞧得起你。 什么是挤、争、打的武器,面对专制极权主义,怎么才能让自己体 面、有尊严?目前我能想到的,只能是专业主义。不能硬碰硬地提升 专业意识,坚持专业标准,恪守专业伦理,抵制专制意识形态和人事 侵入,于是包括中国作家协会在内的中国大陆绝大多数文学、艺术、 新闻以及其他社会科学类的专业团体办成了帮会(各级学会、协会少 数人组成的被恩准的利益集团)、堂会(热热闹闹,吃吃喝喝,你好 我好大家都好),下作和沦丧就是必然的了。 专业主义的伦理很简单,它是常识论理的专业化体现,容易理解,也 容易遵守。面对金钱,我是以专业化标准和自尊获取利益的(可能利 益更大);面对强悍、蛮横的干涉、管制,我会说,我只想当一名好 记者好编辑好作家好法官好教师好学者,而“好”是有专业标准的, 你不是专业人士,请免开尊口。退一万步说,我只想做一个心智健 康、言行一致的好人,我有起码的良知,我将用谦卑的口吻告诉你, 你不应该强迫我跟着你学坏,香臭颠倒,是非不分,你曾经这样做 过,现在不允许了。这个要求不过分。 我们应该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我被告知:作为个人采取 行动可以,作为组织机构就不行了。这有什么区别?有区别,没有本 质的区别。组织机构不是由每个人构成的吗?机构的意志,是每个人 意志的集合。机构不是雨伞,不是个人卸责的垃圾桶。你说个人意志 “难以实现”,那要看去没去努力,怎么去努力。我要提醒的是,我 在这次评奖活动中看见了某些个人意志,这个“意志”是既有经验的 精准印证,更有削足适履又不知其履有多大的惶恐揣度,当然也有既 得利益最大化、万无一失的“自律”,以及组织和个人的政治表态 ──你看我不是在添乱,而是在补台;我没有反骨,也不会提批评意 见,我是个乖孩子;为利益预期增加筹码。 评奖是一种社会行为,我说“自我意识和历史感”,是说我们的行为 一旦具有社会性质,就要根据社会各种因素反应的可能性和被历史凝 固的传播景观来决定我们的行动选择,否则可能是盲目的、自欺欺人 的,甚至可能是助纣为虐的。我们不能永远用无辜“受害者”的角色 来躲避历史责任。我们是历史的一部分。我始终在说:我们既是受害 者,也是参与者,只是参与的程度不同罢了。 《信》在互联网流传后,有位此次获奖的老朋友追问我:你写《信》 到底要干什么?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我说,我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立 场,告诉他们,我的底线在哪里,别人怎么玩儿我不管,也管不着, 我只是想说:我不跟你们这么玩儿。这纯属个人信念和历史心理问 题,与别人无关。再者,我与王康兄有着共同的憧憬:自我启蒙,如 康德所言,“从自愿接受‘监护’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卢跃刚 2009-03-22 〔转载自《新世纪网》2009-03-28;http://www.ncn.org/;纪红推 荐。原来的副标题是《答友人》,转载时改用《新世纪》所设定的标 题。提供者:(北加州)张伟国〕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戴晴:借鉴南非模式实现六四和解 德国之声 ┌────────────────────────────┐ │ 原《光明日报》记者、中国著名学者戴晴近日提出,中国可 │ │ 借鉴南非模式,对“6.4”事件评价完全对立的双方实行真 │ │ 相调查、进行个案剖析、寻求认定正义,最终实现社会和  │ │ 解。这种呼唤中共体制内开明派、改革派同社会上理性人群 │ │ 共同发声化解仇恨的提议被称为解决“6.4”问题的中间道 │ │ 路。戴晴曾因支持不同政见者在1989年“6.4”事件之后被 │ │ 捕并在秦城监狱关押十个月。近日,她接受了德国之声记者 │ │ 的采访。                       │ └────────────────────────────┘ 〔“德”≈德国之声;“戴”≈戴晴〕 德:您能不能解释一下如何运用南非模式解决“6.4”问题? 戴:“6.4”已经过去20年了,两边一直坚持自己的说法。政府这边   从“动乱”到“暴乱”再到“事件”,现在是什么都不提。另外   一方,无论是受害者还是跑到海外的学生领袖坚持要求平反。所   谓平反或者说完全平反,意思就是说,“你们镇压错了,我们被   镇压了,我们是完全对的”。我自己其实也是“6.4”冤案的受   害者。“6.4”之后我坐了十个月的牢,之后什么都失去了,我   没有工作、收入、保险、退休金,什么都没有,也不能在自己的   国家发表作品。可是我觉得所谓的完全平反并不能让整个社会和   解。现在看起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象南非当年图图大主教通过   “真相、正义、和解”的模式解决种族隔离的问题。必须要把真   相调查清楚,基本上正义得到双方的认定,然后才能得到和解。   我觉得,按照前19年的模式中国没有希望和解,再说和谐也都是   白说。 德:您曾对一些媒体说过,您不是很赞同“平反”这样的说法。 戴:对,我不同意说“平反”。30年前,中国开始执行改革开放政策   时有两件重大事情。一个是思想解放运动,真理标准的讨论;另   一个就是胡耀邦主持的给右派分子平反,给文革的受害者平反。   那么,平反意味着双方不平等的关系,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   系。什么事该平反,什么事不该平反;谁给谁平反;平反的标准   是什么;平反之后怎样得到社会承认和补偿,在这些问题上受害   者一方没有任何权力。就象现在信访站门口的那些人,受到冤屈   只能恳请中央为他们平反。但是没有用。“平反”不是现代社会   的用词,不是法治国家的概念。我们应该依法一个案件一个案件   地调查,得出真相,然后寻求正义,最后才有和解。 德:您觉得现在具备实现“6.4”和解的前提吗? 戴:完全不具备。比如说,最基本的真相都没有弄清楚。89年上面发   布戒严令之后为什么没有人执行,还是谁想上街就上街?那时候   大游行简直象节日一样。到了6月,解放军的野战军调到北京周   围,使用的是狙击手才用的子弹。这样的武器怎么能用在人群里   呢?谁下的命令,军队是怎么调动的,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武器,   到现在没有最基本的调查。同样的,当时香港、世界各地捐了很   多钱,上千万捐款到了北京。“6.4”学生领袖是不是说了,为   什么说,有什么权利说“我们期待的就是广场上血流成河”。血   流成河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期待?他们是怎样得到钱,策   划好逃跑路线,最后跑到国外去的。这些都不清楚。可是现在这   两方面连提都不许提。现在又怎么能具备了实现“真相、正义、   和解”的条件呢?但是条件不存在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说。我们应   该开始把能够在中国慢慢实现的模式、原理让大家了解,慢慢地   诉诸法律,慢慢地被更多的人接受,才可能有这样一天。 德:您现在怎样评价当年的“6.4”民主运动? 戴:我特别不同意后来海外很多人将它评价为“一场伟大的民主运   动”,甚至有人说整个共产主义阵营解体,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变   色都是受到“6.4”民主运动的影响。这是完全不对的。这就不   能算是一场民主运动。民主运动有很多基本条件。20年前发生在   北京街头和天安门广场的事情不具备这些基本条件,差得太远   了。那不过是一些纯洁的学生觉得社会有不正义走上街头呼喊一   声,接着一些人成为了运动领袖,最后实际上是党内的斗争社会   化了。利用了学生和民众,肃清党内异己,也就是导致赵紫阳下   台。这离民主运动差太远了。更不要说欧洲民主传统的根底就要   比中国深厚。欧洲70年代80年代以来,捷克、波兰、匈牙利做了   很多事。这些中国都没有做好。所以我完全不同意这种说法。 (采访:洪沙;责编:乐然) 〔原载德国之声,2009-03-07:http://www.dw-world.de/dw/ article/0,,4078206,00.html〕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我为什么反对和解的主张? 王丹 前不久,戴晴女士公开提出就“6.4”问题进行社会和解的建议,引 发外界诸多讨论。我本人也在回应中明确表示了我的立场,那就是我 不赞成现在提出“和解”这样的主张。为什么呢? 因为我认为, 第一,现在由我们提出和解问题是非常可笑的,因为在双方力量对比 悬殊的情况下,和解从来都应当是力量更加强大的一方提出,否则, 就好象甲一边被乙暴力侵害,一边还说“让我们做朋友吧”,天下还 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事情吗?这是典型的一厢情愿。 第二,和解的基础是真相与正义,现在当局不仅坚持当时的镇压是正 确的,而且继续极力掩盖真相,不允许任何对“6.4”问题的公开讨 论。请问和解的基础何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提出和解问题, 这不是空穴来风吗? 第三,我可以接受和解这样的理念。事实上,中国未来走上民主化道 路以后,社会和解是不可回避的课题。但是在今天的具体条件下,和 解的理念要落实到现实中才有意义。戴晴女士提出和解的问题,但是 完全限于口号,没有任何具备可行性的建议。请问,如果我们同意和 解,从我们这方面来说到底具体要怎样和解?是要我们从此闭口不谈 “6.4”吗?