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论坛 2007-06-03 新闻与评论 纪念“六.四”18周年 ◆“六.四”十八周年献辞         (天津)曹维录 ◆纪念“六.四”十八年           (北京)林青 ◆纪念“六.四”十八周年       (湖北宜昌)胡泽国 ◆六四这孩子已满十八岁          (深圳)郭永丰 ◆感谢《民主论坛》发表《超越马克思主义》电子版并 刘利华 ◆呼吁海外中国人不要保持可怕的沉默   温哥华《座谈会》 ◆踏着先烈的足迹迎接自由民主的新中国──纪念一九八 云衡 ◆鲁德成在意大利呼吁终结劳改制度       劳改基金会 ◆“六.三”“六.四”:邓小平的枪弹和大学生的热 昝爱宗 ◆没有说完的话──读《“六.四”十八周年座谈会纪 丁子霖 ◆六月是最残忍的月份──纪念“六.四”屠杀18周年  王怡 ◆谁在扼杀?谁被唤醒?──纪念“六.四”18周年  马少方 ◆想念我的狱中兄弟            (北京)陈子明 ◆立刻释放“六.四”屠杀十八年后仍在狱中服重 《维权网》 ◆一个人的十八天──“六.四”十八周年祭 (成都)廖亦武 ◆“六.四”十八周年祭文         (洛杉矶)王丹 下篇 ⊙   ⊙目录          ⊙投稿+订阅+联络 “六.四”十八周年献辞 曹维录          每个活着的中国人          都应该知道这个日子          可是          人们在这个日子里集体沉默          背负着耻辱          被一次又一次活埋          杀人的枪口还冒着烟          碾人的坦克还带着血、肉、骨          杀人者说:          这是人民的选择!          每一个日子都与这个日子有关          可是人们假装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血凝聚的日子          罪恶藏在怯懦的后面          躲避正义的惩罚          失去孩子的母亲          在夜深时哭泣          没有人可以吹牛          以正直自居          以勇敢自居          以文人自居          以公正自居          是的,没有人可以这样作          一句话可以问倒所有人:          六月四日以后的每一天          你在哪?          十八年了          你为什么没拼命?          有了“六.四”          历史上再没有罪恶          所有的罪恶加起来          都不能同它相比          公民把暴力交给政府          自己连存一把汽枪的权力也没有          空着手面对屠杀          在无望中活着          在痛苦中活着          在屈辱中活着          在自我麻醉中活着          古往今来          哪个政权敢如此作?          “六.四”创造了两个奇迹:          为了权力可以搞屠杀          屠杀后权力还可以延续18年          真是亘古未有的奇迹呀          尽管你富余想象          尽管你有无穷才思          你能理解这样的奇迹?          人们有那么多理由逃避          每个人都装得很高贵          没人问一问自己:          罪恶可以横行          人间哪还有正义?          罪恶可以延续          人间哪还有公理?          毫无疑问          历史会在遗忘的长河苏醒          时间不会出现真空          公民也不是          真的喝了迷魂汤          没有人逃得过          因果报应的铁律          如果强权能免于惩罚          世上就不会再有正义          如果邪恶能左右历史          创造世界的就不是上帝          让我们重新说起          十八年前的那一天          不只是为死难者          也为活着的我们自己          (2007-06-03)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纪念“六.四”十八年 林青 人生总有这样那样的情结,大概每个人都如此。如佛洛伊德的研究所 言:人生不外乎两个基本情结(也指欲望或潜意识或本能),就是死 的本能和爱的本能。其实他老人家的发现有些科学道理,人生俱来的 新陈代谢功能的确说明细胞一诞生就是在生死挣扎中,人的一辈子也 就是在生(爱)的本能和死(破坏)的本能中活着。 我的“6.4”情结很深,如果“6.4”一天不正名,我的心底一天不 安宁。 “6.4”把人们的潜意识激活了。“6.4”是一段中国人释放理性自 由(康德)活力的日子。所以,“6.4”事件界限分明地体现了人们 的两种本能──赞成武力镇压屠杀一派,体现了他们死亡的本能和破 坏的力量,表面的理由是为了国家党派政权的稳定,实质是对自己既 得利益或一己私利失去的恐惧,以破坏别人的生命来满足自己的欲 望;赞成和平请愿依法办事一派,体现了他们爱的本能和力量,用自 己爱的冲动(赵紫阳的泪和学生的血)试图换取天下的公义与和平。 因此在“6.4”中付出爱的冲动的人们,依然盼着爱的回归,希望 “6.4”平反;付出死(毁灭)的冲动的人们,依旧怀着死的恐惧, 害怕“6.4”平反。 纵观人类历史,人类爱的本能积淀出一条和平、民主、人权、法治、 自由的文明轨道,人类死的本能刻画出一条暴力、专制、独裁、人 治、禁锢的野蛮痕迹,中国的“6.4”把这两条线索的交叉和博弈体 现的淋漓尽致。 那些和平请愿的学生和市民,那些真诚支持请愿的百姓和知识分子, 那些尊重民意的高官和士兵,人类历史文明的那一页,终究会留下他 们闪耀的名字,他们为天下苦难而振臂一呼、勇对枪口、敢抛名利的 爱人之举,必将成为历史上美丽的一幅画卷流传后世。 相反,那些酷爱暴力的人,与天下为敌的人,心怀不轨的人,终将时 时被后人诅咒,其邪恶、其狭隘、其自私、其残暴、其阴暗的面孔抵 挡不了历史洪流的冲洗。 “6.4”整整过去18年,我也一直在死与活中挣扎了18年,想到那些 杀人的魔鬼,时时喷出与之同归于尽的死亡冲动,想到那些被杀的天 使,其大爱的情怀又鼓励着我走下去。 18年了,丁子霖等天安门母亲召开了座谈会,一群老太太的言行让我 泪流满面,这就是“6.4”精神,就是人类大爱的力量,人类没有爱 恐怕就没有今天,与之相对应的是恨和毁灭,“6.4”当局遗留的恨 和毁灭依然猖獗,对民主和人权人士充满恐惧,时时加以暴力。 有天安门母亲就有天安门之子,他们的名字永远长存: 鲍 彤、高 峰、高洪明、徐永海、查建国、王志新、金 诚、 周国强、钱玉民、李 海、刘晓波、刘念春、王万星、沙裕光、 何德甫、杨 靖、任畹町、江棋生、高玉祥、周 舵、王天成、 赵 昕、彭 明、王有才、王东海、吴义龙、单称峰、毛庆祥、 王荣清、祝正明、朱虞夫、毛国梁、范子良、陈树庆、吕耿松、 吴高兴、马晓明 汤致平、颜 均、吴双印、高军生、王迎政、 杨 海、秦永敏、秦晓光、陈忠和、陆中明、刘贤斌、廖亦武、 杨 伟、黄晓敏、陈 卫、胡明君 王 森、邓永亮、佘万宝、 欧阳懿、王志晶、许万平、邓焕武、何 兵 曾 宁、陈 西、 孙维邦、牟传珩、姜福祯、王金波、车宏年、张铭山、燕 鹏、 杨宽兴、滕 彪、余 杰、高智晟 郭飞熊、郭少坤、胡 佳、 康玉春,等等不胜枚举。 纵使“4.5”、79、“6.4”等等民运人士中充满人性的有限和缺 憾,但是在充满铜臭和权欲的十几亿人口里,还是这些朋友可爱,因 为他们有过或仍然还有“6.4”那种为爱而死、为爱而失的勇气。 (2007-06-03)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纪念“六.四”十八周年 胡泽国 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中国共产党的官僚独裁强权统治下,89年“6.4” “反腐败、反官倒、反通货膨胀”的民主学潮运动已经整整过去了18 年,在这场学潮运动中千千万万热血中国人民、民主人士、学者、莘 莘学子被残酷镇压和迫害,这是共产党在历史上对中国人民写下的残 暴与血债,“6.4”学潮18周年来临之即,作为被迫害和受牵连的我 们再次向共产党中央提出:还我公道、公平、民主、人权,我们不能 象共产党当年采用非法暴力手段推翻国民党政府,祸害国家和人民生 命财产,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面前,我们主张依法、合法、和平维护 自身权力和利益,讨还公道、公平、民主、人权正义。 直到今天共产党中央有识之士应该清楚认识到当年“6.4”学潮运动 的正确性,当年“反腐败、反官倒、反通货膨胀”是热血中国人民、 民主人士、学者、莘莘学子的高瞻远瞩,这些人是中华民族的精英、 希望与未来,当年的残酷镇压抹杀了社会正义,助长了共产党集团内 部权力肆虐、腐败、官僚、独裁。看到共产党中央在胡锦涛、温家宝 的领导下进行一系列反腐斗争的决心,我们又似乎看到了中国的希 望,但看看共产党官员的腐败官僚,我们又很失望。其实也不是共产 党官员生就的贪污腐化堕落,是共产党自己高估自己的党性,没有正 确处理好党性与人性的关系,没有正确处理好党与人民的地位和关 系,任何权力都是人民和国家的,共产党没有任何特殊权力凌驾于国 家、人民、法律之上,实质是共产党专制独裁体制祸害了国家、人 民、共产党组织、共产党员。 共产党在人民群众心中早成了“过街老鼠”,共产党的腐败让她过早 失去了过去的光辉形象,是谁在给共产党抹黑蒙羞?应该说是共产党 倒行逆施的“一党专制”体制,共产党不再是人民公仆,倒象是人民 的强盗,政治成了共产党专利,权力成了共产党集团私有财产,国家 财政、国家物资资源象是共产党的囊中之物,军队成了共产党帮派斗 争和镇压人民的工具,法律成了共产党对自己人治,对人民法制的工 具,何时共产党才能还权于人民,还公道、公平、民主、人权于人 民? 在89年“6.4”学潮期间,我们作为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一方 面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一方面勤工俭学,积极参加社会实践; “6.4”学潮“反腐败、反官倒、反通货膨胀”运动中,我们积极支 持并参加声援学潮运动,学潮被共产党当局残酷镇压后,被共产党企 业毫不留情的被开除,学业结束后无法参加国家工作,在我们从事民 主、人权建设宣传的过程中,共产党就象影子一样,时时刻刻跟随左 右,严重侵犯了宪法赋予公民的言论、结社、通讯、出版自由,严重 剥夺了我们参政、议政、监督的权力,严重侵犯了我们工作的权力 (企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看到共产党干部就害怕受到牵连,因为他们都 怕共产党的帽子)。 作为一个普通公民,为了恢复正常生活,迫切要求共产党当局能认清 形势──民主才是民族伟大复兴的希望,民主才是凝聚中华民族优秀 人才的法宝,权力回归人民才是中国和谐民主政治的唯一途径,彻底 平反89年“6.4”学潮运动,还公道、公平、民主、人权于国家和人 民。我们寄希望新一代共产党领导人能开宗明义开启中国民主政治之 门,恢复公民民主政治权力,真正实现民主宪政。我们拥护在共产党 领导下,搭建和谐平等的政治平台──中国政治联盟,让中华民族逐 步走向民主政治,将民主政治力量团结起来共商国事,真正实现民主 监督,民主参政议政,为实现国家统一,社会和谐,亚洲和谐,世界 和谐贡献力量!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六四这孩子已满十八岁 郭永丰        自从有了暴徒和强盗的杀戮        64就诞生了        他的名字叫64        出生于1989年6月4日        地址就在中国天安门广场上        64是众多无辜学生的生命所换取的        他们的鲜血和肉体        滋润着64已长大到18岁        18岁,这可是成年人的开始        虽然他的身体发育还不太完善        但他的头脑绝对非常聪明        18岁的64才是中国人的希望和将来        他才能真正主宰中国人的未来和乾坤        18年前的青年人        凡是没有被杀戮、囚禁、监控或被迫流亡的人        按照中国13亿的人口基数划分        凡是受此影响的这个年龄段上的人        至少在中国拥有1个亿        在这1亿人中        他们分布在全中国的各行各业        正成为大中国的核心和脊梁骨        领军着全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等飞速向前发展        在不久的将来        他们将登上中国历史大舞台        而左右中国乾坤        这将势在必行        届时,64这孩子一定更成熟、稳健和茁壮        为中国民主奠定更为扎实和雄厚的基石        (2007-06-03)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感谢《民主论坛》发表 《超越马克思主义》 电子版并纪念“6.4”18周年 刘利华 由《民主论坛》自2007年5月16日到6月2日推出的《超越马克思主 义》电子版是这本书的“征求意见稿”,即初稿。它是同年4月13日 我在台湾辅仁大学参加士林哲学第四届讲习班期间完成的。这个讲习 班如果算上来回乘坐飞机的时间是从3月13日~5月7日,其间所有课 余时间和包括一个九天的春假在内的所有假日差不多都用在了完成这 本书上。在台湾完成初稿后我就把它以电子方式寄给了手提电脑中存 着的60多位朋友的电子邮件地址。由于去台湾前忘记把《民主论坛》 的网址和电子邮件地址从台式电脑拷到手提电脑上,所以当时也没有 办法把它电邮给《民主论坛》发表。 许多事情有时会出乎意外。《超越马克思主义》涉及、吸取并批评了 许多人对马克思主义的见解。我以为它一定会引起很多回馈。但是, 许多我原以为他们会有极大兴趣的朋友都因为它“长”而无暇问津。 其实要处理这么大的一个课题,70多万字实在是不算多。当然,因为 此书写作的时间相当短促──是在八个月的时间中,在不耽误正常的 教学和进修学习的情况下完成的,因此肯定还会有大量水分可以挤出 来,不过,与我读过的同类论著相比,至少“明心见性”是我这本书 的突出特点。具体地说,我比在我视力所及的范围内肯定马克思主义 的人更深入地肯定了马克思主义──包括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的 历史地位,比我所了解的否定马克思主义的人也更鲜明地指出并否定 了马克思主义──不只是后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而且首先是马克思 的马克思主义──的致命误区。 