还是从此不再批评中共?我看不出来有任何我们这边可 以做出和解步骤的具体建议。这样的和解主张不是空谈吗?事实上, 我们已经被监禁,被流放,被剥夺在中国公开发表言论的任何机会, 我们没有什么谈论和解的条件。 第四,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在对方还坚持当年的屠杀是正确的 前提下,我们自己却提出和解,这样过度的放弃原则,并不能使得 “6.4”问题得到历史的公正对待,相反还会混淆是非,无法为社会 确立基本价值的原则。戴晴女士的提议表面上看起来持中立立场,似 乎要求双方都要妥协,但是这种所谓的中立客观其实本身就是不公正 的。 对于戴晴提出这个问题,我认为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我个人表示尊 重。我只是认为现在不是提出和解的时候;而且和解不应当由我们这 边无条件主动提出。 我从来不是一个激进的人。我愿意在坚持基本原则底线的基础上,谈 论任何妥协的可能性,包括社会和解的可能性,但是我要看到当局做 以下的事情,才能考虑到和解的问题:第一, 赔偿与抚恤“6.4” 受难者;第二,让流亡者回国;第三,释放一切因为“6.4”问题仍 然在押的人士。可是今天的当局能够做到这些吗?即便戴晴女士也承 认不可能。明明不可能的事情,戴晴女士却要大张旗鼓地宣传,这是 颇为令人不解的事情。个中原因,也许只有戴晴女士自己可以解释 了。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员王丹所做的评论。) 〔原载自由亚洲电台《普通话网》2009-03-27;www.rfa.org/ mandarin/〕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向说出真相的内地同胞致敬 反对血腥镇压.要求平反六四 支联会 1989年的爱国民主运动,虽被中共血腥镇压和诬指为“动乱”,意图 掩饰真相近20年,但暴行和谎言未能得逞,要求平反的呼声持续至 今。 即使在一党专政的内地,不少同胞仍肯逞身而出说出真相。先有 “6.4”受难者家属和“6.4”伤残者组成的“天安门母亲”群体, 坚持“说出真相、拒绝遗忘、寻求正义、呼唤良知”,不断搜集 “6.4”死难者资料,并向最高人民检察院要求立案侦查“6.4”事 件真相,公布死者人数和名单,追究责任者刑责,及就每一名死者向 其家属作出个案交代,依法赔偿。 现年79岁的退休军医蒋彦永,于2004年3月25日根据89年当301医院外 科主任时所见,给两会领导及中央领导发出一封《关于为89年 ‘6.4’学生爱国运动正名的建议》,要求为89民运正名为 “‘6.4’学生爱国运动”,但却遭“两规审查”至今,遭监视和禁 止出国探亲。 最近,39岁的前戒严部队宣传干事张世军,因亲身经历“6.4”大屠 杀,并为此受良心谴责,要求提前退役,被军方以“违抗命令”、 “资产阶级自由化”为名,开除军籍送回原籍,后又被地方公安以 “反党反社会主义”劳教三年。近20年来他一直申诉要求平反不果, 日前在网上发表致国家主席胡锦涛公开信,谴责“6.4”屠城而被当 局软禁,他的妻女也被当局隔离。 支联会对以上不畏强权,坚持说出真相的同胞致敬。支联会并呼吁其 他经历“6.4”事件的同胞,特别是执行戒严和清场的军人说出镇压 真相,还历史真面目。支联会敦促中央政府落实构建和谐社会的方 针,立即平反“6.4”,解开政府与人民的心结,停止迫害“6.4” 死难者家属和敢于说出真相的人士。 在“6.4”20周年即将来临之时,香港作为中国仅有可以公开悼念 “6.4”的地方,支联会呼吁香港市民,特别是年青人,积极参与 “6.4”纪念活动〔注〕,表达争取平反89民运的决心,共同建设民 主、人权的中国。 【注】 支联会“6.4”20周年纪念活动,包括: ◆4月4~5日(星期六、日):《清明节献花》、 ◆4月10~13日(星期五至一):《民主人权.复活传讯》、 ◆4月26日(星期日):《毋忘六四》20公里长跑暨亲子漫步、 ◆5月份《巡回各区宣传》、 ◆5月8~29日(逢星期五):《从五四到六四》系列讲座、 ◆5月17日(星期日):《民主风筝行动》、 ◆5月24日(星期日):《“6.4”20周年的反思》研讨会、 ◆5月29日(星期五)和6月4日(星期四):《平反六四》联署广  告、 ◆5月31日(星期日) 《纪念“6.4”20周年大游行》、和 ◆6月4日(星期四):《“6.4”20周年烛光悼念集会》。 详情请浏览www.alliance.org.hk。 (支联会2009年3月25日声明)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聂绀弩刑事档案(之6b) 寓真 ------------------------------------------------------------ ○、前言                         . 一、化杨枝水活枯花                    . 二、祸端酿成从头说                    . 三、诗狱最是莫白冤                    . 四、焚烧诗稿为哪般                    . 五、“反动言论”真灼见                  . 六、豪饮纵论天下事                    . 七、山雨欲来风满楼                    . 八、男儿脸刻黄金印                    . 九、思想锥心坦白难                    . 十、申诉之路长漫漫(上)                 . 十、申诉之路长漫漫(下)                 . ------------------------------------------------------------ 十、申诉之路长漫漫(下)  陈毅元帅与丘东平的共同之处,其一都是马上吟诗的军中文化人;  其二,绀弩在新四军军部时,既与东平朝夕相处,也与陈帅有交  往。所以,怀念丘东平的一些诗句,如“枪一枝同笔一枝,上鞍杀  贼下鞍诗”,用于感颂陈毅也同样适合,只要稍作改动,这两首诗  就能够“移植”。  但是,绀弩悼陈毅的诗,原创毕竟只是一首,与“移植”的那两首  笔气大不相同,放在一起给人一种前后不贯气的感觉。  如原诗中“东风暮雨周郎便,吹吹打打扑敌巢”,是写一次智取敌  巢的战斗。改作挽陈诗后,此句修改为:“东风暮雨周郎便,打打  吹吹娶小乔。”事指陈毅与张茜结婚,而且放在《挽陈帅》三首诗  之首,难道诗人在惊闻噩耗之时,首先想到的和首先要表述的是当  年的那段姻缘佳话吗?这和挽诗的主题太不谐配。由此可见,即便  “移植”手术很巧妙,仍不免留下破绽。  访东平故居的诗写于1964年,悼陈一首写于1972年,“移植”始见  于1978年12月绀弩致高旅的信。《访丘东平故居》一组诗,从访故  居、述往事,到赞忠魂、诉感怀,本来是一气呵成、一个整体,两  首阙如后,诗意已欠丰满。《挽陈帅》凑做三首,又明显有前后笔  势不一、诗思支离之感。尽管有些遗憾,然而,诗人将自己的诗巧  妙地改头换面,由写张三变成写李四,这在诗歌史上恐怕是极少有  的,这或许会成为后人玩味的一则诗话吧。  丘东平其人其事    丘东平(1910~1941),广东海丰县人,早年跟随彭湃,参加    海丰农民起义。1938年加入新四军,曾在苏北根据地,担任    “鲁艺”华中分院、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华中分会的领导工    作。1941年日寇进攻盐城,为掩护“鲁艺”200名人    士突围,而壮烈牺牲。著作小说多种,有《东平选集》行世。    现在我手边的这本《东平选集》,是1953年新文艺版,从旧书    地摊上淘来的。此书共收中、短篇小说17篇。正文尚完整,只    是前面的两页序文被人撕掉了,大约是因为写序的人是柏山,    柏山是曾经被打成“胡风集团分子”的。以后我又找来了别的    版本,才看到了柏山的序。    从柏山写的序中可以了解,丘东平是一位战斗的作家,他的创    作是“以血打稿子,以墨写在纸上的”。让人不胜痛惜的是,    “东平在文学上所走过的路,正如他在人生的道路上所达到的    一样,处在年轻的时期。他那丰富的生活和在他作品里所流露    的宏大的才能与奔放的热情,并未充分发挥”。    东平牺牲的时候,刚好是鲁迅逝世五周年。聂绀弩《给战死    者》写道:“东平:得到你战死的消息,正是从乡下到城里去    参加鲁迅先生5周年纪念大会的路上……我的心更扰乱了!”    “一个人类的天才死了已经5年,一个智慧的光芒熄灭了已经    五年……而你,东平,一个正在成长中的人类的天才,一个行    将日见光大的智慧的火,一个身背着民族解放的重负,在前线    与民族敌人搏斗了三、四年的战士的战死……我悲哀,我愤怒    ……”“你写过《第七连》和《一个连长的战斗遭遇》,那都    是抗战以来最伟丽的诗篇,我相信你自己的战死,一定不会缺    少同样伟丽的场景……但对于我们民族的前途,对于和你一同    战斗的你的友人们,这损失是巨大的,无可挽回,无法弥补的    呀!”    我现在读着《第七连》和《一个连长的战斗遭遇》,仍不能不    被小说中的那种战争氛围感染,真切得如临其境,心中十分惨    然。我这才知道,以前读过的种种描写抗战的小说,大多是概    念化的东西。东平是真正写战争的,真正写出了人类的惨痛。    东平,他是一朵过早凋谢的天才之花。  契友成永诀,九泉复重交    绀弩早在黄埔军校时,东征到陆丰,就与丘东平结识。后来在    上海,又一同参加“左联”活动。1938年到新四军军部,两人    是文友加战友,相处更加亲密。    在绀弩写的《东平琐记》中,描述东平颇有一些个性特点。    例如,鲁迅发表了《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之后,东平认为    鲁迅的意见是不对的,起草了一篇责问书,拿到朋友间要求签    名。他在朋友间,几乎没有谈到鲁迅的时候,纵然谈到,也只    是“把鲁迅当作偶像是不对的”之类,但鲁迅逝世,下殡的时    候,东平去买了一块白布,自己写上“导师丧失”四个字。    这篇琐记文中,还说到东平的这样一个小节:    有一次,大概为了职业问题去会过一个前辈先生,回来,气极    了,他说:“他叫我当新闻记者。意思是我当作家不会有前    途。妈的,尽管没饭吃,改行是不改的!”    胡风为悼东平写诗云:“惯将直道招奇运”。    由此看来,东平此人,思想、性情、才气,都与绀弩颇有相通    相似之处。这正是绀弩对东平生前深契、死后深念的原因。绀    弩本人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他有诗曰:“天涯胆肝藐雄    才”,能让他真正钦慕的人并不多。在他的诗文中流露出的对    东平的敬爱和感情,是很特别的。    绀弩把东平的死与鲁迅的死,联系在一起思考,由此而想起    “所有的人类天才和战斗者的运命”。他写道:      我想,一个人的诞生、成长,是如何的不易。社会的既存      势力无时无刻不向每一个人威胁利诱,要他变成无知,要      他成为自己的俘虏,好让历史的车轮永远停滞在一个地      方。我们的天才,我们的智慧的火,不知受到多少先觉的      启迪和多少血的事实的唆示,自己更不知经过多少挣扎、      奋斗,在艰难险阻、迂回曲折中逐渐长成。等到长成了,      能力、智慧,正要在人类的花园开花结果;正要成为人类      的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智慧宝藏;正要象发动机一样挟着      人类的运命向前飞跑的时候,而一只可诅咒的黑色的大      手,不知从什么地方伸来,毫不容情地,把他攫取去了      ……社会与自然不但吞蚀已经长成的天才,还故意苛虐正      在成长中的同样人物,不知多少人还只刚刚露出一点头      角,却“坎坷流落,终于夭亡”(鲁迅语)了。    这段话多么深邃,多么鞭辟入里!某种可怕的势力,总在扼杀    天才,不仅是鲁迅,不仅是东平,东平“不是最初的一个,大    概也不会是最后的”,因而,绀弩痛心疾首地说:不能不为整    个人类悲痛!    当他写这篇《给战死者》的时候,当他写到“所有的人类天才    和战斗者的运命”,写到东平的死“大概也不会是最后的”这    句话的时候,是否同时也想到了他自己今后的命运呢?是的,    他虽然没有象东平那样过早地被杀戮,而他一生中屡屡与扼杀    天才、扼杀战斗者的“黑色的大手”相遭遇,也曾历尽坎坷、    几乎夭亡,对于这些,似乎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似乎他在哀    悼东平的时候,就想到自己会是继东平之后再次被扼杀的一个    了。    杜甫写到李白的遭遇时,有诗曰:“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    才。”可见,对天才的扼杀,自古皆然。    杜甫同情郑虔的遭遇,亦有诗曰:“便与先生成永诀,九重泉    路尽交期。”意思是即便永诀之后,到了九泉之下仍然是交情    如故的朋友。    现在,绀弩已经和东平在九泉相逢,重温他们昔日的友谊,他    们也一定还会关注着当今世上的天才和战斗者们的命运吧。  暮年自喻散宜生    假如聂绀弩不是被打成“右派”,一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    的领导岗位上,也许他会发奋工作,“不知老之将至”。然    而,一戴上“帽子”,两年半的北大荒流放,就使他很快步入    了老年,诗中出现了“半壁街人亦老翁”的喟叹。    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    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里所    说的,其实是人的学识修养的成熟,和思想境界变异的规律。    至少对于读书人来说,这个规律都是适用的。    聂绀弩60岁前后的生活,可以说就是三件事:写诗、写字、读    《庄子》。这大概可以算是他“耳顺”的表现。    他用过很多的笔名和别名,到晚年时,他把诗集定名为《散宜    生诗》。用“散宜生”这个名字,是庄子思想的影响,也可以    算是他“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表现吧。    他在《散宜生诗.自序》中写道:      赠人伐木句云:“高材见汝胆齐落,矮树逢人肩互摩。”      不知何以忽得此二句,窃自喜之。以为不枉读了一回《庄      子》。庄子以某种树为散木,以不材终天年。少时常见人      自称散人,以为散是闲散。及读《庄子》乃知为不材或无      用之意。知识分子(旧知识分子尤然)一入老境,很容易      领悟到此生虚度,自己真是不材,无用,即偶有成就,亦      微不足道,故自称散人……周文王的“乱臣”九人中,有      名“散宜生”者,此名了无含义则已,假定“名以义      取”,则恰为“无用(散)终天年”(适宜于生存)、      “无用之用,实为大用”(苟活偷生的大用)。老夫耄      矣,久自以为散人散木,无志无才,唯一可述:或能终此      久病之天年而已。因窃假“散宜生”为号,而命所做诗为      《散宜生诗》云。    《庄子.人世间》中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名叫石的木匠,    要往齐国去,走到曲辕那地方,见神社中有棵栎树,树身大到    可以蔽牛,量度其粗达百围,其高临山十仞才有旁枝,那一部    分材料就足可造十只船了。虽然这树引来了观者如市,匠石却    不屑一顾,径直往前走了。他的弟子饱看一阵后去追问匠石,    匠石说:散木也!做船就沉,做棺椁就速腐,做器具就速毁,    做门户就出油液,做房柱就虫蛀,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    所以它才那么长寿。    聂绀弩研读庄子,深受浸淫。他取“散宜生”为号,似指颐养    天年,实际也是别有深意的。诚然,知识分子一入老境,“很    容易领悟到此生虚度,自己真是不材,无用”,而知识分子往    往还有另一方面,即是杜甫所云:“落日心犹壮”。辛弃疾曾    说“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其实他的忧国之心一直跳荡在    他的词中,总也不能老尽。    儒家的“治国齐家平天下”的思想传统,深深扎根于中国的知    识分子灵魄中。许多读书人到了晚年都以清心寡欲的老庄哲学    自表,却又免不了“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李白语)。    正是:老庄其外,儒学其中。聂绀弩也是如此。他一面研读庄    子,一面又在天天谈论国际国内的形势。  议论国事欲何为    在阶级斗争搞得草木皆兵的时候,许多人都钳口结舌,生怕惹    出祸事来。聂绀弩却似完全不知明哲保身的道理,对时事每有    非议,而毫不顾忌。前面已经引述过不少他的言论,下    面再摘录几段他对形势的评议,以便深入观照其暮年人生。    1964年2月1日晚间,聂同友人谈到中法建交,说:中法建交这    一幕,远因还是导源于前几年我们的生产实在太差,赫鲁晓夫    一看和你们合作不但对他不利,而且可能把他拖下水,因此决    定拉紧美国,扔掉我们。现在看得出来,不到社会主义就不知    道资本主义的“优越性”,事情说来好象荒唐,可是事实就是    那样摆在面前,你不学资本主义制度,不依靠资本主义国家你    就不行。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法国和我们一拉就上,就清楚    了。固然法国的目的也很清楚,是借我们来同美国较一手,我    们是借法国来打开缺口,扩大我们在资本主义国家的影响。    1964年10月18日上午,同友人谈到赫鲁晓夫下台,聂说:赫鲁    晓夫这一下来,也许对国内有些好处,要知道国内的情况绷得    那么紧,完全是跟苏联唱对台。你越向东,我就越向西,你苏    联说我们对知识分子过“左”,我就更“左”给你看。现在赫    鲁晓夫下来了,目标没有了,也许会有很大好处……要知道国    内许多事情都是从国外来的影响,“五七年”(“反右”)是    由匈牙利引起,这是真的。解放以来干部贪污腐化从党内起,    从领导起,而不是从党外起的,当时整风确实也是希望整党    内,开始是这样的,可是有一股力量把它一扭,就对党外搞起    来,借口匈牙利,对知识分子搞起来了。而党内,贪污腐化依    然存在,并且一天天厉害,领导矢口不认,“大跃进”做了许    多错事,从“反右”、“大跃进”、“农村政策”到“三面红    旗”,全都错了,那怎么办呢,用反修来把别人的注意力引到    国外去,一方面提出“四清”把国内问题推到地主阶级身上。    解放以后地主已经象狗熊一样,你叫他站他就不敢坐下来,还    敢胡作非为?胡作非为是干部,是党内的领导干部。“四    清”,既然要发动群众,就把大学青年知识分子全都调下乡    去,又不能让这些终日在课堂和书房里的知识分子看到这问题    是干部和领导身上出的,于是就找着一些有问题的干部加上个    地主头饺,这就是“四清”。总之政策错了,事情搞坏了,就    往地主阶级身上推。    1965年2月6日,晚饭前后与友人闲谈,谈到关于社会主义教育    运动的“二十三条”。聂站起来,一面抽烟,一面激动地说:    多少条也好,反正是一个人说了算数。