5月7日从台湾回京之后,当我征询洪先生可否由《民主论坛》推出 《超越马克思主义》的征求意见稿的电子版时,得到他非常热情的鼓 励和肯定。5月14日我把上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的打印版本交到 中国人民大学党委宣传部后,洪先生从多年来发行、寄送电子刊物 《民主论坛》的经验出发,决定把此书由word文档形式编辑成电子书 形式,从5月16日开始,一天一册,分18册推出。他告诉我,《民主 论坛》是以对待艺术品般的精雕细琢来做这本电子书的编辑工作。 在如此高效率的编辑工作中,难免会有些方面难以一步到位。在现在 已经全部发表的18册中,L册之前的12册的引文注释都略去了,从M 册开始加上了引文注释。不过A~L12册的注释也将会补上去。还 有,导言篇(B册)最初版本其第一章与第二章重复,是我所在的中 国人民大学一位哲学系退休教授发现了这个问题,直接写信给我,这 个问题也很快得到了纠正。 明天是“6.4”18年纪念日。“6.4”14周年时,有一位署名“不锈 钢黑眼睛”的在网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六四亲历者有种责任: 清算马克思主义》。作者在文中说:   “彻底推翻马克思主义的责任就在‘6.4’亲历者的身上。因   为,很显然,民主国家不受马克思主义的苦,所以不太需要研究   马克思主义(虽然如此,民主国家有很多著作指出了马克思主义   的错误),苏联、东欧的社会主义已成为过去了,也已经不需要   推翻马克思主义,但在中国,马克思主义这个恶魔还无处不在,   所以推翻马克思主义这样的事,你中国人不干谁干?!” 《超越马克思主义》一书也可算是一种形式的对马克思主义的“清 算”,然而它不是“绝对否定”马克思主义,而是具体地指出其在历 史上形成并发挥作用的历史必然性或历史合理性的同时,也指出其致 命的理论误区。并且鲜明地提出,中华民族不从理论上认识马克思主 义致命的理论误区并自觉地超越马克思主义,就永远不可能在思想文 化上、政治制度上真正改变现在的落后。 6月2日,电子版的18册《超越马克思主义》征求意见稿在《民主论 坛》上全部刊完。对此我要表达我对洪先生和他主持的《民主论坛》 的真挚感谢之情。我还感谢在此刊上就此书发表了文章和诗的武振荣 先生和黄河清先生。从现在的情况看,对此书的反馈比我预想的要 少。但是我相信,时间可以检验出一本书有没有价值以及其价值的大 小。我希望《超越马克思主义》能象春雨润物那样,长久地、缓慢地 释放它的积极影响。 我希望《民主论坛》的读者能阅读、批评、深化、完善《超越马克思 主义》一书及它提出的观点。我希望此书的平面版本在吸收大家的批 评、指正的卓见之后,能达到进一步的高度或深度。我还希望这本书 能成为大家今后研究马克思主义的一本参考书,它所达到的水平能成 为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一种底线水平。即如果在它之后的马克思主义研 究其水平在它之下,那至少要被认为太“土老帽儿”了;随着这本书 的影响范围的扩大,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和学子们,能对于“组 装”马克思主义这样一种有辱学术的行为形成一种耻辱感,从此大家 再不去说那些无聊的“上言下套”之话。还有,我希望有越来越多的 人通过阅读《超越马克思主义》一书,能意识到中华民族在核心价值 观或基本价值观上一定要达到人类现在已经形成共识的普遍价值观, 而在政治制度上一定要迈上民主宪政的台阶。这在今天已经不是什么 高不可攀的标准,而是人类文明现在的底线标准。中华民族一天不能 达到这样的底线标准,中国人一天在世界其他民族面前都会羞愧难当 无地自容。因此即使仅仅是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面子,为了不愧为我 们后代的祖先,我们也要努力为改变今天的落后而努力奋斗。 这本书在“6.4”18周年纪念日前两天刊完,并不是有意设计的结 果,而是一种时间的巧合。虽是巧合,然而“6.4”这许多无辜生命 的牺牲,却仍是我完成这本书的动力之一。就借这个无人安排的时间 巧合,来表达我对这个承载着血的教训和深刻历史内涵的日子的一种 真诚纪念吧。   凡生命无辜的牺牲,   都会产生持久的震动,   不是化作精神的不朽,   就是要在心灵深处   沉淀为必要释放的长痛。   一年一度   冤魂难平   让每逢此时的我们   都会想起那些惨死的生命。   逝去了的不可复生   可我们至少要发誓:   无论如何   要创造条件   决不叫这样的悲剧   再次发生。 (2007-05-03)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呼吁海外中国人不要保持可怕的沉默 温哥华《从反右到六四座谈会》 6月2日,在位于温哥华市中心的西门菲莎大学一间会议室里,多位反 右运动幸存下来的老人在人们的簇拥和注目下缓缓走向台前,用颤抖 的手点染了50根蜡烛。场内一片静寂,只有些微的叹息和抽泣。烛光 点点,把老人们苍老而坚毅面容染上了红光。这是温哥华侨界《从反 右到六四座谈会》上出现的情景。 会上放映了一部关于反右和“6.4”的短片,大家并起立为那些在政 治运动中的死难者默哀一分钟。接着,温哥华知名专栏作家施化、前 中央民族大学哲学系副教授戴力从言论自由和人性解放的角度,深入 剖析了中国数十年制度性“人祸”产生的原因。他们认为,如果中共 不放弃一党专政,中国和中国人民就无法在世界上获得应有的尊严, 更无法避免这一系列悲剧的发生。年已80多、1947年从海外回中国投 身中共革命的安先生和中国一级作家赵先生,追忆了自己当年被打成 右派的痛苦经历以及这50年来的所思所想。这两位老人都在20多岁的 时候入了党。安先生说,自己喜欢“右派”这个称号,因为我没有 错。老人家还在现场展示了他在辽沈战役中获得的奖章,认为自己最 大的遗憾不是受了几十年的苦,而是被毛泽东所欺骗。赵先生出身雇 农,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省级报纸做编辑,只是因为报社“右派”不够 指标,在1958年被“补”上了名额,从此颠沛流离。赵先生表示,如 果不从我们的人生悲剧中汲取教训,就无法保证“反右”、“6.4” 不会再发生。中共对人性的漠视是体制性的,这一切必须结束。 座谈会还现场连线了在北京的任众老先生。任先生50年前在北京公安 局被打成右派,今年3月他和60多位当年的右派一起给中共发出了要 求给受难者抚恤和赔款的呼吁。他在电话中表示,建立和谐社会的前 提,就是要实事求是地看待历史问题,否则,这是一句空话。任先生 说,自从上书之后,他确实受到很多压力,但总是要有一批人站起 来,不然无法告慰那些已经死去的难友,也无法面对自己的子孙。任 先生在讲话中数度哽咽。 与会者向海外中国人发出了一份连署呼吁书,期待身居海外的新老移 民充分利用自由的环境,为中国最终结束制度性“人祸”出一份力。 呼吁书认为:直面历史、吸取教训、坚守良知、远离恐惧,这是“爱 我中华”最基本的起点。与会者坚信,历史决不会被岁月尘封,真理 决不会被时间扭曲。任何可怕的沉默都会被施虐者错误解读,也是对 中国未来不负责的态度。 这也是大温哥华第一次由新移民团体举办的类似活动。 ------------------------------------------------------------ 坚守良知、拒绝遗忘、远离恐惧、爱国爱民 ──致海外中国人的呼吁书 座谈会与会者   “黑暗的亲历者,你不能沉默。   苦难的知情人,你无法遗忘。   血泪堆砌的屈辱,是一道道历史的伤口。   坚守良知、拒绝忘记,   不仅仅是警示后人,而是对太平洋对岸那片土地爱得深沉!” 今天,在中国反右50周年和“6.4”18周年的历史时刻,我们温哥华 这些远离故国、飘游他乡的游子在这里集会,剖析中国制度性人祸产 生的原因,查看让人毛骨悚然的历史残片,口述血泪写就的人生际 遇。在此,我们要向侨界传递一个清晰的声音:我们不能忘记!不敢 忘记!也绝对不会忘记!我们也向海内外所有中国人展示一个鲜明的 立场:     直面历史、吸取教训、     坚守良知、远离恐惧, 这是“爱我中华”最基本的起点。从这个起点出发,我们才不会愧对 自己的民族和子孙,才能在世界任何地方获得应有的尊严。 翻开半个多世纪中国的当代历史,从苏区肃反到整肃胡风集团,从反 右运动、三年大饥荒、文化革命到“6.4”屠城,直至对法轮功信仰 团体的迫害打压,我们看到,所有人的个人祸福、政治际遇、家庭离 合,甚至肉体的存废,在为政者的眼里都一文不值,可以被任意处 置。一次次轮回之中的挣扎,一次次镇压后的呻吟,一次次黑幕之下 的奋起,但这个民族始终离不开苦难深重的土地。即便今天有了电 脑,却依旧无法获得完整的资讯,即便有些人住上了别墅,却不能拥 有自己的思考,这是对中国现实最大的讽刺。 回望过去,当无畏者在历史的山巅接受洗礼,必定会有施虐者在阴暗 的角落瑟瑟发抖。暴政的主谋的全部期待是,人民在凄风苦雨里忘记 寒冷,百姓在妻离子散中保持沉默。几十年来的火与血、生与死、罪 与罚俨然从来没有发生过,于是,反右是“扩大化”、大饥荒是“天 灾“、文革是“动乱”、即使18年前的屠杀也只是可以忽略的瞬间“ 风波”。我们要做的事情是,让他们彻底绝望! 在自由依旧稀缺的岁月,勇气就是一种力量。在真理备受煎熬的时 刻,良知就是一面旗帜。在历史遭遇尘封的时刻,不畏恐惧就是心灵 的一把火炬。时光依旧在无情地流淌,只有那火炬必然燃烧到底。在 每一颗为自由而跳动的心中传承,在每一个为民主而告别胆怯的灵魂 里升腾,并将照耀未来自由中国的康庄大道。 是的,没有等不来的黎明,没有熬不过的黑夜。在反右50周年和 “6.4”18周年的历史时刻,我们在这里聚会,感动渐渐跨过了感 伤,怀想渐渐超越了怀念,火焰开始在泪水之上升腾,脚步正在行动 中激响。在这里,我们不是纠缠历史的恩怨,而是在找寻悲剧发生的 源头,同时,也抚慰受难者的心灵以及鼓舞自己的道德勇气。借用卡 尔.马克思的话,就是“我说出来了,我拯救了自己的灵魂。”然而 那些号称是马克思主义者的人,却总是忘了马克思这句话。 我们在此向所有和我们一样对中国怀有赤诚情怀的海外中国人呼吁:     坚守良知、拒绝遗忘、     远离恐惧、爱国爱民。 我们坚信:历史决不会被岁月尘封,真理决不会被时间扭曲。自由的 种子必定会在13亿人民的心中重新萌芽、生根、结果。那是一个绿水 环绕、和谐友爱的民主中国,警察是警察,恶棍是恶棍,不再动不动 就交换角色。人人都有仰望天空的权利,不用担心因此而失去什么。 让我们一起为我们祖国自由的重光、悲情的终结做些什么吧! 温哥华侨界“反右”50周年暨“6.4”18周年 座谈会与会者连署 2007年6月2日 〔提供者:(温哥华)黄河边〕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踏着先烈的足迹迎接自由民主的新中国 纪念一九八九年“六.四”事变18周年 云衡 18个艰难的年头转眼间就过去了,但“6.4”北京大屠杀的场面还象 昨天一样浮现在我们的眼前。那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记忆呀!冒烟 的坦克、激烈的枪声、满街的弹痕、平板三轮车上的伤员、高高吊起 的尸体和愤怒的人群……。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啊?当时在北京,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怀着理想的冲动,而恶魔却张开了血盆大口慢慢走 来。人们毫无畏惧,把敌人隆隆的坦克视为小小爬虫,设置街障,继 续勇敢地抗争着。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我们的少年英雄在偌大的长安 街上孤胆挡坦克呵?是自由、民主的伟大理想,是无自由勿宁死的高 尚信念,是对祖国前途的神圣使命感在召唤! 遗憾的是,美好的愿望变成了泡影,凶残的敌人并不是那样浪漫多 情,他们用枪弹回敬着人民的呼声,他们为了自己小小的权力欲望不 惜大开杀戒,哪怕要死20万他们也不会眨眼的!这就是敌人的嘴脸! 好在历史是公平的,连人民的敌人都不得不为那次大屠杀感到羞耻 了,他们完全不愿意再提起那个日子,想让它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越是掩盖历史就越会引起后来人的兴趣,这是必 然的,就象他们的前辈经常说的,纸里包不住火。其实,说北京大屠 杀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是最好的反面宣传,就如同说南京大屠杀是虚构 的一样。当然,信不信由你,历史毕竟是一个可以忘记的东西,但自 由、民主的伟大精神是永存的! 云衡认为,89民运失败必然有其失败的道理,这是我们今天最需要思 考的问题。换句话说,当时的民主热情诚然可贵,但是她是否成熟是 需要反思的,否则就不可能会被扼杀了。当然,斗争的策略更是一个 大问题,“6.4”给我们留下了血的教训。我们不但需要让当权者重 新认识“6.4”,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重新认识“6.4”。应该说, 当时乃至到现在很多人的争民主愿望并没有摆脱掉马列毛的思想模 式,深受多年洗脑的人是不容易彻底改变思维模式的。我们从俄罗斯 民主化后的经验就可以看到,普京可以退出共产党,但他的作风并不 能完全改变掉,那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这样看来,对中国民 主化的进程要求过高、过急显然是不现实的,也许我们需要一段时间 的历史冲刷和积淀过程,也需要暂时地搞一些文字游戏。比如,有人 把资本主义的初级阶段说成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就是这个道理, 不能不说还是有一定效果的。我们一直在呼吁平反“6.4”、正名 “6.4”,尽管我们知道肯定“6.4”精神需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 自由民主制度的真正实现。不管怎样,中国的民主化迟早要来,只要 我们对此抱有信心就可以了,这也是最重要的! 中国的民主化一定要有崭新的内容才会有生命力。我们不完全需要美 国式的民主模式,更不需要俄罗斯式的,我们要有中国式的民主体 制。我们首先需要扫除的对象应该是那些贪污人民基本民主权利的政 治贪污犯们,这将是我们打开民主道路的第一步!中国的腐败要害不 是经济上的,而是政治上的,是政治寡头的法西斯统治。这样的局面 必须要打破。我们要正告人民的敌人,不要再坚持逃避的立场了,想 一想吧,历史总有一天会被还原出来,费尽心机暂时掩盖和逃避历史 事实是徒劳的,而且会使自己成为千古罪人。这个简单道理是不难理 解的。 历史洪流浩浩荡荡,不可阻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在中国搞独裁 统治的人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是天理人心所不容的。想一想当年 袁世凯的结局吧。中国人民已经切实认识到了这个道理,再没有人能 够象18年前那样愚弄他们,控制他们的思想了。中国人迷信红色救世 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在中国玩马列毛思想的把戏早已不灵了。 今天的中国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过的极其深刻的政治经济变革时代, 一场强大的金融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共党集团的腐败正日益失去控 制,它只能等待大崩溃日子的到来。自由、民主的思想一定要涤荡神 州大地,会把一切害人虫扫除干净! 让我们继承“6.4”英烈的遗志奋勇前进! (2007-06-04)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鲁德成在意大利呼吁终结劳改制度 劳改基金会 劳改基金会意大利分会讯:“不要忘记天安门大屠杀及现在仍身陷劳 改营的人……”这是目前正在意大利参加“6.4”纪念活动的鲁德成 向意大利当局和人民发出的呼吁。 鲁德成是1989年民运的“天安门三君子”之一,他应劳改基金会意大 利分会和意大利联合工会的邀请,6月1日~6日在意大利出席一系列 的人权活动,包括纪念“6.4”18周年的集会、演讲及接受媒体访谈 等等。 鲁德成昨天到达意大利,受到当地多家电视台的采访,有些甚至到机 场等候他的到来。多家报社也对鲁德成此行作了大篇幅的报道。他访 问意大利的消息成了6月2日的轰动新闻。   “我希望意大利政府能象美国国会和德国议会一样,对中国的劳   改制度进行谴责。”鲁德成2日在一次与媒体的会面中发出了上   述的呼吁。他并向采访的记者谈到在湖南监狱中被劳改的惨状。   他说他在劳改营每天被强迫工作15~16小时,从早上7点起到晚   上十点止。劳动结束后,还要进行思想改造。他说,“根据劳改   基金会2006出版的《劳改手册》记录,中国目前至少有1,045个   劳改营在运作。” 中国的劳改营及被劳改的人数被当局当作国家机密。美国国会2005年 以压倒性的票数通过了谴责劳改制度的决议案。今年5月,德国议会 也通过了谴责劳改的议案,并要求制定相关法令,限制劳改产品进入 德国。 鲁德成昨晚与Anzio市的新闻媒体和学生会面,当地政府的顾问安东 尼博士授予他一个纪念盘。今晚,鲁德成将前往都灵,会晤意大利议 会人权执行委员会主席Hon Marcenaro。4日,鲁德成会出席当地工会 主办的活动,与媒体、学生、工人会面。5日到6日,鲁德成将到罗 马,与工会及政界人物会晤。7日,他将离开意大利,前往西班牙及 丹麦,继续他的欧洲之旅。 〔转载自《观察》2007-06-02;http://www.guancha.org/〕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六.三”“六.四”: 邓小平的枪弹和大学生的热血 纪念“六.四”民主灾难日18周年 昝爱宗 1989年6月3日中午,天安门附近的六部口,一辆满载枪支弹药的军车 开过来……这是开往天安门的第几千辆装满枪支弹药的军车呢? 公开的资料显示:官方宣称的平息“暴乱”,事后发现被毁坏的军车 就有1,000多辆,装甲车60多辆,警车30多辆,一批武器、弹药被抢 …… 仅6月3日晚上23点前后,北京火车站附近的建国门立交桥就有30辆军 车被围堵,北京煤炭工业学校以西就有300多辆军车试图向广场开 动,北京其他数十个路口就有数百辆军车步步逼近。 这些装有武器的军车为什么是在夜间、尤其是赶在凌晨进城呢?按照 戒严部队“为人民服务”的冠冕堂皇的说法,大白天进城不是更好地 “保护人民利益和国家财产不受损失”吗?                ★ 18年后的2007年6月4日,是民主灾难纪念日,当年主政的李鹏尚在, 因腐败被判刑16年的北京市主政陈希同尚在……还有更多更多的戒严 部门士兵尚在,士兵和低级军官们未必知道当年到底有多少辆军车和 多少士兵进驻北京,但李鹏、陈希同却是明白的,他们调兵遣将,他 们不择手段,他们以民为敌,他们嗜血成性,最后受害最大的有大学 生,围观的中学生,围观路过的普通工人、市民,还有最最普通年轻 而不了解真相的士兵,死在了不该死的时间,死在了不该死的地点 ……                ★ 再回首── “6.4”这天凌晨1时半,陈希同黑手控制的北京市政府和戒严部队 指挥部发出“紧急通告”,指对“参与严重的反革命暴乱、颠覆中华 人民共和国、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暴徒们进行坚决反击”。这个时 候,停留天安门广场的青年学生还有数千人。凌晨2时半,王丹还在 广场上。凌晨3时左右,刘晓波、侯德建、周舵等还在广场上,逼近 的戒严部队,正接近他们。凌晨4时,他们在纪念碑前,这个时候广 场上的华灯全部关闭(不知道谁下的命令),解放军开始清场,戒严 部门的广播来回通告“迅速恢复天安门广场的秩序”。官方公开的资 料显示:之后,戒严部队由北往南,分两路向纪念碑方向推进,解放 军战士用枪将“高自联”架设的两个高音喇叭打坏……到凌晨5时半 请场结束。官方至今留在书面的说法,还在同样宣称“在整个请场过 程中,包括最后强制离开的人在内,所有坚持广场静坐的学生没有死 一个人”。(这里指天安门广场上。对整个事件,官方公开的大学生 死难者仅为36人,总共有200多人死亡。而“天安门母亲”丁子霖统 计的数字,截至2005年3月,就有“6.4”死难者186人,基本上都有 名有姓,其中包括大学生、中学生、记者、工人、职员、医生、干部 等,如蒋捷连、王楠、杨明湖、萧杰、陈来顺、郝致京、谢京锁、萧 波、孙辉、陆春林、张向红等一长串名字,他们的家属也从1989年一 直悲哀到今天……。) “民心不可欺”,这是当年在北京西苑饭店公开的标语。 民心不可欺,而人们可以看到,实在是政府在激化矛盾,调兵遣将, 制造动乱! 89“6.4”之夜,北京下起了悲伤的黑雨,天地为之动容,悲哀不尽 …… 天悲哀,地悲哀,人悲哀──惟有共产党的决策者、将领们在庆祝 “政权又回到了”他们手里。 邓小平幸灾乐祸地说,“这场风波迟早要到来……”。 1989年6月3日至6月4日,以“平息反革命暴乱”名义强行进城(主要 进驻天安门广场)的戒严部队,又有多少人数呢? 社会上说法是“血流成河”、“血洗天安门”,当时外电都很多报 道,“美国之音”称死难者上万人。到底是多少,现在还是个秘密。 而官方公开的说法称:“戒严部队战士(都是战士,没有一个将领级 别高级军官)、武警战士,公安干警负伤6,000多人,死亡数十人 (但未见公开到底多少人,有名有姓的又有多少)”,他们“为保卫 祖国,保卫宪法,保卫人民,付出了鲜血甚至宝贵的生命。对他们的 功绩,人民将永远铭记。” 事后,北京的朋友中有见证“6.4”的人,知道这样一个道理,解放 军“6.4”敢开枪,把很多人的胆子吓小了,“枪都敢开,还有什么 他们不敢做的”。北京还有一些人进行偷偷录像,但很快北京火车站 就多了一批人,以查黄色录像为名,检查旅客携带的行李,看看有没 有所谓的“黄色录像”。 在北京军事博物馆对面的杨坊店、北蜂窝等地,“6.3”当晚很多人 不敢开窗,北京有朋友证实他的街坊邻居就有一人被枪打死在窗前, 最后还不能声张……害怕被指控为暴徒,牵连、株连全家。                ★ 如今,“6.4”18周年了,我却看不到得胜的官方如何让他们的功绩 再度展示、让人民铭记,也没有看到官方对民间公布“6.4”真相的 真诚回应……当然,他们若有诚意的话,“6.4”就不可能发生。 当年,热血沸腾的大学生们发起,由全国民意支持,舆论呼应的“和 平请援”和“反腐败、反官倒、反特权”、“要民主、要自由”民主 运动,至今都没有错。 可是,邓小平领导的中共极权党中央为什么那么仇恨民主、自由、人 权呢? 他们领导全国人民的诚意又在哪里呢? 据官方的不完全统计,1989年5月16日,全国21个城市的近百所学校 就有11万大学生上街游行,到18日,就扩展到30多个300多所大学里 的52.5万大学生参加,后来又发生了万人参与的绝食请援,大学生们 真诚地依据宪法表达自己的良好愿望,最后却是以付出鲜血的代价结 束。 血的代价,又让谁震惊和警醒了呢? 18年过去了,人民反思过吗?历史真相大白了吗?                ★ 看1989年6月10日之前的《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等报纸,出 现了局部的短暂的新闻自由,《人民日报》推出“戒严某日”、“北 京这一夜”,中央电视台也在新闻报道中尽量带出一些真实的声音。 由此可见,当时的舆论代表着民意,是有诚意的,也是理性的,可邓 小平培养的接班人江泽民接班后,就风向大转,开始封杀真相, 1989年6月24日,自5月份就悄悄从上海到北京加入中共核心层的江泽 民,在时任政治局常委的大独裁者邓小平的安排下,正式取代赵紫 阳。(从此党的总书记赵紫阳就消失了,后来被软禁在北京富强胡同 六号一个破落的大院子里,直到2005年2月去世为止。我曾去这个大 院哀悼他时,感慨万千,他的遭遇比蒋介石软禁的张学良糟糕多 了。) 江泽民在这一天举行的中共十三届四中全会上向邓小平表示政治决 心:在最基本的问题上,“我要十分明确地讲两句话:一句是坚定不 移,毫不动摇;一句是全面执行,一以贯之”。他还说,“彻底平息 反革命暴乱,是当前第一位政治任务。回想起这场反革命暴乱,如果 没有邓小平同志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决断,如果没有英勇的人民解放 军、武警部队和公安干警的献身,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对制造捣乱和 暴乱的一切政治阴谋,一定要继续清查和彻底揭露,决不可半途而 废。对于策划、组织、指挥动乱和暴乱的人,参与暴乱的反革命暴 徒,务必依法惩处,坚决打击,决不能心慈手软。对于不同程度卷入 动乱和暴乱的人,要多做争取教育、分化瓦解工作……集中打击极少 数首恶分子和拒不改悔的顽固分子,尽力扩大教育面和团结面。” 正是基于这样的一个“尺度”,中共对一些参与民主运动的普通工 人、居民给予了“集中打击”,而对于参与的大学生比如王丹等大学 生和知识分子,则是给予一定的打击兼带照顾,目的却不是“尽力扩 大教育面和团结面”,而是“掩盖真相”,试图把“6.4”的国际影 响降低到最低程度,挽回中共在国际上的负面影响。 2007年6月““6.4””纪念日之际,当年的学生领袖王丹先生在美 国公开呼吁中共释放当年参与但至今仍在狱中度日如年的被“集中打 击”的所谓“动乱、暴乱分子”,呼吁社会各界多帮助他们,呼吁中 共尽快释放这些政治犯。 尽管年年呼吁,中共却依然故我,宁愿宣布一个腐败分子黄菊为“久 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党和国家的 卓越领导人”,甚至用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全国政 协的名义“沉痛宣告”的高规格,也不愿意释放当年被关押、判刑的 政治犯。可见中共本质不变,人们也不能对中共抱有任何良好的愿 望。 当年的参与者江棋生先生在“6.4”18周年之际撰文认为,现在的腐 败是当年腐败的100倍。假如当年执政者能够顺应民意,惩治腐败, 推动民主、自由和政治体制改革,中共的腐败就不可能有今天这么普 遍、这么肆无忌惮,这么为所欲为。 青岛的李建强律师最近对黄菊的惶遽而逝,进行了很好的评论,他 称:党和政府对黄菊先生的三个评价:“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 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党和国家的卓越领导人。”是不是 “党和国家的卓越领导人”不去说了。黄菊先生是党的人,国家的雇 员,党和国家是他的老板,如何评价与我们似乎无关。但是,“中国 共产党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这两个评价 可是有客观标准的,这个标准就是党章。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 队,共产主义战士是要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如果说高官厚 禄,腰缠亿贯的黄菊先生是“共产主义战士,忠诚于共产主义事 业”,恐怕扪心自问,黄菊先生自己也不好意思承认。所以,这三个 评价,实在是言不由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已死去,评价更 当客观。这不仅是对死人的尊重,也是对历史的尊重。恭请政府在追 悼会上能够改正这个说法。” 至于黄菊先生死后,李建强律师提到黄菊将魂归何处的问题:“黄菊 先生是无神论者,恐怕上帝的天堂他老人家也是不屑去的。而且,主 耶稣说过,富人要进天国,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那么,去地狱?让 一个'党和国家的卓越领导人'去那么个阴森悲惨的地方好象也说不过 去。可不去天堂,也不下地狱,黄菊先生到什么地方去呢?毛泽东先 生曾说过,共产党人死后都去见马克思。马克思在哪里先不去管(肯 定也不在天堂,因为这位德国大胡子博士跟上帝也不对付),但是作 为无产者的精神导师的马克思,会接纳一个声称自己事业继承人的亿 万富豪么?黄菊先生和他的上海十里洋场弟兄们如陈良宇等早就形成 了权倾一时、富甲一方的豪门大族,已经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实,难 道无产阶级的祖宗马克思会不知道?说来说去,黄菊先生死后灵魂还 是无处可去,这岂不是一件挺遗憾的事情么?” 既然黄菊是“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起码是说了谎话, 他的妻子余慧文、弟弟和妻弟参与经商,什么都经营,参与腐败,黄 菊还指使人利用权力迫害郑恩宠律师等人,制造多起人权悲剧,境外 报道很多,可居然还是“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优秀党员”。事实将 证明,黄菊这样的坏榜样太多了,祸国殃民的人也就太多了。 假如中共自赵紫阳时代的十三大就开始启动政治体制改革,“6.4” 的悲剧就可以避免,陈希同和黄菊等大批中共要员成为腐败分子的可 能性就降低,中国就有可能出现蒋经国、陈水扁、戈尔巴乔夫、叶利 钦、瓦文萨这样的进步人物。但如果不启动政治体制改革,则有可能 出现齐奥塞斯库,出现权力腐败引发再度流血……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 同时,枪杆子绝对保护不了绝对腐败。 “6.4”18周年前夕,当年的中共中央委员、国务院体改改办公室主 任鲍彤统计说,现在全国财产上亿元的3,000多人中,就有2,800多人 是官僚或有权力背景的人(以下援引片段:一位严肃的教授 C. A. Bolz,在一家严肃的刊物上指出:中国拥有一亿元以上人民币财产的 3,200多人中,2,900多人是党国权贵的子女;五个最重要的产业领 域,金融、外贸、地产开发、大型工程、安全,85%到90%的核心职位 同样控制在这种人手里。 这些数目字,比党国公布的一切统计公报,更加符合平民百姓来自生 活的质朴而真实的感觉。一旦股市崩盘,几千万股民倾家荡产之日, 又将是权贵们再发横财之时。这就是中国-腐败的中国,自称“社会 主义”的中国,“以人为本”的中国,“依法治国”的中国,“和 谐”“崛起”的中国,受过“6.4”镇压洗劫的中国)。由此可见, 这些超级富豪,并不是来自自己的勤奋和能干,而是来自权力,甚至 可以说相当一部分是通过权力勾结、权力交易等非法方式直接或间接 掠夺的。 苏联共产党的今天就是中共的明天。苏联很快解体,见证了共产党专 政的穷途末路。我们回头再看看苏联共产党掌控特权的时候,又是如 何挥霍民脂民膏的? 曾任苏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现任苏联国家建设委员会第一副主席 的叶利钦在苏共二十七大上终于站了出来,他愤怒地公开抨击领导干 部享受非法特权。他说,人民群众常常愤怒地谈论领导干部非法享受 的各种优惠待遇、利用职权捞取非劳动所得的好处。叶利钦认为领导 干部享受特权是一种极为不公正的社会现象,特权是毁坏共产党员荣 誉称号、败坏党风、毒化社会风气的腐蚀剂,人民群众对特权是深恶 痛绝的。他主张采取坚决措施来限制和废除领导干部享受的非法特 权,以鼓动人民群众投入改革的热情和调动他们的劳动积极性。后 来,叶利钦又多次公开尖锐地抨击领导干部享受的特权。他在一次记 者招待会上说,莫斯科有些高级干部享受着各种特权,例如,有专门 商店为高级干部供应特殊优质食品,把上等食品送给部长们,而把劣 质食品送给工厂。这就难怪一些部长们不会为完成粮食计划去努力奋 斗,在他们看来粮食问题早已解决了,因为有专人把美味可口的食品 送上门去。有些高级研究机构为各类工作人员设立了四种不同等级的 自助食堂,其食品质量和服务态度却存在天壤之差。有专门商店为高 级干部供应市场上紧俏商品,他们的夫人经常乘坐公家小汽车去逛商 店,他们的子女也常常乘坐公家小汽车上学或外出兜风。不少高级干 部住着国家为他们提供的豪华住宅,每年去高级别墅和疗养院休假。 20世纪80年代召开的苏共第十九次代表会议,叶利钦再次大声疾呼反 对特权,要求限制和废除领导干部享受的非法特权。他强调在苏共领 导的70年中,在苏联并没有很好地解决人民的吃饭和穿衣、提供良好 的社会服务这样一些重要社会问题的时候,应当实行社会主义社会公 正原则,即如果说“我们社会主义社会中缺少什么东西,那么每个苏 联人都应同等地毫无例外地感到这种短缺”;对社会作出不同劳动贡 献的人应采用不同的工资等级来调节。 因此,应当取消给那些所谓“饥饿的官员们”的食品特殊供应,废除 社会上的高人一等的做法,要从语言词汇中废除“特供”这个词,因 为在苏联社会中不应当有“特殊的共产党员”。 舆论控制方面,苏共比中共的控制尺度要宽松些,苏联报刊曾在一个 时期经常刊载人民群众来信,尖锐地批评领导干部享受的非法特权。 共产党的《星火》杂志(中共当年有毛泽东题字的《红旗》杂志,后 来由邓小平改名为“求是”,却没有象《星火》那样实事求是)写 道:特殊供应制度使许多高级领导干部享受到普通公民根本买不到的 食品和其他商品。哈萨克共和国每年把30%多的肉类作为特殊供应的 食品,而普通居民只好到农贸合作市场上购买高价的食品。苏共机关 报《真理报》(中共的人民日报却做不到)发表读者致苏共中央和戈 尔巴乔夫的信中说:在苏联社会中以及在苏共党内有一个“特权阶 层”,它代表着一股强大的保守势力,反对社会革新,竭力阻挠和破 坏改革。苏联公众还提出,对高级干部实行一种大大高于普通职工退 休金的特种退休金制度,也是一种特权现象,因为高级干部的贡献, 早就以高工资和享受其他各种优惠得到报偿,退休后没有必要继续享 受过高的优惠待遇(现在中共的老人江泽民、李鹏、朱鎔基、乔石、 万里、宋平、刘华清、李瑞环等人却是仍在享受政治局常委待遇); 特别是在高级干部去世以后,他们的家属仍然有权继承特种退休金, 这更是不合理的特权,要求取消这种规定。还有些苏联学者认为,社 会上有一大批人身居要职,以权谋私,享受着各种非法的特殊优惠, 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这些人要的是权力,想的是地位,维护的是特 殊利益,至于国家的兴衰,人民的疾苦,似乎与他们毫不相干。知名 的社会学家拉巴.贝斯图热夫教授说:长期以来苏联社会缺乏民主空 气,一大批领导干部把持着重要职位,他们不受人民群众批评与监 督,导致出现一个官僚特权阶层。这个阶层在全国有180多万人,仅 在首都莫斯科就有十多万官僚特权者。这些人手中握有大权,活动能 力极强,势力影响范围极大,他们百般阻挠和反对社会革新。 谢天谢地,苏共终于解体了,苏联终于垮台了。 有人这样评价说,苏共是世界上少有的在自己葬礼上致富的政党。而 看中共官场,维持现状,“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所以就坚持 维持现有的独裁专制体制下去。但是,没有民主、民选、司法独立、 多党、新闻自由和自治,岂不是同样要走苏共的老路。 89“6.4”之后,大学生的民主诉求很快换来了枪林弹雨,当年惊慌 失措的政党决策者,至今都没有恢复过来,他们不相信民众,也不相 信民主,只相信枪杆子。 江棋生先生认为,““6.4”屠城这一人神共愤的恐怖主义罪行之所 以发生,从根本上来说,是由于邓小平等人为了维护一党专政而不惜 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不知道,18年过去了,“6.4”鲜血又警醒了谁呢? 江泽民及中共中央一贯的立场仍然是名义上“要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 级”,但实际上继续极权至上,独裁专制第一。 “6.4”,大学生和更多的普通百姓,献出最真诚的愿望,期待中共 能够改变,启动政治体制改革,但邓小平、陈云、杨尚昆这样的老独 裁者们,在李鹏、陈希同这样的新独裁者配合下,很快就把民主呼吁 者视为动乱和暴乱,不但不给这些善良的人们以安慰,反而是施加压 力,派出坦克、军车、警车,搬出枪林弹雨,横扫一切,死伤众多。 这样的政府,居然标榜自己是人民的政府,其实他们是自我揭露,证 明中共本身从来就是独裁、专制、极权──“对不服从者绝对给予打 击,决不能心慈手软(江泽民语)”。                ★ 18年过去了,“6.4”从动乱、暴乱被今天,被淡化为“风波”,甚 至温家宝在公开场合上连“1989年”都不提了,他可是当年在天安门 广场上陪同赵紫阳安慰学生的见证人,怎么这么快就淡忘了历史呢? 真相会随着你们的淡忘就消失吗? 不会的,历史不会改变,“6.4”已经成为过去,如果继续以往的动 乱和暴乱的评价,不给予真诚而善意地重新评价,那么,悲剧就有可 能重演。 善良的人们啊,永远也不要遗忘“6.4”这一起悲剧。 无论是今年的18周年,还是明年2008的19周年,后年2009的20周年, 都是一年比一年更隆重的纪念日。“6.4”不重新评价,枪弹的一幕 不正视,血的教训不汲取,民主、自由就不会不到来,人们就不能忘 记这一天。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没有说完的话 读《“六.四”十八周年座谈会纪要》 丁子霖  ┌─────────────────────────┐  │  天安门母亲:《“六.四”十八周年座谈纪要》  │  └─────────────────────────┘ 在“6.4”18周年前夕,天安门母亲为纪念惨案中死去的亲人,邀集 在京部分难友,分两批、两次举行座谈会。这是18年来的第一次。 以前,难友们不是没有面对面的交流与讨论,特别是每次发表公开声 明都要召开定稿会,在一定范围内对文本进行反复协商,逐字逐句斟 酌推敲,有时一个文本的定稿甚至要反复多次。但是这类交流参加人 数毕竟有限,而且相对固定,很难做到让更多的难友发表意见。 十多年来,在京难友每到春节都有一次聚餐会,大家相约在餐会上不 流泪,不谈伤心事,好让大家象寻常人家那样,“高高兴兴”过个 年。所以,难友们也就不可能把平时压在心里的话痛痛快快地说出 来。这次举行扩大的座谈会,也是为了弥补这个缺憾。 然而,举行这次座谈会的一个最主要的动因,是因为自去年以来,国 内维权运动风起云涌,我们面临一种新的形势和新的挑战。天安门母 亲作为一个特殊的维权群体,未来的维权之路应该怎么走?这是我们 不可回避的现实,必须勇敢地面对,必须有一个新的认知和新的应 对。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群体从今年年初开始着手准备。半年来, 不少难友翻阅了有关资料,有些难友还准备了发言提纲。 这次座谈会的参加者共20位,有几位因病或因故未能出席。虽然与会 者大都是工人、市民以及普通职员,知识分子、工程技术人员仅占少 数,但大家没有隔阂,都能说到一块。座谈自始至终,气氛热烈,没 有恐惧,没有顾忌,畅所欲言,互诉衷肠。这对大家是一个很大的鼓 舞。 现在,放在我手里的是一份沉甸甸的座谈纪要,在这个纪要里,有我 们的血泪控诉,有我们的期盼和思索,也有我们的坚定与信心。 “6.4”大屠杀已经18年了。我们经历了各种痛苦、艰辛和磨难,我 们在抗争中逐渐懂得了怎样去为死者寻求公义,怎样去为自己争取应 有的权利。不言而喻,我们所遭受的痛苦和煎熬,不仅是生活上、经 济上的,更是精神上、心灵上的。我们常常处于一种情与理的冲突和 搏斗之中。这对我们这些受到过巨大伤害的人来说,可以说又多了一 份锥心的痛楚,这需要我们具有一种更为巨大的勇气和坚毅,一种超 越仇恨和悲情的忍耐。在我们群体中,也常常在一些问题上产生不同 的看法与主张。然而,正是在这种不同意见、看法的碰撞和争论中, 才使我们逐渐达成了一些最基本的共识,并使大家凝聚到了一起。 这次座谈一开始就把话题集中到了香港民建联主席马力关于“6.4” 事件的那一番谬论。马力否认“6.4”屠城的说法,马力把坦克底下 的死难者比作猪的恶毒语言,深深地刺伤了难属们的心,激起了他们 的愤怒和声讨。我们群体中的每一个家庭,都有一本厚厚的血泪帐。 当年留下的长长伤口,不是靠时间的流逝能够轻易愈合的;当年那撕 心裂肺的痛楚,也不是靠时间的流逝能够轻易消失的。18年了,已经 有14位难友含冤离开了人世,而我们活着的人,说起当年亲人的遇 难,说起自己遭受的苦难,心里至今仍无法平静。袁淑敏、尹敏、徐 珏、吴立虹、黄金平、张艳秋,张振霞、宁树平、马雪芹……,这一 个个失去儿女的母亲,失去丈夫的妻子,一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哪 一个不痛不欲生,哪一个不泣不成声!请问马力,你敢拿起这沉甸甸 的座谈纪要看一眼吗?你敢走进我们难属群体中来吗?你居然说什么 “不要光听死难家属的!”那我们今天非要说给你听一听。连你主子 都不敢讲的话,你居然也敢讲!你无非是要向你的主子表明,你要心 甘情愿当一个死心塌地的奴才! 但是,参加座谈的难友认为,抗议马力的最主要的意义,是要告诉世 人,告诉中共当局:“6.4”大屠杀的事实不容抹杀。难友们都有一 个强烈的信念,那就是必须毫不动摇地“还原六四真相”,必须同那 些歪曲、掩盖、抹煞、淡化“6.4”真相的言行作坚决的斗争,不能 让马力那样人再次跑出来信口雌黄,蛊惑人心。真相是寻求和实现公 平、正义的前提,是防止“6.4”那样的惨剧在中国重演的保证。必 需让“6.4”大屠杀的真相家喻户晓,写进历史,放进纪念馆,让子 孙后代永志不忘。而我们,作为那场大屠杀的受害者,今生今世将义 无反顾地为此作出不懈的努力。 这次座谈议论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是:如何确当地选择公正解决 “6.4”问题的路径。很多难友都谈到,我们不能再走共产党的老 路:以暴易暴、血腥清算、阶级灭绝。因此,必须处理好坚持三项诉 求与恪守文明准则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难友们都同意我们去年提 出的“政治问题法律解决”的主张。有难友在发言中指出:共产党杀 人无数,要报仇,也报不过来。你杀我,我杀你,还有个完吗? “6.4”的罪错,人神共知,不容抵赖。该道歉,就得道歉,该赔 偿,就得赔偿,该审判,就得审判。但我们不要刀枪要法律。共产党 用枪杆子来解决政治问题,导致了“6.4”惨案;我们主张用法律来 解决政治问题,是为了避免流血。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以上这些,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从十多年来的抗争中逐渐形成的 一个共同信念。有人说天安门母亲只会坐在家里写写公开信。此话说 得似乎不错。但是我要说的是,这些公开信,从第一封,到今年的最 近一封,都不是凭空产生的。而且,正是在这些公开信中,包含了天 安门母亲的全部信念、全部主张。这些信念和主张就是:法制的原 则,平等对话的原则、渐进解决的原则,公开性的原则。一句话,我 们遵循的是人类文明的原则,而不是被文明人类抛弃了的野蛮原则。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一如既往地坚持这些原则呢? 难友赵廷杰在发言中说了这样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他说:“……推翻 共产党,翻个底朝天,不解决问题。制度问题,要从制度上解决。这 就是制度的和平转型。我们不主张推翻共产党,但我们要结束共产党 的一党专政。将来中国的问题,要用选票来决定,而不是用强权来决 定。你共产党能争取到选票,我们无话可说,你争取不到选票,被民 众抛弃,也怪不得谁。这就是中国的和平转型,只有顺应潮流,逐步 实现制度的和平转型,我们的国家才能有一个健康的发展。”这番话 博得了与会者的一致赞同。赵是一位退休军人,已经70多岁了,平时 勤于读书,长于思考,受到难友们的钦敬。 前面我谈到,在我们群体中,当谈论到一些问题时,常常会发生情与 理的矛盾和冲突。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共产党枪杀了自己的亲人, 心里哪有不充满着仇恨的。共产党作的孽,谁能答应一笔勾销?“仇 恨入心要发芽”,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仇 恨对仇恨,却不能被视为常理。这是整个人类的演化告诉我们的历史 真谛。当年邓小平放出狠话,说是要杀20万,保20年稳定。结果真的 杀了,当然没有杀够20万。他和他的继任者为了给那场大屠杀作辩 护,硬说如果没有当年的断然措施,就不会有今天社会的稳定,也就 不会有经济的高速发展和人民生活的提高。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 理,但人们要问,能不能不用杀人的办法来求得社会的稳定呢?