你要知道,以前满城风    雨的闹“四清”,是要搞基层干部,现在一发现基层干部不好    搞,谁都有问题嘛,你都整掉,那谁来办事呢?这才转移目    标,说是对党内资产阶级当权派,看样子当权派是要整两个    的,借此来打打圆场。要知道今天中国的主要问题是封建主    义,(我们下面有些情况)是打着社会主义的招牌搞封建主义    的。你说农村基层男女关系乱得很,可是这些男女关系并不是    自由恋爱,不是资本主义出钱来买人家的肉体,而是用权力压    迫你给予他发泄,是有类乎从前那些酋长们的初夜权的性质,    这是十分残酷的封建行为。现在一个村子里的大队长奸污十来    个妇女的事不稀奇,过去有什么妻妾的名义,现在只不过无其    名而有其实。可是这还不是核心问题,核心问题在一切权力都    集中在几个人甚至一个人手上,书记就可以决定一切,这个实    质上就是皇帝。遵义会议以前,党是不统一的,各自为政彼此    各搞一套,还闹意见争权位,这是不好的。“遵义会议”以    后,毛主席的正确领导,起码他把党统一起来了嘛,一直到    “五七年”前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五七年”前后就变    了,往往借一点儿不值得一笑的理由搞得满天风雨。拿文艺界    来说,整俞平伯的《红楼梦》研究来开始,俞平伯算是个什么    人物,他的一本小书又起得了什么作用呢?用千钧之力来扑一    个虫。一看俞平伯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就牵扯到在国外的胡适    身上,国内的文艺界也毫不相干,恰恰胡风在这个时候来强出    头,说了几句话,好咧,借此就兴大狱,搞肃反,于是就把你    我这些人都拖进去。    我们有很多事情非常天真幼稚,拿“反右”来说,当时你是打    躬作揖,请客,报上公开号召大家讲话来帮助党整风,那时果    然就有人出来说些心里话,一听原来有这么多意见,不得了,    就掉转矛头来对付这些人,一个一个加上个阶级,把他作为专    政对象,你我就莫名其妙地叫做资产阶级……    现在首先要问,“60年”的灾荒是怎样的政策造出来的,全国    那么严重,农民饿死了多少,现在我们当然没有材料,有了材    料也不敢谈,但是问题在哪里呢?在基层干部?基层干部有力    量订出命令叫全国大炼钢铁,把什么都拿出来熔掉毁掉,那时    又是谁们在领导呢,当然不是我聂绀弩!    不要担心资产阶级、封建地主几年后死光了就没有斗争,阶级    是可以制造出来的,你我就是被制造出来的资产阶级“右    派”,是专政对象。钟敬文下去搞“四清”又被赶回来,因为    他是专政对象,不能搞革命斗争。戴浩原来拿60多元钱,说明    是养儿子和女儿的补助,这次工作队一来,不知是哪个王八蛋    给工作队建议,说戴浩没摘“帽子”,应当拿30多元钱,儿子    女儿不应当给钱养,就减掉他20多元钱,发了的还要追回。工    作队下来以前,没提到阶级,他们下来以后阶级就来了。现在    最可怕的是一个风潮一来,一切不顾,大炼钢铁一来连吃饭的    饭锅也不顾了。    这一次“四清”,原先计划是“57年”党内整风的继续,是从    基层整起,从党员整起,一看这又不行了,整下去会整到上头    来,所以又要转弯,很可能再搞下去又转一个弯,现在人的命    运十分渺茫!    现在一切都是命令,都是封建家长式的,中国的社会性质还是    封建社会,今天有阶级,将来也有阶级,阶级随时可以给你安    排的。    前几年听说陈毅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有了思想问题就用行    政法律来处理,这真是怪事!”我当时听了就不舒服。陈毅还    说:“我这个人专爱打抱天下的不平,谁有冤屈来告诉我!”    哈哈,我就奇怪,一个中央政治局的委员好象连天大的运动都    不知道,有时候忽然挺身而出,气魄不可一世,有时候却象视    若无睹,说了话一概不算,真是怪事。    1965年3月23日晚上,在聂家中,同友人谈话中提到“中国没    有人才”问题。聂妻周颖说:“现在不能有人才,连工作也不    能做,从前人人有积极性,因为人人可以发挥积极性,现在    呢,谁积极谁倒霉。”聂这时就拿出一首清代俞樾的诗来,里    面有一句是“举世狂欢得自由”,他感叹地说:“自由,中国    人渴望了多少千年自由,但是都过了几千年的封建生活,近几    十年得到一些民主,自由空气有些活跃了,哎,又来一个封    建!”周接着说:“对极了,现在说老实话夫妻之间也没有自    由,谁都不敢对谁说心里的话,我们几个人说真的都不敢把自    己心里的话掏出来,说的也全是半吞半吐的话,倒不是怕出卖    了我,就怕一不小心传了出去,谁谁某天说了句什么话,好    咧,不得了,就祸事临头,再说我说多了也怕害了你,你不说    将来也要交代,这样生活真叫没有意思。”    1965年4月10日晚上,在聂家中,向思赓说:“‘23条’是安    定人心的,运动一开头那种紧张空气过去了。春节前弄得人人    神经过敏,现在《中国青年》封底那张画什么‘蒋介石万岁’    也都在辟谣了,当时《中国青年》都收回烧毁咧,严重到如此    地步。”聂跟着说:说老实话,叫蒋介石万岁的人有没有呢,    我看有的是……当然不是指我们这样的人,我们不只现在不可    能喊蒋介石万岁,连过去也没喊过蒋介石万岁,我们深知蒋介    石这个人,我们反蒋是坚决的。问题在于一些青年人,他们对    现实不满,又没有经过旧社会,他们想既然新社会不好,他的    对立面就是蒋介石,那么蒋介石一定是好的,是根据这种心理    出发的,这种情况我看不是很个别,你不信可以调查,现在青    年人心理复杂极了,学校迫着他要回家给自己的父亲母亲划清    关系,有些人回家一看父亲母亲并不是资产阶级,但是又不敢    讲,这个苦闷是很难受的。丹丹(聂绀弩养女)不能入团,原    因是学校组织要她去影响她的家庭,要她的家庭进步,丹丹这    一点没有做到,所以就不能入团,她的包袱就很重。    读了这些言论,首先,让人感到他是如何的关心时事。身居陋    室而能眼观天下,察觉了当时的许多社会问题。从经济上,他    看到生产太差,再不能闭关自守,需要和资本主义国家沟通;    从方针政策上,他看到了“三面红旗”的极“左”的失误;从    政治上,他看到了开展运动和强划阶级的消极作用,以及干部    贪污腐化的问题。这些问题,应该说是很多人都能意识到的,    但能够象聂绀弩那样看得明白,并且能讲出来的人,在当时极    少或者几乎是没有的。    其次,聂绀弩具有锐利的目光,睿智的思考,他指出了当时出    现许多社会问题,其症结在于缺乏一种应有的民主氛围。尤其    是在基层,封建主义的东西还根深蒂固,农村一个大队长俨然    是个小皇帝,可以决定一切,胡作非为。在民主问题上,聂绀    弩曾经拿毛主席和鲁迅相比,这是他独出心裁,却也有可发人    深省之处。聂绀弩认为毛主席有很强的民族自信,这点分析无    疑是十分正确的。民族自信正是毛主席的伟大之处,他使我们    中华民族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同时,聂绀弩认为毛主席    在民主思想方面不如鲁迅,这一点分析较为客观。    第三,聂绀弩发表这些言论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字里行间不难    感觉出来,他是为我们国家着想,是为党和人民着想。看到一    系列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采取运动的措施不但不利于问题的    解决,而且南辕北辙,越走越远,因而他忧心、焦虑,甚至于    激愤,但他内心的期望,是为了使错误的东西得到纠正。他不    是站在外人旁观立场上的那种冷嘲热讽、恶意批评,更不是站    在敌对的立场上诬蔑攻讦。“反右”斗争中把他开除出党,他    始终不服。把他打成“现行反革命”,定罪“妄图推翻无产阶    级专政”,这是最使他难以容忍的。他内心有一个最基本的东    西,就是始终信奉马克思主义,热爱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第四,一些偏激和激愤的言词,我们设身处地一想,亦是可以    理解的。比如,    聂绀弩对蒋介石的态度是众所周知的,几十年前他就反蒋,写    过不少骂蒋杂文,但他为什么要说有人要喊“蒋介石万岁”    呢?难道他改变立场了吗,不是,他是看到当时的政策脱离了    群众,脱离了青年,为此心急如焚,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啊!他    很喜爱的养女不能入团,使他更近切地看到极“左”政策对青    年的不良作用,但他不是反对青年入团,而是希望青年入团,    这就显示了他与党同心同德的立场。再如,说到陈毅的讲话,    聂绀弩的情绪不是对陈毅不满,不是对陈毅讲话本身不满,使    他不满的是高级领导干部说了话也不起作用,说得好听,做不    了主。对于用行政法律手段处理思想问题的现象,陈毅是不同    意的,他是为那些受到不公正处理的人说公道话,而事实上,    在那些年中因思想言论受到打击的人处处都有,连陈毅那样高    级领导人即便心知肚明,也无能为力,由此反映出党内的民主    氛围确是很缺乏的。聂绀弩说这种现象“真是怪事”,话语中    流露出抱怨情绪,实际是一种善意的批评。  每忧家国肠内热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这是杜甫最有名的诗篇《自京    至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的句子。聂绀弩对杜甫推崇备至,他    对国事民瘼的关怀,就受了杜诗的熏陶。    由此使我想到,其名散宜生,其实并不“散”,他绝不是一个    散淡逍遥之人。    取《庄子》的意思,“散”是无用之意,“散宜生”从字面上    可解释为“无用则宜于长生”。因而,聂绀弩自己说他取名散    宜生是为了“终此久病之天年而已”。这其实是他的自谦或自    隐。    无用之用,实为大用。这是一层潜在的意思。聂绀弩写诗的成    就,可以说是因为“无用”,而发挥了“大用”。    不仅如此,聂绀弩在“散宜生”背后隐藏的思想,大概还有一    层深意:他是有意以周文王的名臣自喻的。    《尚书.泰誓中》有云:“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孔颖    达疏曰:“谓我治理之臣有十人也。”这里的“乱臣”,完全    不是“乱臣贼子”那个意思,而恰恰相反,是指拨乱治国的栋    梁之臣。一个词可以有完全相反的两种意思,可见我们的汉语    言太复杂了,一不小心就会谬之千里,这且不说。我们这里要    说的,是这十个“乱臣”中,就有一人叫散宜生。    散宜生既然是周文王的十大名臣之一,聂绀弩用以为自己的诗    集命名,是否有自况的意思呢?他自己没有给出解释,而事实    上,这种意思是不言而喻的。把一个古代的人名用来作自己的    名号,难道仅是从字面上解释,只是用那三个孤立的文字吗?    那么,如果散宜生不是一个贤臣,而是一个佞臣,这个名字会    不会被人借用呢?象唐朝杨国忠、宋朝贾似道、明朝魏忠贤,    这样的名字从字面意思看都不错,却绝不会被人借用作笔名或    书名的。    以散宜生这个西周名臣自况,应该是聂绀弩的一个隐衷。从他    在“肃反”中被整,到戴了“右派”帽子,尤其是“文革”中    被判刑入狱,久历炼狱,艰难维持,虽然多次作过检讨,甚至    说了一些自诬的话,而他始终不能心服,他始终认为自己是真    正学习和信仰马克思主义的,而绝不是资产阶级,绝不是什么    反党的“右派”。他在给友人伍禾写的一首诗中曾说:“此生    还可几盘棋,此语宁真老至悲。”(此生没有几盘棋可下了,    写在诗中的话宁可将真诚吐露,人到老年是最感悲凉的啊)。    那么,他在这首诗中写下了他临近晚年的最真诚的话是什么    呢?是这样的一句:    你我平生何所信,列宁主义马恩斯。    他在另外一首诗中还写道:      已省明时无弊政,愿为真理一奴才。    聂绀弩虽然一向心高气傲,而对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自有清醒    认识,在马克思主义真理面前,他是甘当奴才的。    这些诗句是他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写下的,后来他到了监狱    中,那样锲而不舍地刻苦研读马恩列斯和毛著,和他诗中袒露    的信念是一致的。    在他的诗集中,还有很多这种表白心迹的诗句,例如:      摇落人间六十年,补天无计共忧天。      浮家湖海余心迹,报国襟期逐口禅。      凤兮奇瑞非凡鸟,甫也孤忠不世才。      但得于时有微补,谁从顶踵惜涓埃。    前面四句,是聂绀弩60岁时写给夫人周颖的诗。意思是:在人    间度过了60年的坎坷生涯,补天的理想没有实现,现在仍然共    同怀着忧国忧民的思想感情。曾经四海为家、到处漂泊,奋斗    的印迹余留心中,报效国家和人民的抱负常挂嘴边,总是念念    不忘啊!    后面四句,是一首七律中的后半首。全诗以写凤凰台起兴,杜    甫当年曾经游历凤凰台(甘肃境内),因而聂诗写道:凤凰是    象征祥瑞的非凡的神鸟,可与之媲美的伟大诗人杜甫,有着一    片耿耿丹心,是绝代不遇的英才。我也应当和杜甫一样,只要    能对我们的时代有所裨益,可以从头顶到脚跟,点点滴滴都毫    不吝惜地贡献出来。    尽管聂绀弩个性散漫,一生表现了自由主义的思想行为,而同    时,他对家国世道的忧虑,对社会进步事业的追求和信念,也    是很深沉和执着的。所以我认为,他的一些曾被指控为“反革    命”罪状的言论,从言词上看似偏激,实则都有忧世爱民的赤    诚。    除了周文王称他的“乱臣”同心同德的记载之外,史书中关于    散宜生这个人物的事迹很少。司马迁的《史记.周本记》中记    了一笔,是说助武王伐纣的事。当武王获胜,进入商纣的王宫    之时,“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想来,散宜    生执剑之态似乎是颇为英武的。    聂绀弩是进过黄埔军校的,他曾说过,如不从文而从武,他也    该做到将军了。如果做了将军,大概也会象散宜生那样英姿威    武吧。虽然他毕生从文,终未从武,而纵观其漫漫一生,那种    真笃、忠耿、义烈的秉性,贯彻于始终。若以散宜生的同心同    德自况,他是当之无愧的。  人去魂留宇宙间    聂绀弩刑事档案材料,据我所见主要者,以上各篇中都尽量摘    引,但犹恐挂一漏万。现在又将卷宗翻了一遍,力求寻觅一些    应该补充的内容。于是发现有二三与聂绀弩过从密切的人,似    应有所交代。例如,戴浩,向思庚等人,档案中存有他们对聂    绀弩的揭发或是举证材料,他们与聂公有何交往,那些揭发材    料又是怎么来的呢?  关于戴浩    戴浩是聂绀弩家里的常客。因为戴浩经常在聂家吃饭,以至惹    起了煮饭的厨娘的不满。厨娘是聂家的亲戚,其实还不只是煮    饭,而是家里的总管,都称呼她为三姐,亦即聂绀弩诗称“三    妹”者。三姐曾经对另一朋友谈起戴浩频繁出入于聂家的情    况,用意是想请这位朋友劝阻戴浩,她说:    我觉得戴浩这个人呀,人品上很不好,许多事情自己不检点    呀,比如说,到我们这里来,朋友谈谈,吃顿饭,未尝不可    以,但是他不是这样,来吃饭时一带就带了几个人来,现在谁    家不节约打算呵,又不是饭馆,来吃也不要紧,还住下,一住    就是几天,我们这里是邮电部宿舍,咱家(住人家机关房子)    不搬走,别人都有闲话,还经常留宿这样一个人,别人会打听    的,这是个什么人?再说,(戴浩)说话声音又大,说话象吵    架似的,四邻都听得见,净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发牢骚骂人,    我听了都不满意,不用说外头人听见了。我们这家人熬这几年    不容易,从“五五年”“肃反”,到“五七年”“反右”,好    容易这两年才得好过些,我也为(绀弩夫妇)他们俩担尽了不    少的事,你戴浩现在不要再来害人嘛!再说到钱,他们俩不过    问,我当这个家就知道,苦!他(戴浩)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拿    钱,说老实话,我是反对的,他们(绀弩夫妇)知道我不赞    成,也偷偷地瞒着我给他。他下去劳动,还说回城里就要住我    们这儿,你自己有家,干吗老住人家家里呢?谁也要怀疑的,    我就反对,他知道我对他不满,(劳动回来)也不敢来住了。    你老缠着人家,别人也要避避嫌嘛,用句新名词叫划清界限,    不要再连累人。你减了薪水,你说你钱不够用,那要比起乡下    农村人你就多了,不够就节省点儿吧,劳动以前就买一顶新棉    帽,现在又买一顶新呢帽,这怎么够花呢?说真的,我就看不    起这种人,老太婆(周颖)见我不喜欢他,也只是偷偷地照顾    他,不敢当我面给他什么。向先生(向思赓)这人心地比戴浩    好些,但是做人也糊涂,戴把女儿寄住到向那里,向就给组织    反映了,戴浩骂了向一顿,说他不应当反映,你想,一个女孩    子住在自己宿舍,不反映行吗?我同向先生说了多次,让他劝    劝我们家这两位(绀弩夫妇),少跟戴浩来往,我真担心。    戴浩是电影界人士,籍贯湖北,曾入暨南大学。从1936年即参    加进步电影工作,1949年后在华北影片经理公司、中国电影发    行总公司、北京电影制片厂先后任职,主演曹禺话剧《北京    人》。1957年划为“右派”。    从上面三姐的一番话来看,戴浩这个人似乎有些不拘小节。从    戴浩的实际情况来看,又确实是个经济困难问题。聂绀弩在闲    谈中,曾经说到北京电影制片厂整风的事,涉及戴浩,是这样    说的:      北影汪洋这回倒下来不要紧,人家是大人物,有底子。可      怜戴浩这家伙,本来已经倒霉,这回是“屋漏更遭连夜      雨”,工作队一来,有些拍马屁的人就提出戴浩的问题,      说他“帽子”没有摘,拿30多块薪水,还拿30多块生活津      贴,这算什么话!好咧,这一来就取消了他30多块的生活      津贴,过去多拿的还要扣回,所以他现在只有十多块钱一      个月,儿子本来有职业,现在到处搞运动,原来是试用工      的也不用了,人家是阶级路线,这些人就得倒老霉。    下面再来看看戴浩自己当年是怎样说的。戴浩一见朋友(当然    是同为“右派”者),就诉苦说:      现在他妈的,饭都没有的吃了,给我30元钱一个月,一儿      一女,每人十元钱,够吃半个月。儿子戴大全找到单位      (北京电影制片厂)一个领导说,饿了,没饭吃,他跳起      来大骂了一顿,说都是你爸爸不争气。他妈的我不争气,      现在叫我劳动,我已经使尽我生平力气,最近在南口农场      挖防空壕,我的劳动连场长都吃了一惊,但人家说:你劳      动好,思想不好。上月丢了钱,向组织报告,北影人事科      长说:现在运动期间,没有办法,你艰苦点儿吧。我就      说:我现在每顿吃三分钱咸菜,改造了这几年没有别的收      获,就是服从组织,组织如果说“你每顿吃一分钱”,那      我就绝对服从。他们又不满意,说我有情绪,叫我回农      场,我说没有钱,我回不去,我借了田华的钱,要还,怎      么办?人事科说:你不能暂时不还吗,她(田华)比你生      活好一点儿。