能不 能用别的办法来推动经济的发展呢?我想,这个问题今天已经不难回 答,共产党的说辞绝对站不住脚。那么,我们今天要实现自由、民 主、宪政,是否就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能不能用别的 办法来达到目的呢?这个问题在我们中国人中间实际上并没有解决。 中国是一个崇尚权力、迷信暴力的国家,从来不把人的生命当回事。 这种陈旧的思维早应放弃了。用暴力来充当实现自由、民主的助产 士,今天已不再成为道理。 有人说天安门母亲被89年的大屠杀吓怕了,已失去了抵抗中共暴政的 胆量。这话说得不对。89年那场杀戮在社会上造成的巨大恐怖,确实 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但天安门母亲终究没有被吓倒,她们站起来 了,在儿女们倒下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她们厌恶暴力,反对杀 戮,力求避免流血。他们主张用别的办法而不是用生命的代价来换取 社会、政治的进步。 天安门母亲的命运是悲惨的,她们至今仍没有从悲惨的命运中摆脱出 来。但是,她们要生活,要象所有的人那样生活,他们向往和平、宁 静,不再有恐惧,不再有杀戮。18年来的抗争,使他们懂得,仅仅是 心怀仇恨,仅仅是怨天尤人,永远沉浸在个人的悲情之中,不可能给 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她们需要走出悲情,走向生活、面向世界。而 这,正是天安门母亲作出的抉择。 我在两次座谈会上说了一些话,但时间有限,没有机会把想说的话全 说出来,这篇短文就算是一个补充吧。 (2007-05-30) 〔转载自《民主中国》2007-06-02;http://minzhuzhongguo.org/〕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六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纪念“六.四”屠杀18周年 王怡 惨遭坦克轧过的死者,肉泥一团 1922年,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也是共产党兴起和法西斯兴 起之间。艾略特写下被誉为现代诗里程牌的长诗《荒原》。诗中采集 欧洲文明的各种意象,来表达20世纪初人类精神的幻灭与虚空。第一 句就很有名,   “4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在死去的土地里,   混合着记忆和欲望”。 全诗最惊心动魄的场景,是艾略特借用《旧约.以西结书》所记载的 一个异象。当时以色列民族因他们的罪受到上帝的诅咒,先知以西结 割下他的头发和胡须,三分之一在城中用火焚烧,预示以色列人将有 三分之一死于灾荒;三分之一用刀砍碎,预示着另外三分之一将死于 战火;三分之一随风飘散,预示最后三分之一的以色列人将流离失 所,被掳他乡。 如此绝望的时代,先知以西结被耶和华的灵引导,被放在一个布满骸 骨的平原上。先知说,“他使我从骸骨的四围经过,谁知在平原的骸 骨甚多,而且极其枯干。他对我说,人子阿,这些骸骨能复活吗?我 说,主耶和华阿,你是知道的”。 到此为止,即使我不是以色列人,而是一个中国人,我也不可能不 哭。三年前第一次仔细读到这一段,我想到出生之前死在饥荒中的我 奶奶,死在青海劳改营的我爷爷,我甚至迄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我 更加想到我的青春期,我在16岁那一年看见了“6.4”屠杀。三个月 后,是我的初恋。 好几年里,我曾被一个题目死死的吸引,就是《1989年的爱情》。我 一直无法把我16岁的初恋,和一场屠杀分得清清楚楚。多少次我恨这 个世界,为什么我的青春从一开始就显得那么卑微,甚至那么可耻。 革命与爱情的相互纠缠,是我可以想象的。我从小就看这样的故事长 大。小时候,我曾跟父亲一起去电影院看郑义编剧的电影《枫》。那 一个恋人跳下楼去的镜头,很多年来都会进入我的噩梦。这世上有哪 一个少男少女,曾经幻想自己初恋那一年,有一场现场直播的屠杀 呢。这些年,有一些以“6.4”为背景的作品,关锦鹏《蓝宇》中的 北京故事,一对同性恋者的激情,屠杀不过被摆在一个冷漠的位置, 甚至被可耻的摆在一个催情的位置。张艾嘉的电影《心动》中,两个 香港中学生,在他们初恋的一个回合里,回家刚好看好“6.4”屠杀 的新闻。但和他们的爱情比起来,北京的任何事也遥远几乎得可以被 忽略。 我想这两位香港导演,只是当《1989年的爱情》是擦肩而过的噱头, 但他们无法真的理解这件事。不错,“6.4”屠杀,被说出的真相至 今远远不够。但在另一层面,“6.4”更多地是被作为一个政治事件 或历史事件被言说,却很少被作为一个精神事件被探讨。“6.4”对 整整几代人心灵的影响和精神的宰制,“6.4”之后,多少人的灵魂 就从此活在一个布满骸骨的荒原上。叫我18年来,常常想到自己的灵 魂就哭泣,想到这个世界的虚假就痛恨。我读过许多关于“6.4”的 宏伟叙事,但我的确很少读到那些细微的、私人的精神创伤。近年来 令我落泪的个体精神史,是一位基督徒作家施亮的小说《安魂曲》, 和我的朋友汪建辉的小说《十七年》,尽管读过的人可能不多。 一位老诗人曾对我说,我们都是89一代。因为我尽管虚长几十岁,但 我们一样是在共产党开枪之后,才开始彻底觉悟的。我很感谢这句 话,但它依然指向的是政治层面上的一场精神地震,而不是生命意义 上的个体苦难。老先生,不是的,在“6.4”面前,我们不是一代 人。直到今天,我丝毫不了解“6.4”对于赵紫阳是一种怎样的苦 难,对于李锐又如何?对于天安门前的大学生和流亡者们,那种种苦 难又有什么迥异。甚至我的父亲,他的灵魂在那一年到底经历了什 么?我也不知道。这几年我在海外,见到王丹、吾尔开西、封从德等 流亡的学运领袖。我和他们有一个相同的梦想。但我却很清楚他们的 89,和我的89是完全不一样的。作为一个“后天安门”的青年知识分 子,我最想表达的,其实不是一种同仇敌忾的义愤,而是对一个当年 的未成年人来说,屠杀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18年来纠缠不休的怨恨,不但针对共产党政权,也更加针对 整个成年人的世界。从父亲,到老师;从校长,到县长;从统治者到 反抗者,整个父权世界,在我面前所有道貌岸然的长辈。在那一场屠 杀的前后,联合起来糟蹋了我的青春期。这就是“6.4”屠杀之于我 的个体磨难。 近年来,我在文字上仍尖锐地流露着这种怨恨。在我的文集《美得惊 动了中央》的后记中,我这样写下:   “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知识分子,只因我在精神上是‘6.4’之   子。有人说你才多大。我想说,我是谁啊,我是屠杀现场的一个   未成年人。当初你们杀人,不能避着我这样的高中生吗。就象你   们做爱时都避着我们一样。 没有。没有就要付出代价。” 大约两年前,我与89年的学生领袖任不寐有一场争论,在《一个人的 反对党》中,以一种傲慢的语气写下:   在谈论1989的时候,有一个尖锐的、至今未被理解和区分的事   实,那就是──我这一代人当时是未成年人。有人曾问我你当时   不过是一个高一学生,“6.4”和你有什么关系?“6.4”给你   的创伤到底在哪里?我说,如果有人当街杀人,围观者中既有成   年人,也有小孩子。你说这件事跟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大人津津   乐道一天可能就把这事忘了,小孩子却要做一辈子噩梦。在1989   年及其以后,整个社会没有人来顾及未成年人的精神史,没有人   去考虑未成年人的灵魂。整个杀人现场没有把儿童清场。甚至整   个社会合谋在整整一代孩子的面前作伪证。并用谎言一遍一遍地   为我们洗脑。我花了多少年时间和整个青春期的流浪,来寻找正   确的知识,来遗忘被强迫背诵的答案,来认识你们这一代被高举   的苦难。所以当你说“我们”都应该忏悔,应该为15年来的半吊   子的言论而愧疚时,我想你说的“我们”是指89一代。我想你没   有资格把我、把余杰、把这一代青年知识分子都囊括进来。你们   在广场呐喊的时候,在屠杀之后无论选择的是谎言、沉默、转身   或者流亡,你们都和共产党人一样,并没有对未成年人负责。就   象吵架的父母,双方都没有残留对子女的责任心。因此我没有义   务接受你的邀请与你一道忏悔,一道卑微。你的忏悔仅仅是你   的,不是我的。我甚至也可激愤的借用你的口气,说在1989年,   除了未成年人,没有人是无罪的。“连一个义人都没有”。 这就是我内心的一种情结,一种在屠杀面前对整个成年人世界的愤 懑。而不仅仅是对共产党的仇恨。这是我的89情结与你不一般的部 分。如在今年,我起草了那一封“6.4”15周年的公开信。但我内心 极不愿意起草这份信。从3月份和余杰谈好由我执笔开始,我就一拖 再拖,一直拖到5月中旬。不是我害怕,而是我内心的这种情结,强 烈地盼望有当年的成年人、当年德高望重的知识分子,比以前更勇敢 的站出来做这件事。可到5月中旬我仍没有看到丝毫动静。对我来 说,动笔写这封公开信是我内心深处一次极度的失望和再次的受伤 害。我愿意起草这份信,这是我自己89情结的一次舒解,也是在中共 面前的一种尊严。但是在我内心,我一直对这件事是无法释怀的。因 为我觉得这是一桩真正的耻辱。就是由一个当年16岁的孩子,在15年 后执笔这封信,来邀请你们签名。对不起,这是你们的耻辱。不是我 的。 1989年春天,我在四川的一个县城读高一。到4月份,街上出现了零 散的游行队伍。师生们都兴奋的摆谈着国家的局势。我是班上一份油 印《语文小报》的主编,我父亲是我的语文老师。那时候我读了点刘 宾雁、苏晓康,一度想写报告文学。先写了一篇明查暗访学校食堂 的,指名点姓骂了校长。我的英语老师偷偷对我说,骂得好,最好把 报纸贴到办公室外面去。他的怂恿使我的胆子更大了。“5.4”游行 以后,我就开始筹划北京学生运动的专刊,准备采访校团委书记,其 他老师和同学,让他们谈谈对反腐败、要民主的看法。我自己刻钢 板,叽嘎叽嘎就干起来了。 那个晚上,父亲跟我谈话,要我停止那一期专刊。我不同意。他也许 是第一次如此语重心长的,企图以一种平等的态度说服我,一直说到 半夜一点。大意是我们过来人,知道政治的可怕,你不可能知道。我 们不能让你这么小就被卷进去。卷进去一辈子就完了。 但我很倔。从小父亲对我实施棍棒式教育,成绩不够优秀,拿不到第 一只有第二,都可能挨打。有一次家里买了苹果,放在床下。父亲说 每天只能吃一个,不能偷吃。他们走后我就趴到床下,爱不释手的看 啊,一会拿出来,一会又放回去。终于不敢吃。父亲回来后,叫我过 去。问我是不是吃了苹果。我说没有。父亲不相信,因为他发现苹果 被动过了。随后,他用一顿鸡毛掸子叫我开口承认自己偷吃,并写了 三遍《我为什么要撒谎》的检讨书。这样的童年一直延续到初二,终 于有一次我伸出手,把父亲的胳膊抓住,警告他不要再打我。从那之 后,我对父辈及教育者的逆反一发不可收拾,父母也渐渐管不住我的 言行。 所以1989年的那个春天,父亲已不可能说服我。最后只好强行没收了 油印室的钥匙。那个春天是一个转折,因为一场屠杀,我对父亲的仇 恨,变成了对国家的仇恨。因为邓小平和李鹏是四川人,好多年里我 都对此感到羞耻。从心里觉得四川人是中国的败类。我甚至在那一年 立下一个志愿,以后要洗刷四川人的耻辱。我对当时四川省委书记杨 汝岱在“6.4”之后批判赵紫阳的言论,更是感到无地自容。1989年 6月,整个世界忽然在我眼前崩溃了。你所有的老师都在那一天之 后,就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不要脸的说谎者。你所有的父辈都在那一 天之后,就变成了只敢在厨房里发牢骚的胆小鬼。这是个什么世界 啊。还值得长大吗,还值得高考吗。我在16岁之前被养成的价值和道 德观,几乎没有什么剩了下来。 6月底放假,我去成都,在舅舅那里看见了1,000多张成都、重庆等地 民运和镇压的照片。舅舅是一位摄影师,他叫我和表哥拿着这些照 片,到七楼顶上,统统烧掉。他说,不然要按着这个抓人。我被这些 照片彻底震撼了,图片的尖锐和真实,超过了我在老家能看到的一切 文字和画面。我悄悄的留了大约200张,放在我的书包里。几天后我 的外婆趁我不在,搜查我的行李,把这些照片找出来销毁了。当时我 实在恨不能把她扔下楼去。这个怨恨甚至一直持续到两年前外婆去 世。我刚刚信主,跪在地上祷告,说这件事我不再埋怨外婆了,如同 我的父亲一样,其实她保护了我。他们在一个崩溃的世界里面,以一 种世俗的智慧和家长的权柄,伤害了我,也保护了我。 但对当时的我,这一切都是成年人世界的合谋。他们不惜把从小教导 我的那个世界撕碎了。那个夏天,我陷入了虚无主义,尽管我那时肯 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9月开学后,我和一个外地转学来的女生开 始了一场闪电般的早恋。就象邓小平说的,这一场风波迟早要来,晚 来不如早来。长大后我常常反想,我的青春期的性冲突,和我对成年 人世界的绝望与反叛,在我的初恋中到底占据着一个什么位置。也许 我永远没有答案。我只知道在1989年,我16岁,就成了一个爱情至上 主义者。除了爱情,这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是垃圾。所以我对学校和家 长的藐视,也在那一场早恋中达到了极限。如果我必须忍受这些道貌 岸然的家伙在课堂上唧唧歪歪,必须忍受在考试中一遍又一遍地背诵 党的伟大决议,甚至考上大学后还必须接受军训,我谈个恋爱凭什么 就不可以呢。 于是我谈恋爱了,我甚至不在任何同学和老师面前避讳我的恋爱。我 爱那个女孩,胜过爱这个肮脏的世界,胜过爱我的父母。我甚至是为 了反对“不准谈恋爱”而谈恋爱。直到她被父母带走另一个城市。那 一年末尾,我听到了黑豹乐队的摇滚,“无地自容”。我就躺在床上 哭得一塌糊涂。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我的生命无地自容,几个月前 的事遥远的就象一场梦。连真实的记忆也无地自容。这个被谎言和鲜 血所遮蔽的国家,就象一台庞大的机器,我身边的每个人,连我的父 母都是那无情转动的齿轮。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大学以后,我看到弗 洛伊德乐队的MTV专辑《迷墙》,我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我的1989 年。 最近几年,我总要在课堂上给学生们看“6.4”的纪录和图片。有一 个报道说,有人拿着王维林站在坦克前的照片,给大学生们看,问你 们知道这是什么吗。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了。有人回答,是行为艺术 吧。前天,我给学生们讲到“6.4”,才想起他们大多数是18岁,他 们中的一大半都出生在屠杀之后。18年后,他们已经18岁了。18年 后,我的第一个孩子也出生了。