妈的,我怎能借人钱不还呢?人事科说:你      只要去农场,三天内给你解决。一直过了十几天没解决,      我又回来,人事科说:已经给你20元,十元寄农场,十元      交戴大全。    戴大全原来由劳动局分发到一个厂当工作教员,工作好得很,    厂长书记都认为他很有教学办法,又和工人一起劳动,和工人    感情好得很,书记表扬他,说他这一点符合毛泽东思想,那一    点又是辩证法的,叫他写心得,他自己越发卖力。谁知,突然    通知他说:因为你家庭关系,你不适宜担任这个工作,就让他    回家了。他没办法,又去找北影人事科,人事科说:这和你父    亲戴“帽子”没关系。妈的,一个说有关系,一个说没关系。    戴大全没办法,便写了一封两万字的信给孙超,后来通知戴大    全说,孙超已经把你的工作问题交给市委办公厅主任,你去找    他吧,戴大全找了市委多次,见不到人,我就给市委办公厅打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说主任忙得很,事情已经交给劳动    局,你去找吧。又打电话找劳动局,一个女同志接的,说,知    道了,你不是要到边疆去吗,已经给你分发到青海什么地方去    了,我一听大惊,大全在一旁听见,说没有要求去边疆,因为    有妹妹要照顾,不好去,她又问了一次名字,叫等一等,原来    错了,去边疆是别人,说你呀,已经交给朝阳区,你去找他们    吧,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说到我本身的问题,老实说,我想不通,我给徐冰写了信,没    答复,又给孙超写了信,孙说问题还是怪你自己。我真不知道    怪我些什么,当初徐冰叫我回来,孙超见了我就说你的问题没    什么,回到岗位上,顶多降一级,现在又说要怪我自己。北影    人事科对戴大全的工作问题,一时说和你父亲戴“帽子”没关    系,一时又说你没有同你父亲划清界限,弄得戴大全也很紧    张。这些问题真叫人不懂,想不到50岁了,混到现在混得连饭    都没有得吃。我跟人事科说,我现在熟人全都不好去找,人家    都要划界限嘛。现在没办法,一切一切都是阶级斗争,阶级斗    争呀!我现在除了找找聂老,啥地方都不敢去,他们(绀弩夫    妇)有时还周济周济,给两个钱。    聂周夫妇诚挚待友,重义轻财,而且在政治上大度坦然,对    “反右”斗争的受害人士更有同气相求、同忧相救的感情,绝    不是那种缩手缩脚、油头滑脑、贪生怕死、全身远祸之辈。每    听了戴浩的苦诉,聂绀弩就要对欺人太甚的官僚主义破口大    骂。    三姐的角度不同,她更注重于现实。她反对戴浩与聂家的交    往,一者是虑及生活的负担,二者是担心政治上惹来麻烦。三    姐显然是个聪明人,她长期与聂周夫妇共同生活,耳闻目睹,    心明如镜。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戴浩那样声高气怒,说三    道四,很容易招来政治麻烦。当然她还没有怀疑戴浩在政治关    口上是否会变成一个反戈一击者。    聂绀弩正是因为与一些朋友频繁交往,抨时论政,以至陷入了    牢狱之灾。那么,形成他的那些“罪状”,戴浩会不会也是一    个检举揭发者呢?    档案中确有戴浩亲笔书写的揭发材料,其中一页,是揭发聂写    “反诗”:      1964年间,我陆续看到他(聂绀弩)写的若干篇七言诗。      有赠冯雪峰的几首诗,有他去广州重访农民讲习所,并同      彭湃老母亲合影的题诗,等等……现在我记得两首,一是      《赠浩子》,一是《咏妙玉》。      《赠浩子》这首诗是他借我的实际境遇,发泄其愤愤不平      的反动感情而作,是对“反右”斗争的恶毒诬蔑,对劳动      改造的仇视,充分暴露他对划为“右派”的反动情绪。      《咏妙玉》这是一首借古讽今的反诗。是他反动思想的大      暴露,发泄他灵魂深处仇恨阶级斗争,对他被划为“右      派”不服罪的反动感情。“无埃尘处也风流”这一句,是      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恶毒攻击。    分析戴浩所写的材料,实属被迫,不是他的本意。写此揭发材    料的时间,应是在聂绀弩已经被捕之后,是在司法机关办案中    对他进行调查的时候,责令他写下的。在“文化大革命”中,    这种事情已不足为奇。敢于拒绝揭发,挺身而出保护朋友,不    顾自身安危的勇士,在那个时代倒是极罕见的,即使有,真正    是凤毛麟角。大多情况下,越是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越是要    把揭发材料写得上纲上线,以显示与“揪出来的阶级敌人”划    清界限,以求避免殃及自身;如果自己被“揪出来”了,也要    尽量检举别人,以求立功赎罪,略能减轻自己的处罚。戴浩的    “揭发”,大概是属于这种情况的。    1976年聂绀弩出狱时,戴浩陪同周颖,从山西将其接回北京。    之后,大概戴又成了聂家的常客。1978年戴浩再婚,聂有诗致    贺。为照顾聂老饮食起居,从1979年戴浩的女儿戴行健就住进    聂家。聂于1986年辞世,戴也死于同年。可见他们友谊终年,    戴写揭发材料一事并无丝毫影响。  关于向思庚    与戴浩不同的是,向思庚在朋友聚谈中不多诉说自家的辛酸,    而更多谈的是聂绀弩的经历和诗,他对聂很佩服,又热衷于议    评时政,所以二人颇得言语投机。    如1965年初向思庚的一次谈话中,对当时文艺界正在开展的文    艺整风运动畅叙己见:    这次整风,根本上是1957年的继续,1957年本来是整风,结果    公开一整,大家一嚷嚷,其势不可收拾,就变成“反右”,那    时没有经验,“反右”也带来反效果,没有调查研究,先就嚷    嚷,报纸大肆宣扬,有偏无法去纠,弄得几年来知识分子不敢    积极工作,说话更是小心。“59年”把北大荒的人都撤回来,    一方面是灾荒,一方面也是国外国内反映不好。这次有经验    了,关门整,不让自己机关整,调查研究做得细,这样偏差就    少,先党内,后群众,大家也心服。老聂他们还怕将来划阶    级,我说你们不要怕,就是划个资产阶级也没什么,我们这些    人“帽子”戴惯了,不比有些人死要面子,再说资产阶级的帽    子戴过两年,人也就死了,还有什么身后是非呢?老聂的诗,    传和不传,这也没有什么,历史上多少有才华的人只字不传,    多少莫名其妙的人享了大名,这都是际遇,不是虚无主义的    话,人生的一切行事,都是雪泥鸿爪。    我入党比老聂早,由于一个老师的介绍,我读书那家中学本来    就是党办来培养人才的,大革命以后我被捕,二次被捕,三次    被捕,后来我找不到关系,从此就浮游了多少年,反右运动整    我,主要是调查我被捕和脱党的原因,后来查明了,没问题,    也就算了。老聂当了20年党员,也终于在1957年开除,这叫做    春梦一场,也是各人的际遇。    (这次整风)周颖很担心张执一下台了,他俩失去靠山,他们    住的房子邮电部要收回,是张执一说了话,现在张倒下来,他    们怕邮电部再要房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告诉他们放心,    连一个普通市民都不能没房子住,有合适就搬,没合适就赖着    也没办法。周颖说很可能落后的人这次会再戴上“右派”帽    子,我说,这次运动更细致,不象“57年”,我们这些人这几    年来谁也不敢乱说乱动,没有事实人家指摘不了,牢骚谁都    有,毛主席也有牢骚,不公开,在家里谈谈,没有在机关鸣    放,那又有什么关系?思想问题作思想问题处理,检讨检讨也    就算了。有人说老聂的诗反动,他也很担心,其实又有什么    呢?他最大最大的吃亏是相信文怀沙这种人,诗让他老婆抄,    传了出去,文这个人还能相信的吗?最近还好,有了警惕,不    过他还是同情文的遭遇。老聂的文章,特别是“反蒋”时期写    的短文,锋利精辟,虽然没有鲁迅精练,但气势有过之而无不    及,当时是起过影响的。他真有才华,现代人做诗象他那样也    少,他的诗不落俗套,没有一句是前人气息,但又是很好的旧    体诗,这个人真聪明。有些诗是发个人牢骚的,比如红楼梦那    几首,写晴雯,有“红袄脱身”的句子,指开除他出党;“补    裘”指给党做过许多事,诗里大意是你开除就开除,我自己找    我自己的路子。象这些诗,说他反动,真冤枉。这些诗一般人    看不出问题,我们老朋友知道他的,才明白是有所指的。    向思庚上述谈话非常乐观,认为整风运动是很细致的,一切事    情都“没什么”,说老聂的诗反动“真冤枉”。时过一年多    “文化大革命”爆发,飓风席卷,还有什么细致可言呢?他也    顾不得老聂冤枉不冤枉,不得不对老聂进行揭发批判了。    向思庚给司法机关写了两页材料,标题曰“检举聂绀弩的反动    诗”,内容是:      摘帽“右派”分子聂绀弩在三年暂时困难时期,曾经写下      了一些极其反动的旧体诗,其中有《红楼梦》人物的几      首,是反对“三面红旗”,为“右派”翻案的极恶毒的毒      草,但内容又极其隐晦,一下子是难于分辨出来的。现仅      凭我记忆所及,检举出来,可惜我记忆的不够完整而已。    接着,抄录了《紫鹃》、《尤三姐》、《妙玉》、《晴雯》、    《探春》,共五首诗。然后说:“以上的诗要联系聂绀弩自己    在历次运动中的处境,以及开除党籍、划成‘右派’等情况来    看,就不难理解了。”落款为1968年6月8日。北京市第十三中    学革命委员会附署“材料供参考”,加盖了公章。    向思赓的检举,与戴浩写的材料如出一辙,言不由衷,被迫而    为罢了。    向也是湖北人,早年在武昌崇实中学加入中共,后入复旦大    学,参加过“左联”。1950年至1974年执教于北京十三中。    1994年读聂绀弩诗集时遽尔去世。    据《聂绀弩旧体诗全编.拾遗草.记思庚》附注:戴行健给侯    井天的信中说,1994年5月26日戴去向思赓家中送书,向思赓    接到《聂绀弩旧体诗全编》爱不释手,只顾埋头看书,戴帮他    做了午饭,下午2点多告别。次日上午10点,向的儿子来看父    亲时,见向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不知何时摔倒,送医院诊为    脑血栓,已无救。向儿子见其父读聂诗而死,遂将聂诗《记思    赓》套印于讣告中。    向思赓孑居一室,阅读聂绀弩诗集时,是否会联想到他对聂写    “反动诗”的检举,是否会因此有所内疚,至于病情突发,均    未可知。但他的猝死,颇感惨然。  关于王次青    1965年1月2日上午,王次青去到聂绀弩家中,专为拜年。送给    聂公两盒带过滤嘴的中华牌香烟,这在当时为高层人士专供物    品,殊为难得,聂公非常高兴。聂留王吃中饭,下午王邀聂和    周颖到王家去打桥牌。戴浩和向思赓也先后到了王家,晚上王    次青做东,在“四川饭店”吃喝畅叙。    从档案材料中这一情节的记载,足可看出王次青和戴浩、向思    赓一样,常在聂绀弩身边周旋。    黄苗子也常出入于聂家,但他与王次青素不相识。一次在聂家    并面了,经戴浩介绍,黄苗子才知道王次青供职于出版局的版    本图书馆。版本图书馆正好与黄苗子所在的美术出版社同一个    院子办公,从此,黄苗子对王次青的情况便有了较多的了解。    据说王次青曾经多年跟随张治中,在西北地区一度走红,担任    过《新疆日报》社长。进京后,在出版总署主编图书杂志,不    知犯了点什么错误,调到了版本图书馆工作。    王次青与聂绀弩既不是同乡,也没有共事的经历,不清楚他们    是如何结成了很不一般的朋友交往。    在法院的审问笔录中,审判员讯问到聂发表反对“三面红旗”    的言论时,为提示聂的回忆,有意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姓王    的吗”,聂当即反映说“是王次青”。这说明王次青写的检举    材料,主要是关于聂的言论。聂绀弩从来没有给王次青写过    诗。    聂绀弩赠诗较多的是给黄苗子,但送给黄的诗稿,不知为何也    都进入了司法机关。侯井天将这篇拙文复印寄黄一份,黄读后    又圈又点,赞叹诗好,但对这些诗及聂公原稿的来龙去脉,却    只字未提。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当我以偶然机会接触到    聂绀弩档案的时候,聂公本人早已作古,就连戴浩、向思赓诸    位可以作证的人,也都各自安息而去。黄苗子虽然健在,已是    90以上的耄耋之年,我曾有意登门拜访,解开聂诗入彀被祸的    疑团,但又怕惊扰老人的晚景安宁,所以打消了此念。    转念一想,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盘根究底。阶级斗争紧绷的那    些年代,凡是过来的人,对那些莫名其妙的蒙骗、中伤、倾    轧、明枪暗箭的事情,大概都能想象得出来。年年讲、月月    讲、天天讲,把个阶级斗争弄得风声鹤唳,疑神疑鬼,有的人    就天天瞪大眼楮、竖起耳朵,捕风捉影向组织打报告。一些自    身有什么历史不清、成分不好、社会关系复杂的事,更是时时    担惊受怕,只恐半夜鬼敲门,为了自身寻求保护和安慰,只好    做出某种积极表现来,不惜从亲戚朋友身上找一些有举报价值    的东西,打个小报告向组织邀功。除了检举他人之外,从自己    身上剖肠挖肚,今天检讨,明天交心,也是那个时代的风气。    当年的极“左”思潮的狂热性,带有一种宗教意味。一般平民    受蒙蔽的且不说,甚至一些知识界人士也已经心痴神迷。这里    就有一个例子。    这是聂绀弩一位朋友当年向组织写下的一个交代材料:      1965年2月27日下午,下班后,到了聂绀弩家,因为他答      应给我豆豉,特意来拿。聂和周颖留我吃晚饭,我说马上      就要回去,家里有人等。我拿了一包豆豉和一块臭豆腐,      又问他有什么好小说可看,他带我进书房,一面说:我这      地方好小说没有,坏小说也没有。最后他借我一本《蜃楼      志》,说这是讲广东的事的。我又挑了一本《蜃楼外      史》。      回家打开那本《蜃楼志》一看,原来书内还夹着一本极小      的本子,是淫书《杏花天》。当时我自己思想斗争了很      久,决定先把它包封起来,不看。打开了《蜃楼志》,还      是有许多淫猥的内容,我经不起诱惑,老毛病又犯了。      第二天非常后悔,说明我在阶级斗争面前还是很经不起考      验!      现在已把这些脏东西都封起来捆好,准备还给他。并且把      这个事实,作为永远的沉痛教训!    如果用现在的理念,去观照过去那个时代,会有很多的不可思    议的事情。    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书,就算是一本淫秽小说吧,事先并不知    晓,既然借来了,你看也好,不看也好,这有必要向组织写一    份检查报告吗?扯得上阶级斗争问题吗?看了就是经不起考验    吗?算得上什么“永远的沉痛教训”呢?要是一个刚刚入党入    团的幼稚的青年人“向党交心”也就算了,你还是一个大知识    分子,这不叫人笑掉大牙嘛!    象这样的人,既然对自己的一点小疵都主动向组织报告,那    么,当他看到听到朋友的言行不合时宜时,能不去检举吗?而    且,他不会认为检举朋友是什么不道德、不义气、不光明的行    为,似乎理所当然就要那样去做,这也是一个时代的时尚吧。  关于聂绀弩的豁达姿态    聂绀弩完全想不到在他的“物以类聚”的朋友中,竟然会有告    密者。直到他在监房里蹲了十年,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的那些    “罪状”是谁检举的。这似乎不合常理。经过了十多次审讯,    指控了你那么多的诗和言论,你怎么就不想想司法机关是从哪    里得到的呢?    他真的就是这样,一个真正的文化人的超然物外的疏放和豁    达。他的十年牢狱之苦,祸根首先发自他的朋友,然而,他竟    然没有怀疑过任何一个朋友,没有埋怨和责备过任何一个朋    友。当他出狱之后,原来的朋友都若无其事,和洽如初。    我留心看过很多怀念聂绀弩的文章,当然不少是他的朋友们写    的,我很想从其中找出一句对以往的检举揭发行为的反省的话    来。然而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坦白自己有过什么对不住朋友    的行为。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林彪和“四人帮”那里,几乎众口    一词。而你这朋友作为一个最知情者,是否也起到了一点帮凶    的作用呢?对此则讳莫如深,闭口不言。你当时检举揭发时,    可能是在极“左”思潮的狂热中,陷入了一种宗教的麻木和迷    惘状态,而当那种狂潮过去,大家都清醒过来的时刻,你还不    应该说一句诚实的话吗?尽管聂绀弩没有责怪你,而你自己还    不应该有一点歉意的表示吗?    因此,我把聂绀弩和他的此种朋友相比较,就觉得有着天壤之    别。一个是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一个是蓬蒿之间的斥鷃。    也许我的议论有些偏颇,还是回到聂绀弩的姿态上为好。聂绀    弩本人对朋友都毫无芥蒂,我们又何至要苛责于人呢?    过往的时代,与当下的时代相比,会有很多方面的差异。这些    差异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有意识的,也有物质的;有社会    的,也有自然的。回头观望过往,一方面,我们会觉得有很多    的荒谬、可笑、不解的事情;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想到那些    事情所具有的某种合理性。如果从这样一个观念出发,我们就    没有必要苛责那个时代,没有必要苛责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事情    和那些人们。    聂绀弩正是这样一种姿态。他以最犀利的目光,洞察了社会的    种种弊端,发出了慷慨激昂的议论和抨击,并因此酿成犯罪,    遭受迫害,然而,当他得到彻底平反,别人都为他歌颂的时    候,他并没有以英雄自居,没有以一个胜利者的傲气再去批判    他人,没有因为遭受迫害而责难组织,也没有指责社会。    聂绀弩出狱不久就开始写作,一面整理旧著,一面撰写新作,    充分利用他有生之年,出版了大量著述。我们看到在他晚年的    写作中,没有再翻腾昔日的政治恩怨。思想家不会到某些个人    身上去泄愤。他深知发生“文化大革命”这种动乱的根本问题    在哪里,他没有指责有负于他的朋友,没有指责处理过他的司    法机关和领导人,也没有象我们大家那样义愤填膺地狠批林    彪、“四人帮”,更不象有的文章由批极“左”而牵连毛泽东    的个人品质和社会主义。反而,他在《怀监狱》一文中,肯定    了专政机关中的人道主义的积极方面。    曾有人表示不赞成聂绀弩为监狱说好话的文章,为此,聂在致    舒芜的信中写道:      ……我知道有很可怕的监狱,有不少人在里面被折磨被谋      害而死,但我未进过那种监狱。如果写文章不是为了某种      一时狭小的需要而造谣说谎,我没有什么错误。其实又何      曾把一切监狱的好处都写尽了?例如北京监狱收的学生最      多时,我听见别的号里,有一个大概是初中女生的声音      说:“解放军叔叔(那时监狱由解放军看管),替我把窝      头烤一下!”