我每年接触这些学生,我很清楚 “6.4”对他们而言仍旧是一场苦难。就算对“6.4”一无所知,这 种一无所知也是他们的精神世界继续被“6.4”主宰的一种方式。但 我却越来越不了解,对他们这一代人来说,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个 人精神史?他们的荷尔蒙,和那一场18年前的屠杀和18年后的谎言, 又有着怎样的牵连? 6月,仍旧是这个共和国最残忍的月份。“6.4”不是历史, “6.4”也不仅仅是一件国家罪行。“6.4”是一场持续至今的全民 族的精神创伤。今天,“6.4”构成了统治的一部分,构成了怨恨的 一部分,也构成了怯弱的一部分。两年前,我被一所大学申请调动。 在所有手续中,有一个学校出具证明我“没有参加过“6.4”,没有 练过法轮功”的文件。我也的确这两样都没沾边。但当我拿着这张 纸,我的屈辱就和18年前一样强烈。不同的是我已成年,不能再将怨 恨单单发向一个大人的世界。可世俗的念头还是使我犹豫了,反正我 又没有说谎,反正这个证明又不是我要求出的。我把它塞到文件里 面,假装忘了它的存在。就象当年我痛恨的父母、老师和政府一样, 假装忘了孩子们的鲜血。 后来,我的调动因为安全部门的干预没有成功。我心里非常庆幸,当 我内心软弱,甘心接受一种屈辱的时候,警察竟然帮了我。这件事也 叫我知道,我所怨恨的里面,明明包括了自己。我以自己是无辜的少 年,看见长辈们背叛自己的良知和理想而绝望。除我之外,长胡子的 人“连一个义人也没有”。从此18年的怨恨和重担,甚至一刻也没有 真正在我里面消停过。然而其实我是谁呢,我并不是一个与屠杀无关 的人。那个夜晚北京开枪的时候,我的确不在现场。但当那一纸证明 递给我的时候,我却回到了现场。我瞧不起的人,我和他们一模一 样。 在我里面若没有自由,每一刻我都可能活在当年的屠杀现场。我就是 那临阵脱逃的人,就是那卖友和撒谎的人。就如每一个基督徒,都在 两千年前基督被钉死的那一刻有份。我碰巧只有16岁,我有什么自夸 的呢。因为先知以西结的时代,诗人艾略特的时代,以及我们的时 代,其实是同一个时代。也都是同一个荒原,同样的布满了骸骨。 《传道书》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人痛恨的是人行出来的种种恶行, 但上帝痛恨的,永远都是人心里的恶,人心里对善的亏欠。 曾经在那片灵魂的荒原上,先知以西结对着骸骨发预言,叫他们复 活。他说,“主对我说,人子阿,你要发预言,向风发预言,说主耶 和华如此说,气息阿,要从四方而来,吹在这些被杀的人身上,使他 们活了。于是我遵命说预言,气息就进入骸骨,骸骨便活了,并且站 起来,成为极大的军队。主对我说,人子阿,这些骸骨就是以色列全 家”。 先知的这一异象,在民族的灾难和诅咒中预言了将来的复兴。20世纪 初的艾略特,却在诗中悲伤的回应说,“人子啊,你不能说,也不能 猜。因为你仅仅知道一堆支离破碎的意象”。从异象到意象,就是从 满有盼望的图画,到支离破碎的片段。当斯宾格勒写下《西方的没 落》,艾略特回到古典时代,去寻找荒原的救赎。在这首长诗中,他 将人类永恒的苦难,化成当下的灵魂处境。在诗的末尾,他引用《新 约.腓力比书》一节著名的经文,反复诵唱:   “出人意外的平安,出人意外的平安,出人意外的平安”。 几年后,艾略特重返基督信仰,成为英国圣公会的一名基督徒。 今年,最残忍的月份还是6月。因为它一开始是儿童节,屠杀纪念日 之后,又是连续三天的高考。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是一个预言。关于怨 恨和慈爱,关于少年人和成年人,关于谎言和记忆,关于骸骨的复 活,荒原的拯救,和“出人意外的平安”。 两周前,我收到一封中学生的信,叫我想起18年前的自己。18年前的 个体苦难,甚至在下一代人身上仍在继续。我将这封信摘录如下:   王老师,我是一名高二的辍学学生。初二的时候是我的启蒙期,   那时候看翡翠台香港的新闻,发觉和大陆这边的的报导模式很不   一样。就这样连续看了一个暑假,然后从各种渠道弄到了一些   书。从此改变了认识事物的方法,知道了新闻自由,民主,看到   了国内教育的动机。初三那年,我在试卷的作文题提到了   “6.4”,里面骂了共产党。试卷发下来后被学校开除了。那时   我就在家里待了一学期。初三第二学期找了家学校参加了中考,   上了高中以后听不下政治和历史课,一塌糊涂,整个高一和高二   第一学期都在茫然中度过。高二第二学期就是年后,我就离家出   走一个人跑去香港看了几天。回来后我又进去学校了,我不想回   去,我在里面坐不下去,但是刚好这时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于是   我立刻表白,被拒绝了,再看看教室里的学生,看看讲台上的教   育者,我心灰意冷,把心一横,离开了学校,到现在差不多有两   个月了。   在学校时很反感,离开这段时间整个人又不知去向,真的很茫   然,昨天晚上看了你的文章《在作弊中慢慢成长》,我感受良   多,如果我现在在学校,这篇文章一定能激起我的激情,但是离   开学校后整个人没了底气,看到你这篇文章觉得字字珠玑,可就   是“狂”不起来了。这些日子我自己有了更深的体会,我不是否   定你们,我坚决拥护自由、民主、思想独立。但是以我现在的体   会,在中国年纪越小的人,越早接触这些东西对他在这个社会的   立足越不利啊。明白的越多,书越读不下,成绩越烂,上不了大   学,或者干脆没读完高中,出来社会。这样的人在中国可有立足   之地,如何挣钱,没有钱如何生活。矛盾,100个矛盾,王老师   你说你在大学启蒙,现在我自己意志消沉,总爱往偏处想,有时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是上了大学以后才接触到这些东西,因为那时   已有了资本。哈哈,我这人现在一摊泥。想不明白,确实很矛   盾,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指点。   最后我想说,我不后悔接触到这些真理。 这是我收到过最痛心、最沉重的一封信。老实说,这个世界我们负不 了责。我们需要呼喊,也需要宽恕。需要被建立,也需要被医治。每 一个人的“6.4”都是一场个别的苦难,从垂垂老矣的流亡者,到这 个辍学的高二孩子。但是人子阿,骸骨能复活吗?罪恶能被挽回吗? 这个国家还要把多少人的青春期,拿来献给这个纪念日啊? 我说,主耶和华阿,你是知道的。 (2007-06-03夜,为下一代的孩子们祷告) 〔转载自《民主中国》2007-06-02;http://minzhuzhongguo.org/〕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谁在扼杀?谁被唤醒? 纪念“六.四”18周年 马少方   〔图片说明〕士兵自人民大会堂冲出,枪口指向人民英雄纪念碑         下的学生,一边开火一边推进(其中一军人枪口可         见火光)。〔图片从略──编按〕 每年的1月~6月,都有政府方面的电话把我难忘的记忆变成一腔愤 恨! 但今年有点特别,1月以来,那从不迟到的电话,从不客气的约会, 直到今天中午12点以前,都处于迟到状态,都失约了。他们的失约, 我有失落吗? 电话还是响了。 在电话响之前的晚上,我还在说:现任的权力班底,大概是不想再惹 “6.4”的麻烦了!我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种判断,其实更是一种希 望! 我有这样的希望,希望集权统治者遭遇了人的觉醒。 于是此刻的问题就是:集权统治者遭遇了人的觉醒吗?他们虽然想让 人们把“6.4”屠杀都忘了,他们还想着在不闻不问的时候,人们就 把这屠杀忘了。我的确有些忘了,那血的夜晚,那把生命写在人的觉 醒的希望的夜晚,我在场,不仅仅是眼的在场,是生命的在场,心的 在场,然而,我在遗忘,是心的遗忘! 18年前!“18”这个数字,写得很轻松吗?在我觉得轻松不了的时 候,钞票就在眼前!钞票在飘,很多捞取钞票的手,很多捞钞票时张 大了的眼睛的贪婪。那里面有我的眼睛,我的贪婪!我的眼睛被发现 了,被倒在天安门广场的兄弟的眼睛发现了,那是一双双流淌希望的 眼睛,那是一双双在希望中被血色突然遮蔽了成绝望的眼睛! 就在这绝望中,我听到了“希望”的声音! “只要市场经济了,集权政体必然完蛋!” “什么是民主?一个连自己的生存都解决不好的人,一个连自家的日 子都过不好的人,谈民主,谈什么民主?还是去可以择业的市场把自 己的日子过过好吧。” “闹什么?闹民主?懂得哈耶克的自生自发秩序的原理吗?什么叫自 生自发秩序?你非要一个制度生长出另外一个制度,就是对抗自生自 发秩序,就是反对民主!” “还要民主?知道伯林的两个自由的划分吗?你们这样是在玩积极自 由!伯林反对积极自由,伯林支持消极自由。知道什么叫消极自由 吗?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别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别人吃 人血馍头怎么啦?你的强加,你的唤醒,就是滥用自由概念,就是在 煽动可怕的积极自由。” 18年过去了!我在这样的声音中怀抱希望很多年!就象现在怀抱着股 市的增长没有尽头一样!有人说:股市怎么会崩盘呢?纵观世界发达 国家,股市都是上升的,怎么会下跌?我面对着这样的说法,那爬到 嘴边的一句“但有很多具体的企业是倒闭了的”话,始终没有说出 口。 为什么?因为我也在股市之中,我也希望股市长涨不跌! 但希望却在绝望中生长了真正的希望! 不必给各种思潮贴上什么标签,就面对这生活的现实吧。 市场经济是民主吗?假如中国自邓小平时代以来的改革开放就是民主 的话,我们还渴望民主干什么?邓氏改革,无非是把毛泽东通过战争 获得政权之后产生的个人迷信,还原为每一个人的真实的生存欲望。 这是囚禁之后的释放!偏偏是这一释放就赢得了整片的呼声。我就 想:这是为什么?在我的钱包被歹徒抢劫而六神无主之后,歹徒又突 然把钱包还到我手里,并且告诉我:“我抢你的钱包是为你好,是怕 你有了钱乱花,是怕你坠落”之后,我还感激涕零,跪倒叩头,高呼 万岁!我的膝盖为什么就这样软? 可我面对那散在牧场上的点点食物,跪着的双膝写下的就是“市场经 济了,还求什么”这样的一行字。而就在这一行字写下的时候,就在 我数着钱包里突然多出来的钱的时候,又有兄弟倒下了,倒在还没有 瞑目的兄弟的身上! 我的夜晚,从此只有一个假想的月亮!我的白天,那高悬的太阳在让 我跪倒的时候,笑眯眯地吃着倒下的兄弟的遗体! 很多人会把我这样的恶梦,标上“固执己见”、“顽固不化”的标 签!他们的道理经常让我哑口无言!他们的一句“自生自发秩序”, 虽然能让我想到人类历史的进步,并且可以把诸如别国争取民主和自 由的战斗偷换成罗兰夫人的那句“自由啊自由,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横行”的愤恨,但我仍然困惑于这样的问题:集权制度也能“自生自 发”出民主和自由的秩序吗?那么2,500年了,怎么就没有在这个国 度自生自发出民主和自由的制度呢?我经常这样地面对夜空,但再也 没有那勇敢的质问! 我只能把这样的问题写在“自生自发秩序”的口号下面:如果集权政 体下也有民主自由的自生自发秩序的话,又何必不相信人的道德呢? 既然怀疑权力,又为什么去相信“天下雨掉下钢崩儿”?或者既然相 信“自生自发秩序”,又为什么要把一个民主自由的政体奠基在对人 性的不信任的基础之上?阿克顿说:“绝对的权力绝对地导致腐 败”,他为什么就把这“自生自发秩序”当了儿戏? 那就去争取你的权利吧! 这些把“自生自发秩序”当作人类历史发展轨迹的人,不仅把哈耶克 给集权化了,也把伯林集权化了。哈耶克在人类面临法西斯暴行而不 得不授予政府太多权力的时候,针对民主自由的历史写下了“自生自 发秩序”理论,他的心中面对的是一个自由民主的社会,这样的社会 有其自己的传统,有其自己的力量,人们不应无视这样的力量,甚至 要违反这样的力量而把权力盲目地授予政府。因为恰恰如此,那民主 自由制度或者说分权政体所蕴藏着的民主自由的力量,就会在权力的 贪婪中被侵蚀、消解,从而走上奴役之路! 同样,伯林的两个自由的观念,也是民主自由社会里,针对分权政体 的集权化倾向发出的呼吁!伯林怎么会对着一群生活在集权体制下根 本没有自由的人大谈消极自由呢?连基本的自由和基础的人权都没 有,怎么就说:这争民主争自由反而是埋葬了民主和自由?如果争民 主争自由就是在实践“积极自由”的话,伯林先生大概会从墓穴中翻 身而叹气的。 但他能说什么呢?他会说:这是针对民主自由社会的思想史的分析! 可他面对有着悠久集权政制传统的中国人,面对软膝的我之流,他能 说什么?他只能说:这“积极的自由”是针对已然掌权的激进分子而 标签的,正是他们借着“自由”的名义剥夺了别人的自由! 但无论消极还是积极,我明明没有自由! 我这样反驳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喝斥:自由能当饭吃吗?自由可以 换来钱吗?自由可以买车买房吗?自由可以用来换取女子的欢心吗? 自由、自由,民主、民主,那不过是18年前的枪声!那不过是无辜者 的鲜血洗亮了未死者的名声,那就是“一将成名万骨枯”! 我真的哑言了!我目瞪口呆的时候,也同时露出了本就不是人的尾 巴!于是,我只能写下这样的话:在这只见人口不见人的社会里,我 也不过是一人口,真不知我会不会变成牲口!我只是这样喊着,并且 还近乎乞求的说:在没有英雄的年代,我只想做一个人;在没有人的 年代,我只想站起来! 可在我把希望当成绝望的时候,在我要结束这篇文字的时候,我的眼 前不停地移动着这样的生活场景:一直不懈抗争的“天安门母亲”, 一直坚持为亡灵们伸冤的“6.4”人士,近年来崛起的维权律师群 体,捍卫信仰自由的民间宗教团体,为艾滋病人争取权益的高耀洁医 生,说出真相的蒋彦永医生,不锈钢老鼠事件、孙志刚事件、黄静案 件,非典事件、南都事件、禁书事件、此起彼伏的草根维权……等等 等等 当这些事件和这些个人、群体叠映在18年前那场血腥屠杀的夜空时, 暗夜就有了闪闪的星斗!这鲜血和生命把我击倒,甚至把思想击倒的 时候,站起来的恰恰是人,生存的人,鲜活的人,捍卫尊严的人,权 利意识觉醒的人! 是人,在迎向屠杀而倒下的时候,是人用自己的身躯再次迎向坦克! 是冷酷和残暴妄想把集权的淫威持续的时候,是一个个平凡的人,在 那一夜的星斗中,把星斗标签为人的权利的觉醒!这是一个生命粉碎 谎言所开启的人的世界,在这个人的世界里,我分明听到了电话那边 集权政体微微颤抖的声音。 18年,当我还面对那个夜晚的死难悲伤的时候,那一夜的枪声里站起 来的人,觉醒的人,已把集权政体的罪恶看得透彻,记得分明:这就 是一个惯于掠夺的家伙,这就是个把残暴当作合法性的家伙,这个再 也无法合法的家伙,这个还想掠夺却在遭遇反掠夺的时候瑟瑟发抖的 家伙…… 就是这样,就在这里,18年前的绝望和当下的希望勇敢地接轨! (2007年6月2日于深圳) 〔转载自《民主中国》2007-06-02;http://minzhuzhongguo.org/〕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想念我的狱中兄弟 陈子明 1991年4月初,判刑后的我和王军涛、任畹町、包遵信、王丹共五 人,被从秦城监狱移送到北京市第二监狱。刘刚、郭海峰等人,则被 移送父母所在地的监狱。 一到二监,我们就被安置在犯人禁闭室。把犯人送入禁闭室单独关 押,是对违反监规的犯人的一种惩戒方式。每间禁闭室的面积不到三 平方米,却有五米多高,象是一个井筒子。除了一块睡觉的床板,就 是一个洗脸的水池和一个大小便的蹲坑(曾有几天监狱停水,便池中 的屎尿没人来处理,臭味经久不散)。48间禁闭室呈椭圆形排列,就 象是体育场上的跑道,中间围着两个风圈儿和一个通往门厅的过道。 当时,整个禁闭室被清空,只关我们五个人。王军涛和我在椭圆形禁 闭室的东部和东南部,中间隔着几个牢房,我们可以大声说话。任畹 町、包遵信、王丹在北部和西部,高声喊叫可以听见对方的声音,但 难以相互交流。“6.4”以后,我和王军涛一直无缘见面、说话,到 二监后,才第一次有了沟通的机会。我们交换了近两年来各自的情 况,又一起商量在监狱中的对策。 我和王军涛都是“二进宫”。我在1975年蹲过“炮局”,他在1976年 至1977年是半步桥“王八楼”的住客。我们知道,一到二监就把我们 关入禁闭室,是狱方对我们的“下马威”,我们必须针锋相对,也给 对方一个“下马威”。我们用刷牙的杯子砸禁闭室的铁门,要监狱长 来见我们。露面的是一个姓李的监狱长。我们抗议狱方自己违反监 规,把我们这些没有任何过错的人关入禁闭室。姓李的监狱长诡辩 说:把你们关在这里,是一种保护措施。二监还有许多因为“6.4” 被抓的刑事犯(即所谓“暴徒”),他们对你们这几个“反革命犯” 恨之入骨,因为是受了你们的挑唆和蒙蔽,才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 把你们放到中队去,他们会伤害你们,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我们当 即抓住这个话茬,对他说:既然这样,你就把我们几个人放在一个牢 房吧,但不能是禁闭室。我们知道监狱长是用谎言来搪塞我们的质 问,但他说的话里有没有部分真实的成分呢,当时还做不了判断。 对于我们在禁闭室里大肆喧哗、不高兴就砸门等行为,狱方由于种种 原因,容忍了一段时间。在7月份的一天,由于狱方禁止王军涛会见 妻子,王军涛再次砸门要见监狱长。这一次狱方来硬的了。一群狱警 扑进牢房,给他带上了手铐,换到一间离我更远的牢房,并在连接我 们两人房间的走道里砌起了一堵砖墙。王军涛和我随即进行了绝食抗 议。同情我们的狱警在第一时间就把信息传递给了我们的家属。在世 界舆论的强烈抗议下,当局被迫作出让步。王军涛先是被送进医院治 疗,后来转往延庆监狱。任畹町、包遵信、王丹三人陆续离开了禁闭 室。我在禁闭室的条件也改善了。在我的一再要求下,狱方把五米多 高处的15瓦灯泡换成了40瓦日光灯,我在晚上也可以看书了。 又过了一些天,狱方安排我去八中队。这一次是我不愿意走了。我 说:监狱长不是说我下中队有生命危险吗,除非把我和其他政治犯安 排在一起,否则我就不离开禁闭室。两个狱警一左一右拽着我的胳 膊,把我拖出了禁闭室。一到八中队,我就宣布绝食。这时候,狱方 所谓“会伤害你们”的犯人登场了──但不是因为“6.4”被抓的 人,而是受狱方指使的普通刑事犯。 当我躺在床上绝食的时候,与我同住一个房间专门负责监视我的几个 人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向我散布一些耸人听闻的说法。他们说,不好 啦,有一些犯人在水房里磨刀呢!为什么磨刀?他们听队长说,来了 一个刺头,据说这个人比较硬,啊,你硬,有我们的刀硬吗?我们就 是要教训教训他。我知道这是中队长特意安排的节目,是对我的一种 威慑战术。我马上面见中队长,交给他一份正式声明。我把所听到的 威胁言论都写上了,并指出:如果这些威胁变成事实,一切责任要由 你个人承担。由于我声明在先,他们就没敢真的打这张“以犯人治犯 人”的牌。绝食20天之后,狱方与我达成妥协:我同意继续待在八中 队;狱方则放弃要求我参加监狱中的任何活动,一切时间由我自己支 配。 停止绝食后,我开始到楼下放风。正好有一队犯人从我身旁走过。忽 然,队列中有人高喊了一声:“陈子明!”“哎!”我随声答应着, 一边在人群中寻找这位可能认识我的人。尽管带队的狱警连声呵止, 还是有七八个人一起向我打招呼。“老陈,你好!”“我们是因为 ‘6.4’进来的。”“老陈,保重身体!”“我们都知道你在八中队 的情况。”“我们坚决支持你!”我内心深处有一股暖流涌上来,真 想过去和他们一一握手、拥抱,但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就 没有进入他们的队列,只是驻足向他们招手致意,表示问候。 此后,当我下楼放风和在窗口张望的时候,常常会有人对我招手,向 我喊话。“老陈,我们在美国之音听到你妻子王之虹的声音了。” “见着王姐代问好。”“老陈,恭喜你得到了三屉桌。”“看书别累 着。”我虽然叫不出这些所谓“暴徒”的名字,却充分感受到了他们 善良的同情心。我感到,我们之间没有沟通的障碍,我们是心心相印 的好兄弟。他们的关心和爱护,对于我是一种莫大的安慰;我的斗争 和点滴收获,对于他们也是一种鼓舞。 由于狱方对于我的严密看管,我无法了解这些兄弟们的详细情况。但 是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就是警察出身,“6.4”后因为办地 下刊物为89民运说话而被判刑七年的孙立勇。有一天,我正在八中队 的楼下放风,有一个高个子的人隔着栅栏招呼我:“陈老师好,我是 11中队的孙立勇。”我们在栅栏边说了一会话,具体说了点什么,我 现在已经淡忘了,但孙立勇还记得,不久前曾在《自由中国》论坛的 一个帖子里提及。在我们握手告别的时候,孙立勇迅速地把手心里事 先准备好的一个纸卷递给我,我随即把它放进裤兜里。回到牢房以 后,我趁没人的时候打开了纸条,只见正反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两 千蝇头小字,全是从外电摘录下来的资讯,特别是与我和王军涛有关 的消息。 从1993年到1994年,我和孙立勇隔着铁栅栏谈过好几次话。每次他都 会塞给我一个小纸卷,向我通报国内、外的最新动态。他帮助我纠正 了一个错误的认识。原先,我以为89民运是从学生运动发展到市民运 动,但还不能说是全民运动。因为农民似乎没有参与进来,而且在运 动高潮的时候,北京市委还用高额补贴诱骗农民参加官方组织的所谓 “集会”。孙立勇告诉我,不能说农民与89民运无关,在二监的100 多名因“6.4”被判刑的人中,颇有一些是京郊农民。 在我第一次保外就医期间,孙立勇的家人见到了王之虹,把一份有关 孙立勇的申诉材料交给了她。我根据这份材料,写了《介绍一位政治 犯难友》,发表在1995年的《北京之春》上。文章的开头写道:   “现在,北京市第二监狱里仍然关押着上百名政治犯。除了任畹   町等国际知名的政治犯外,还有许多不为人们所知但同样值得人   们尊敬的政治犯。这里面大多数人是所谓的‘暴徒’,既包括富   于正义感的热血青年,也包括年过花甲的老年人。他们多被判处   很长的刑期,有的还是无期徒刑。他们需要得到国际公正舆论更   进一步的关注。此外,这里还关押着几位因为要求为‘6.4’平   反而被判刑的地下刊物的编辑。他们们是:韩罡,28岁,《起跑   线》主编,1989年7月被捕,判刑12年;陈宴彬,29岁,《铁   流》主编,1990年9月被捕,判刑15年。张亚菲,28岁,《铁   流》编辑,1990年9月被捕,判刑11年;尚子文,35岁,《钟   声》编辑,1991年4月被捕,判刑六年;孙立勇,33岁,《钟   声》主编,1991年5月被捕,判刑七年。本文只能向读者介绍孙   立勇一人,因为笔者与他有过直接的交往。” 文章的结尾写道:   “我们相信,有千千万万孙立勇这样优秀的中华儿女,实现民主   的中国的目标将不会太远。在‘6.4’六周年即将来临之际,我   们呼吁海内、外炎黄子孙向孙立勇这样的中国政治犯表现出更大   的关心和支持。” 上述文章在《北京之春》刊登出来之时,我作为一名刚刚动过手术的 癌症患者,已经再次被当局投入了监狱(而第一次“保外就医”出来 的时候,只是一名“皮肤瘙痒症”患者)。我仍然回到了八中队,我 仍然在放风的时候徘徊在铁栅栏旁,等待着孙立勇的出现。但是,直 到一年半后我第二次“保外就医”,始终没有再见到孙立勇。他怎么 了?出事了吗?我为他的命运而揪心。 多年后我看到孙立勇《走过冰山》的手稿,才知道他在二监的事迹和 遭遇。孙立勇组织人搜集整理了二监在押政治犯(包括所谓“89两乱 人员”)的全部名单,秘密送出监狱。狱方根据关键(因间谍罪判刑 20年)的揭发,得知孙立勇是这一行动的策划者和组织者,将他关入 禁闭室183天,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我在禁闭室仅待了四个月, 他却待了半年多。而且,他是带着手铐、脚镣以及把二者连接在一起 的“链儿”度过了这漫长的时间。铐子深深地陷入了肌肉,皮肤全都 溃烂了。带着全套戒具的孙立勇根本直不起腰来,吃饭只能象狗一样 用舌头舔,大便后无法在用手纸揩净,只好穿一条开裆裤……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不能改变他的理想,屈服他的志向。孙立勇出狱 后,立刻投入新的民运活动和维权活动,任劳任怨地为仍然在押的和 已经出狱的政治犯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开了一家小书店,可是办 不下经营执照,只能“非法”经营着。当局拿这个“劳改释放人员” 的小店非常挠头,关也关不得(关了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捏住孙立 勇了),不关又是“非法”的。终于,小店关张了,孙立勇的饭碗砸 了。他不得不流亡到澳洲。他不懂英文,只能从事体力劳动。先是靠 捡瓶子维持生计,后来是给搬家公司打工,扛着冰箱、洗衣机爬楼 ……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生活条件下,他每月都拿出一部分钱来,投入 到政治犯后援基金中。 另一位值得敬佩的民运人士是将522名因“6.4”而被关押的北京市 民和学生名单提供给“中国人权”组织的李海。李海曾是北京大学哲 学系研究生,因积极参与89运动而被开除学籍。在“6.4”前我不认 识李海,但和他的弟弟李河是好朋友。李河既是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所的同事,也是我主编的《外国著名思想家译丛》的编委会成 员。由于这样一层关系,我和李海也成为朋友。我第一次“保外就 医”期间,当局对我的监控没有第二次“保外就医”时那么紧,我可 以在我母亲家见到一些朋友。1995年春天,我和李海见了一面。我一 方面表示支持他所从事的工作,一方面提醒他做这件事的危险性,要 注意自我保护。李海说,他完全知道这件事的风险,但为了让世人了 解真相,让那些政治受难者得到更多的帮助,他只有义无反顾地把这 个工作进行到底。一、两个月之后,我就重新回到二监,李海则以 “非法为境外提供国家秘密罪”被判刑九年,进了良乡监狱。我们虽 然不在同一个监狱,但我们也是狱中兄弟。 光阴荏苒。2006年5月,李海九年刑期外加二年剥权期满。2006年10 月,我的13年刑期外加四年剥权期满。但是据我所知,在二监那些判 处死缓和无期的“89两乱人员”中,至今仍然有人还在服刑。我希望 国内外各界人士和世界公正舆论,进一步向中共当局施压,尽快释放 仍然在押的“6.4”良心犯;让那些放逐国外的“6.4”良心犯回 国;中共当局必须满足“天安门母亲群体”十多年来所坚持的三项要 求:公布真相、道歉赔偿和司法追究。 (2007年6月2日) 〔转载自《民主中国》2007-06-02;http://minzhuzhongguo.org/〕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立刻释放“六.四”屠杀十八年后 仍在狱中服重刑的北京市民 公告 《维权网》 “6.4”事件18周年前夕,《维权网》获悉,仅就北京来讲,就至少 还有13名市民因在1989年6月镇压后被捕、被以“动乱分子”或“暴 徒”罪名判处重刑,至今仍在狱中服刑。中国官方近年来一再向世人 宣称,89运动已经“成为过去”,并断然否认中国监狱里仍关押着 “6.4”政治犯,以此来回避国际社会对中国的人权状况的批评、逃 避国际人权机构的审查。 据悉,这13名狱中服重刑的天安门政治犯是: ◆郗浩良:男,北京市民,死缓,现关押在北京第二监狱 ◆杨 璞:男,北京市民,死缓,天津茶淀监狱 ◆李玉君:男,北京市民,“反革命破坏罪”,死缓,北京第二监狱 ◆姜亚群:男,北京市民,“反革命破坏罪”,死缓,北京延庆监狱 ◆苗德顺:男,北京市民,死缓,延庆监狱。 ◆朱更生:男,北京市民,“反革命破坏罪”,死缓,北京第二监狱 ◆孙 宏:男,北京市民,死缓,北京第二监狱。 ◆王连禧:男,北京市民,无期徒刑,北京第二监狱。 ◆常永杰:男,北京市民,无期徒刑,北京第二监狱。 ◆石学之:男,北京市民,无期徒刑,延庆监狱。 ◆李志欣:男,北京市民,无期徒刑,北京第二监狱。 ◆常景强:男,北京市民,“反革命伤人罪”,无期徒刑,北京第二  监狱。 ◆武春启:男,北京市民,无期徒刑,北京第二监狱。 近年来,迫于国际压力以及因刑满,官方陆续释放了一些“6.4”政 治犯,但即使那些被判重刑直到最近才刚刚出狱的人士,仍被强加了 剥夺政治权利多年的附加刑。比如, ◆北京市民董盛坤,男,退伍军人,“6.4”镇压时,他目睹军队屠  杀平民,视之为奇耻大辱,愤而怒烧军车,1989年被判死缓,曾被  关押在北京第二监狱,于2006年9月5日出狱,现被剥夺政治权利八  年; ◆张茂盛,男,89年被判死缓,曾被关押在北京第二监狱,2006年9  曰13日出狱,现被继续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孙传恒,男,89年被判无期徒刑,2006年春天出狱后,被剥夺政治  权利五年。 18年过去了,今天在北京和全国各地或许还有更多继续受监禁的普通 民众。他们仅因为参与89年学生和市民的民主运动,反对政府动用军 队镇压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市民而被投入牢狱。1989年6月3~4日,成 百上千人在政府下令的军事镇压中受伤、被杀害、事后被捕、有些被 立即执行枪决。例如,至少有以下北京市民在1989年6月屠杀后被抓 捕十多天之后就被草率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林昭荣、张文奎、陈 坚、祖建军、王汉武、罗红军、班会杰、徐国明、卞汉武、严雪荣。 我们要求中国政府立刻释放所有在“6.4”事件中被捕仍被监禁的政 治犯,包括和平示威人士和那些面对荷枪实弹的军队向手无寸铁的百 姓开枪镇压而进行自卫反击的抗暴人士,我们要求政府抚恤“6.4” 死难者家属和受害人,允许对89年真相进行独立的全面调查,对下令 镇压的官员追究责任,落实宪法上政府关于保障人权的承诺和遵守已 经签署的国际人权条约,为中国能成功召开奥运和彻底改善中国的国 际形象做出切实的努力。 (2007年6月3日) 下篇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一个人的十八天 “六.四”十八周年祭 廖亦武 1989年6月4日凌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北京发生了大屠杀,世界 为之震惊。死亡人数至今没有一个确切的统计。当时官方公布的“误 杀数目”是200以内,而民间普遍认可的“遇难数目”是3,000左右。 遇难者家属丁子霖、蒋培坤夫妇经过多年追寻,已经找到189位确凿 无疑的冤魂。 1989年6月4日凌晨,我与加拿大汉学家戴迈河一道,在盛产榨菜的临 江山城涪陵,我的家中,用一架老掉牙的“康丽牌”录音机,同步制 作了针对北京惨案的《大屠杀》配乐诗歌朗诵录音带。当时在场的还 有我的第一任妻子阿霞。 后来,由于《大屠杀》的传播、戴迈河的被监控、以及组织拍摄《大 屠杀》的姐妹篇《安魂》,终致东窗事发,酿成一起从犯众多的“涉 外反革命宣传煽动案”。 1990年6月4日。熬过了最初的突击审讯,以及长达20多天的车轮战 术,秃掉了天灵盖的我,依然被关押在歌乐山附近的重庆市公安局收 审所。先后被抓捕的有近20位诗人及家属,分别关押在不同的专政机 构。记得那天日影昏沉,被铁条切割的斜空滚过一声声闷雷,我挤在 几十个底层毛贼中间,刚念叨一句:这么快就一周年了。一个跑巷道 的劳改犯就从铁栅门外塞给我一张纸卷,拉开看,竟是住另一头的同 案犯刘太亨写的:廖胡子,我饿,能不能传点吃的过来?有两只烟就 更好。记不清楚传了什么食物给他,好象是小半个冷馒头。接下来监 房内一阵忙乱,好象是半人高的塑料马桶漏了,一股股屎尿发酵的浓 烈毒气冲得我刹那间泪流满面。 1991年6月4日凌晨,很恍惚,但肯定夹在两个死刑犯中间。由于脚镣 子老是随着他们的翻身哐哐响,我一直似睡非睡。那一年安徽发水 灾,全国都受影响,在重庆看守所里的我们就直接挨饿了。饭钵越变 越小,最后就干脆每顿每人发两块红薯。除了南瓜和洋芋交替当菜, 就没有其它菜,政府把两种东西都熬成稀粥样子,不放油,只放盐。 我们闭上眼睛灌进肚子,没一会儿就全拉,洋芋是白的,拉出来就是 白的,南瓜是黄的,拉出来就是黄的。因为20几人只有十几平米的空 间,我们只好长期坐炕板,所以每个人的腰都粗得象经常大吃大喝的 腐败分子,可稍微一站就双腿打飘。 经常违反监规,经常受惩罚,可这一天到底戴没戴背铐已记不清楚。 1992年6月4日凌晨,很恍惚,但肯定还夹在两个死刑犯中间。不过任 他们脚镣子如何翻动,我已经能够熟睡如猪了。因为水灾已经发过, 生活有所改善了。况且其他同案犯已先后“教育释放”,我们的案子 由“特大集团”变成了“简单个人”,我只获得徒刑四年,除去已坐 过的刑期,自由遥遥在望。 可此时,我已经转房四次、自杀两次、背铐若干次(最长23天)、遭 电警棍袭击若干次(最厉害是用棍头捅肛门),遭拳打脚踢若干次、 目睹死刑犯上路若干次,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的狱中诗集《犯人的 祖国》里有以下描述:   而我只能狗一样蹲着、趴着   不成文的监规不准   我的腰直起来   历朝历代,中国文人的腰   从没直起来过   我们的屁眼儿   被一届届政权搞过多少次?   五千多年啊,从灵魂上   这个蚂蚁般繁殖的古老种族已经   没有男人   有精神繁殖力的男人   就剩下我一个了   可这唯一的处女洞   也被搞了   具体得如同变太监的那一刀   天哪   说黑就黑的天哪   遮羞布呢? 1993年6月4日,我已从位于重庆市郊区的四川省第二监狱转到位于川 北大竹县的四川省第三监狱服刑。记得这天傍晚,囚于此地二大队的 十几位“6.4”反革命分子都不约而同来到放风的院坝,一起坐井观 天,仿佛在祈望冥空中的亡灵。难友李必丰拍拍我的肩头:廖胡子 呵,你快出去了。如今已死去的难友浦勇却笑道:我们都快出去了。 最多五周年的时候,这批人无论刑期长短,都得出去。 当时我的手里还捏着一根洞箫,大伙围着要我吹一曲,可惜我的手艺 相当生疏,当着人面,再一着急,只能弄出一连串破响。 1994年6月4日,我已出狱,离婚,光棍一条从户口所在地涪陵回到成 都,与年迈的父母住一块。记得6月3日,警察就轮换着在我家门外值 班了,一直到6月5日才撤走。因为我不能出门,新交的女朋友宋玉特 地从几百里以外的绵阳赶过来陪我,当时她只有18岁,还是学生干 部,中共预备党员。她的美丽和勇敢把警察都惊呆了。当晚我们点了 蜡烛,象征性地祭奠了亡灵,却更多地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宋玉 说,学潮时她只有13岁,又在江油那个小地方,所以一点不清楚我讲 的那些事,可凭直觉相信我不会撒谎。她还说,我受了那么多苦,她 会好好爱我,牵着我的手走一辈子。 1995年6月4日。好象这一年的“6.4”前夕,参加了好几起由刘晓波 牵头的集体上书活动,其中一份请愿书题目叫《汲取六四血的教训, 推进民主与法制进程》。后来,几乎所有的签名者都落网,被软禁几 天至几十天不等。我也被软禁了十几天,“6.4”就是在成都市公安 局附近的一个招待所渡过的。我的级别不太高,所以住的三人间,经 常陪伴日常生活的,是一胖一瘦两警察,奇怪的是,胖子不打鼾,瘦 子却一直鼾声如雷。 1996年6月4日,刘霞、刘晓波两口子是不是被当局逐出北京,来了成 都?有些恍惚了。如果是,就是一起过的。刘晓波还化钱为穷鬼老婆 宋玉买了好多衣服,他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给朋友老婆买衣服。主 要是觉得宋玉太漂亮,怕我这个窝囊废留不住。 可没过多久,他就坐牢去了,当时的情景特恐怖,我在纪实作品《证 词》里有记载。 1997年6月4日,好象是为生计所困。这一天被一位与我同年同月同日 生的女警官请进一个茶楼。傍晚回家,继续写《证词》直到深夜: 我还在院子里走动。去年冬天栽的一棵无花果树,现在就长齐腰了, 我敢担保明年,这本书还没写完的时候,就能享受一方绿荫。仰望苍 空,星光深邃,如苍凉的群岛。索尔任尼琴为什么要把星罗棋布的监 狱叫做《古拉格群岛》呢?这遥远的、陌生的、美丽得有点极端的意 象!他说,我们去那儿的唯一途径是通过逮捕。因此,《群岛》一开 端,就不厌其烦地描写了几十种逮捕,街道、家里、剧院、舞台、被 窝、车站都可能成为某种逮捕的背景,甚至匆匆一瞥也可能成为失去 自由的前奏。那么现在,我跟前的这棵无花果树会不会变成我再次被 捕的道具?监狱在人间,却比天上的星星更加遥远,许多人一去就再 也没回来,或者回来时已苍苍白发,气息奄奄。 1998年6月4日,由于在此前公开发表了《致美国总统克林顿的信》, 反对他在忌月访华,又一次被迫呆在家里写作。 1999年6月4日,在家中接受了自由亚洲电台的电话采访,再次朗诵了 长诗《大屠杀》,作为“6.4”十周年之际对冤魂的祭奠。 2000年6月4日,我忘了这天在干什么,甚至忘了我这天在什么地方。 2001年6月4日,我忘了这天在干什么,甚至忘了我这天在什么地方。 2002年6月4日,我在病房里守护癌症晚期的父亲。此前我再次朗诵了 长诗《大屠杀》,并制作成CD在地下发行,可此时忙碌得近乎绝望 的我,竟没意识到这个特殊的日子。癌症楼三天两头死人,尤其是夜 晚,太平车从底楼缓缓往上升,再缓缓穿梭在过道与病室。地雷一般 压抑在土里,却突然爆炸的哭声!我急忙关门闭户,急忙抓住父亲垂 在床沿的手。可毫无办法!毫无办法!!中国人的苦难和遗忘和繁衍 一样,在黑暗中延伸…… 明天早上,太阳会照常升起吗? 是的,会照常升起。 2003年6月4日,我忘了这天在干什么,甚至忘了我这天在什么地方, 但记得没过多久,宋玉与我产生了裂痕。后来她留一封信在家,就躲 起来了。 2004年6月4日深夜,在云南丽江一另类酒吧,与新近结识的女友金琴 在一起,周围大群流落异地的醉汉。突然,有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说, 晓不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回答不晓得,还有人说,混一天算一 天,管逑它什么日子。我却觉得天灵盖麻了一下,就顺嘴吐露 “6.4”两个字,受到大家的另眼相待。金琴醉醺醺地说,老威是80 年代的著名诗人,写了一首了不起的《大屠杀》!于是大伙起哄,灌 我酒,非要逼我朗诵。于是我就上窜下跳地朗诵了。我自己都没料到 这首褪色的旧诗还会让在场的人都泪流满面。 没过多久,宋玉与我离婚了,这又是一道至死抹不平的刀痕。 2005年6月4日。我忘了这天在干什么,在云南境内?新疆南部?或者 在其它地方边流浪边寻访冤案?我已经恍惚了。 2006年6月4日。我忘了这天在干什么,使劲抠了一阵脑门,加之查采 访笔记,终于想起我当时在云南某地,为远行湖南长沙,寻访 “6.4”期间“污染毛像案”主谋余志坚作准备。 身心老旧,记忆力真不行了。 2007年6月4日。之前十几天,母亲频频来电催我回成都,她要搬家 了。父亲去世那年,她从住了十几年的白果林小区搬出去,兜了一圈 子,现在又急着要回来了。收拾稳妥后,我住进父亲的房间,似乎一 切都原封不动。坐在他老人家位置上,听着母亲在饭厅边干家务边大 呼小叫,竟心乱如麻,提前进入了80岁的暮年。除了老子抽烟儿子不 抽,真不明白谁在谁的体内,谁更真实一些?恰好刘晓波同志来电子 邮件,“命令”作18周年的“6.4”祭文。我以“写字环境太差”推 辞,其实是“心鬼”作祟,缺乏底气。不料晓波再次来电,“你竟然 敢不写?!” 是的,我只有写,虽然当年的稚气和血气已一点点锈蚀;虽然当年刻 骨铭心的诸人诸事已一点点淡漠;虽然大家都世故了,为自己算计或 定位得恰到好处了,可还是只有如法国诗人瓦雷里所说:起风了,只 有写下去一条路。 因为这是抵御记忆磨损和自我消解的唯一方式;因为一个醉汉曾对我 说:死人不说话,活人徒挣扎。 (2007年5月30日,成都白果林) 〔转载自《民主中国》2007-06-02;http://minzhuzhongguo.org/〕 上篇 ⊙目录 ⊙目录@本文标题 ⊙投稿+订阅+联络 “六.四”十八周年祭文 王丹 18年前的今天,成百上千的青年学生和市民为了实现一个叫做“民 主”的梦想,为了追求做人的尊严与基本权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18年前的今天,中共政权以一场小规型常规战争的规模、用血洗的方 式镇压了以和平方式要求中国走向民主的民众,令全世界为之震惊, 并再次暴露了中共的暴力本质。18年前的今天,成了中国历史上最黑 暗的一天。 18年以来,中共始终坚持当初的屠杀是正确的决策,从来没有表示过 半点后悔;18年以来,那些死难者的家属,天安门母亲们,连公开地 悼念自己的子女的愿望都无法实现;18年来,尽管曾经与中共有血海 深仇的国民党的主席都可以返回中国,但是那些当年因为理想而被迫 流亡海外的人士却无法回国看望自己的家人。刘宾雁先生临终的时 候,仅仅希望可以死在自己的祖国,这样一点小小的愿望被无情地拒 绝。18年来,中共在政治上的极权本质没有丝毫改变。 当然,18年来,我们也看到中国的经济飞速发展,但是请大家想一 想,18年来经济上的繁荣,就可以抹杀18年来政治上的耻辱和黑暗 吗?如果我们默认这样的逻辑成立,谁能保证18年前的事情不会发生 在18年后呢?今天,我们站在这里悼念死难者,已经是第18个年头 了。各位朋友,让我们继续坚持下去,一直到公理正义得到伸张的那 一天到来。否则,即使经济上再强大,我们的祖国也仍然无法崛起。 在“6.4”18周年的今天,我还想特别提出三项诉求,希望得到各界 朋友的呼应。 第一,当年被当局定性为“暴徒”而判处重刑的一些北京市民,至今 仍有一部分还关押在北京市第二监狱等地方。这些市民当年是为了保 护学生而走上街头的,他们是89民运中的英雄。18年过去了,他们不 应当被遗忘。我们应当通过一切可能的手段,呼吁国际社会关注这些 政治犯的待遇,并努力促成他们的尽早释放。在外界为“6.4”难属 和政治犯家属提供帮助的时候,也应当重点考虑这些为民主运动做出 贡献并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勇士。 第二,“6.4”过去18年了,但是今天中共仍旧有一份黑名单,拒绝 让部分人士回国看病,探亲以及工作。刚才提到的刘宾雁先生就是一 例。在这些被剥夺回国权利的人士中,有一些年事已过,比如戈扬, 比如郭罗基,比如苏绍智等先生。这些先生都曾经为中国的改革开放 做出过贡献,仅仅因为政治观点的不同,在他们步入晚年的阶段,就 使得他们不能叶落归根,这不仅是剥夺人权的政治迫害,更是违反中 国传统伦理的行径。如果当局真的要搞什么“八荣八耻”,就应当知 道,拒绝让这些老人回国,就是最大的耻辱。因此,我们呼吁各界关 心流亡人士的回国权问题,特别是其中那些长着的处境,希望能够促 使他们尽早可以有返回故土的权利人。 第三,今年是“6.4”18周年,距离20周年只有两年的时间了。如果 中共当局继续拒绝“6.4”问题的重新评价,继续关押异议人士,继 续拒流亡群体于国门之外,我们应当在20周年的时候发起全球性的大 规模的“6.4”纪念活动,以提醒世人不要忘记“6.4”死难者和中 共的极权本质,以进一步推动中国的民主化进程。这样的活动,应当 是庄严隆重,应当是海内、外各地华人与世界各国政府与民间的联合 行动,应当是可以给予中共以强大震撼的活动。,她不仅需要热情, 也需要很多的协调。我呼吁,为“6.4”20周年的盛大纪念活动的准 备工作现在就应当开始酝酿。所有海内外的民主力量应当本着求同存 异的原则,精诚团结,消除歧见,一起将这项工作做好。这是为了昨 天的死难者,也是为了明天的中国。 〔转载自《民主中国》2007-06-02;http://minzhuzhongguo.org/〕 上篇 ⊙目录 ⊙ 投稿+订阅+联络 ┌──────── 《 民 主 论 坛 》 ────────┐ │                            │ │ 出版者:(美国纽约市)民主亚洲基金会(asisdemo.org) │ │ 主 编:洪哲胜(Cary S. Hung, Ph.D.)         │ │ 电 邮:caryhung@gmail.com              │ │ 网 址:http://asiademo.org/             │ │                            │ ├────────────────────────────┤ │                            │ │ 订阅处:dforum-subscribe@yahoogroups.com       │ │     (接到回应时,请回信证实订阅。)       │ │ 投稿处:dforum-owner@yahoogroups.com         │ │                            │ └──── 让中国人从内心里面发出文明得意的微笑! ────┘ Copyright © Asia Democracy Foundation, Inc., 1998- 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