这监狱说坏也真坏,连初中女生也关进去      了。说好也真好,犯人能叫看守给烧窝窝头!    接下来,聂绀弩在这封信中还写到北大荒:      北大荒无论怎么说,也难说是什么理想的人间乐土,但要      说是“生非生兮死非死”(清代吴梅村的诗)也谈不上。      “右派”劳动队先后几百队员,如吴祖光、尹瘦石、胡      考、刘尊棋、黄苗子、丁聪等,除了我年近六十,干不动      活,不免多被吆来喝去以外,大家和全体都一样干得欢,      吃得欢,玩得欢,讲自己如何被划为右派的经历讲得欢。      我没见过一个流泪,我自己也从未感到要流泪,象读鲁迅      的《故乡》里的闰土喊他做“老爷”时的那样。    读了这两段话,或许让人会问:老聂是否变了?没有“火气”    了?当我们继续往下读这封信的时候,就会看到老聂依然气节    不衰,守正于心。原来写给舒芜的这封信,缘起是吴伟业送人    流放东北时写的两句诗:“生非生兮死非死,山非山兮水非    水”,聂绀弩借题发挥,讥讽这位清代诗人的软骨,也表明了    自己的临危不变、宠辱不惊的人生态度。信中继续写道:      不知吴伟业有送人入狱诗没有。如果有,他想象的监狱应      比东北更不生不死。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一个问题。吴公      未到过东北,也未入狱,却把东北和监狱想象得比实际可      怕到不知多少。自己是文弱书生,年纪也不轻了,所以清      廷要他做官,他只好乖乖地做,以免流放或入狱,不生不      死。假如他早知道东北不过象我写的《北荒草》,监狱不      过象我写的《怀监狱》,也许他会不做官。他不做官,      “诗人吴梅村之墓”的碑石该要高多少呵!似此,《怀监      狱》是否会使人不怕犯法,不得而知。若能让诗人吴梅村      的骨头稍硬一些,那意义就大多了。    如果说聂绀弩晚年有变化的话,那是他经过炼狱的锻淬,更坚    韧、更纯真、更超尘绝俗了。    他被捕被判的重要原因,是他发表过很多对毛泽东主席不满和    激愤的言论,那是他的真实思想。但他在监狱中认真读“毛    著”,历史地认识毛泽东,出狱之后再没有说过和写过任何贬    损毛泽东形象的言词。他在写给邓小平等领导人的申诉书中,    表示平反以后还要致力于古典文学研究,最后以《中国古典小    说》等论著的出版,兑现了他的诺言。这就是聂绀弩晚年的率    真。    1977年10月,正当聂绀弩出狱一周年之际,他在给黄苗子的信    中,写了一句由衷之言:      我尝觉公、我、祖光、瘦、迩乃至永玉,固均属落后分      子,但实皆高知,并不反社,有时抑且歌社并不违心……      ──我们包括吴祖光、尹瘦石、陈迩冬,乃至黄永玉这些      人,固然都属于落后分子,但实际我们都是真正有见识      人,并不反对社会主义,有时或曾写作歌颂社会主义的作      品,而且决不是违心的──聂绀弩从来不说违心话呵!    我们把聂绀弩档案材料拿了出来,如果只是为了回忆一段历    史,那就没有大的意义。那些风风火火的历史,那些是是非非    的纷争,那些恩恩怨怨的人事,恶战与詈骂,凶虐与荒诞,狂    笑与哀哭,灼热与阴冷,早应该淡忘了。我们重新阅读这些材    料,唯一的意义,在于从中发现和汲取我们需要的文化。我们    从这些材料中读取的,正是世世代代的优秀的文化人所传承的    那样一种精神操守,或者说是世世代代的诗人们的经典诗篇中    所缭绕贯射的一脉诗魂。    聂绀弩逝世前,在怀念伟大诗人屈原的一首诗中,就为我们留    下了这样一句掷地有声的经典名句:      思君不见人空老,骚卷长撑宇宙间! 结语 自我发现这些档案材料以来,心上就有了一种重负。聂绀弩这样一个 卓尔不群的人物,他的那些绝非寻常的资料,怎么就凑巧让我并上了 呢?既然到了我的手头,岂忍使其埋没丢失呢?仿佛“天降大任于斯 人”,我意识到,必须将这个刑案实录公之于世,这是一件义不容辞 的事情。 我除了正式职务是当过法官之外,只是一个文学的爱好者,尤其是旧 体诗的爱好者。也许正是这么一点爱好,成为一种缘分,使我有幸成 为这本书的作者。 名为作者,其实并无著作之实。因为这本书,基本内容是原始资料的 辑录。我的工作只是搜索档案,发现材料,选取剪裁,把零散的材料 分别安顿在各个标题下。同时,穿插了一些连缀的话语,虽有画蛇添 足之嫌,但也起到了饺接贯通的作用,使那些零散的材料成了文章一 样的东西。 原来只是一些单独成篇的短文,撮合到一起,大体象一本书的样子 了,但明眼人很容易看出破绽,全书没有一个完整的结构。这种写作 过程,我总觉得自己象一个笨拙的裁缝,最后总算把一堆碎散的布 料,连缀成衣了。 时光荏苒,握笔尝喟。斟酌改稿之际,不觉时近晚秋。我望着院子里 树枝上的绯红的果实,心中禁不住对聂绀弩先生深深怀念。我想把这 一本书,作为一枚秋果,敬献于先生灵前。我似乎感觉到了,先生以 微微颔首的诙谐,接纳了我的这一点心意。他的确仍然在我们身边。 他的精神将与我们伴随永恒。 〔转载自《新世纪网》2009-03-22 10:00;http://www.ncn.org/。 提供者:(北加州)张伟国〕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为什么不能是共生呢? 读诗有感 何必 每读到诗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那一股子只要自己活得快活、不管他人生死的霸道之气,总是令人觉 得不是滋味。我老是想:为什么不是如婴花、桃花、……那样“我花 开后百花发”呢?原来我是喜欢菊花的,就因为有这样的诗句,于是 我一想到“满城尽带黄金甲”时就讨厌这只允许一个色彩的、纯之又 纯的、清一色的、统一的“霸道”之势。 同样还有一诗句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好家伙,更是垄断了天下的出声权,为什么不能是百鸟在大自然中同 鸣呢? 据说还有不少人从各方面推崇的一些诗句所反映的、一家独存的帝王 之气概,把杀尽一切对手奉为成功之“英雄”,更赋予“彻底革命” 之桂冠。他们遵循的是“一山不容二虎”的丛林法则(这绝不是当今 人类文明的法则!);他们奉行的是“你死我活”的生存哲学(这也 绝不是当今人类的生存文明!)。他们把一切异己都当作敌人,总是 把自己的“生”建立在要一切非己的“死”的基础之上。这样革下 去,世界就只有了一种色彩,大地也只剩蛙鸣!那将是何等的悲惨与 寂静!到头来这独存的东东也会活不下去的。这就只能导致大自然的 消亡!我总是纳闷:为什么不能是共生呢?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偷鸡党 街头小剧场 刘宗正 ------------------------------------------------------------ 舞台背景:北京中南海大院 背景音乐:《甜蜜蜜》。 舞台道具:一只鸡,烤鸡架。 人  物:A,扮演老共产党员,穿着共产党服;B,扮演年轻共产      党员,穿着共产党服。 《甜蜜蜜》歌词: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音乐演奏)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 开演时,《甜蜜蜜》的音乐响起,A蹲在地上烤鸡,口里跟着音乐唱 歌;B闻香走了过来,B也蹲了下来,并问A,“同志!这鸡哪里弄 来的?” A边烤鸡边答道,“偷来的!”B好奇地问,“怎么偷的?” A边烤鸡边答道,“用米偷鸡!”B又好奇地问,“米哪里来 的?” A边烤鸡边答道,“从国家的仓库偷来的!”A说完后继续跟着音乐 唱歌。 隔了一阵子后,B又问道,“这鸡有名字吗?”A微笑地说,“有! 这鸡叫欧巴马!”A说完后继续跟着音乐唱歌。 又隔了一阵子后,B又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它叫欧巴马?”A微笑 地说,“你不觉得这鸡很象咱们共产党吗?”A说完后继续跟着音乐 唱歌。 又隔了一阵子后,B又好奇地问道,“怎么说?”A微笑地说,“共 产党最会偷鸡了,而且还发明了偷鸡三段论;这鸡很懂得共产党的骗 人方法,它也发明了偷米三段论,你说这鸡是不是很聪明?”A说完 后继续跟着音乐唱歌。 又隔了一阵子后,B又好奇地问道,“共产党的偷鸡三段论是什 么?”A微笑地说,“共产党的三段论,就是‘人民太穷了’,所以 ‘有钱人要拿出钱来帮助穷人’,‘有钱人要把钱交给共产党,由共 产党统一分配给穷人’,这样子共产党不就把所有人的钱都骗到共产 党的口袋里了吗?”A说完后继续跟着音乐唱歌。 又隔了一阵子后,B又好奇地问道,“这鸡的偷米三段论是什 么?”A微笑地说,“这鸡的偷米三段论,就是‘人民经济困难’, ‘企业没钱,所以无法帮助经济困难的人民’,‘政府应该拿人民的 钱帮助企业,这样企业就能帮助经济困难的人民,这样就能救经济 了’,这样子企业不就可以骗人民的钱到企业的口袋里了吗?这样子 这鸡不就可以拿人民的钱去换取企业的政治献金了吗?这样子这鸡不 就可以有足够的钱竞选连任总统了吗?”A说完后继续跟着音乐唱 歌。 又隔了一阵子后,B如有所悟地说,“原来好多民主国家的总统都是 这样当选与连任的?”B说完后便与A一起跟着音乐唱歌,直到音乐 结束为止。 (2009-03-19) 上篇 ⊙目录 ⊙ 投稿+订阅+联络 ┌──────── 《 民 主 论 坛 》 ────────┐ │                            │ │ 出版者:(美国纽约市)民主亚洲基金会(asisdemo.org) │ │ 主 编:洪哲胜(Car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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