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一 我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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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忘记了历史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 │
│ ◆历史是不能割断的,人人都生活在历史的阴影中。 │
│ ◆许多历史的伤口,不仅没有结痂,并且还时时在流 │
│ 血,怎么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呢,我感到是历史 │
│ 留在我身上、心上的痛时时还在流血啊!现实处处 │
│ 都是历史的继续,又怎么能“都付笑谈中”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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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
我,出生于抗日战争的烽烟之中,在旧社会的崩溃中渡过了童年,成
长于新中国的初建岁月,虽有幸读了大学,但毕业前夕却被错划为右
派,蒙冤20余年,在苦难中埋葬了一生的美好时光,熬到拨乱反正后
时已是中年,曲折地又走过了艰苦创业之路,进入晚年后留下的只是
无尽的回忆与思索。
我的认识
树立独立人格与维护公民权利和尊严是一个密不可分的过程:要提升
人格就不能不关注社会环境的改革,这就需要更加坚韧的奋斗;要发
展就要敢于用严厉的眼光审视和批判现实与历史,这就更需要勇气与
胆识。
人与人才
近年来尊重人才的口号喊得很响,甚至列为了当官者的一项政绩,我
自认为我算不上人才,我只是一个人,我只要求做到尊重人就可以
了,把人作为人来尊重就行了。不讲尊重人,只讲尊重人才,我没有
尊重你是因为你不是人才!这多么荒谬啊!
渴望交流
我看透黑暗,但却从未绝望;我渴望交流,但却只能写这些无用的文
字;我明知无用(甚至有祸),但却然要写。因为,现在,文字是我
与外界进行沟通的重要渠道,在一个喧嚣的时代里,在一个人人都在
谈论"市场经济"的时代里,人与人之间心灵的沟通极其困难。而文字
却能够穿越诸多的阻碍,连接起一颗又一颗陌生的心灵。
人生三关
徐无鬼先生说,人生有三关:名、利、情,对名与利来说,我早已习
惯了它被无端剥夺、它被彻底剥夺,不仅剥夺得一无所有,而且还要
强加上罪名、恶名,从事着劳苦的役使,甚至付出肢体致残的代价;
至于情,则能被剥夺的部分,也早已被剥夺干净,剩下的不能被夺走
的只是一个破碎心,我只为她而活到了今天。
激情难抑
世事喧嚣,人生寂寞。我一直以为,支撑我生活的动力,是罗素所称
的三种单纯然而又极其强烈的激情: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求,
以及对于大众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
我喜欢上课
我选择了教育事业,我热爱教育事业,教育不同于事实体系而展开的
纯现实,它是一种灌注着和体现着人的理想的活动,它本身就有一种
令人激动的理想性质,我喜欢上课,我喜欢讲演,我也喜欢说话、议
论,(这样的人命中注定在任何带有专制色彩的制度下都是难以生存
的),一走上讲台,那就是我的天地、是我思想翱翔地方,我可以讲
出自己的见解,用真诚与热情同学生们交流,这是何等快乐的时光
啊!我讨厌照本宣科,学生能自己看明白的你又何必去唱一遍呢,可
是,我们的现实又是如此的残酷,教育被管制得太死,不得不去应付
各式各样的现实,只能努力将它降低到最小。这个时期,70年代末拨
乱反正初期(邓小平、胡耀邦重新上台的初期),正是我国近半个多
世纪来思想解放、教育解放的短暂的最好时机。虽然它仅仅只是一个
开始,百废待兴,更谈不上完善,后来才体会到还只是一个昙花一
现,但它对我来说却是很难忘的一个时期。当时任阆中师范支书兼校
长的是王世璜,在党内组织生活时,他出了这样一道题考党员:“是
党管宪法呢,还是宪法管党?”只举出这一个例子,即可见当时思想
解放之状态。
八大原罪
年老了,反思一生原罪就不少,细数起来已离“十恶”不远:
第一条 我不该有生命,假若我没有生命成为一块砖瓦或什么工具,
决没喜忧,更无敌友,该有多好,可不然,我有了生命,那就有了由
此带来的一切麻烦;
第二条 我不该成为需消费粮食的生命,如果是小草,它就“从不烦
恼”,即使被野火烧光了,也会“春风吹又生”的,可我却成了需消
费粮食的生命,粮食可不能随便消费,即使是随便消费了粮食的麻雀
也得全被处死,人也必须过“粮食关”,过不去的就该死,我还悄幸
竟过来了;
第三条 我不该变为人,人就会有人欲,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自然进入
恋爱的季节,正是20来岁时还是学生就被划为右派,这“贱民”身分
是与恋爱的季节不搭界的,就只好当个大龄青年,这大龄青年当长久
了,可就有了一言难尽的痛楚与麻烦,我还算好只当了十年,我们同
龄人中还有不少的一当就是20多年,有的甚至是终身为大龄青年了;
第四条 我投胎的时间不对,我生于1936年,如果再晚13年也就可以
算做“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即使再晚六年也可以算个“载着
红领巾长大的”,以后犯了什么事时,在前面就可以写上这些字样,
即使得不到多少宽大,至少总可以得到些许同情;
第五条 我投胎的母腹没有选对,所以落了个出身不好,这可是一条
最大的原罪,须知这血统罪可是不能赦免的大罪,由此永被列为二等
公民;
第六条 我不应该识字,“人生忧患识字始”,我若不识字,(我亲
眼见到的)当年在“学习班”时连交代与检讨都不用写了;
第七条 我不该上高中,更不该上大学,这使我刚好被列入了“知识
分子”的范围,这又是一条最大的原罪,不然也不至被划为右派,
(我亲眼见到许多工人、农民说了不少更多更重的话也不算回事
嘛),划为右派就理应打入“贱民”之列去受苦受难了。
第八条 我不该有思想、更不该有记忆,才带来了晚年还有这么多的
没完没了的回忆与无穷无尽的思绪,如果是个白痴,是块行尸走肉,
“难得”地“糊涂”,该有多好啊。
知音难觅
花儿奋力地高扬着头,柳枝尽情地舒展其腰,连路边的小草也争相着
露脸;孔雀寻时机开屏,青蛙趁春光鸣叫,连丑陋的乌龟也总要伸出
头来张望,是生命就渴望着表现与展示,这是大自然的本能。而人却
更盼望着友谊与交流,但却是那样的不易啊!知音难觅呀,所以说
“自古圣贤皆寂寞”,真感: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觉着是在致悼词
我已退休几年了,很少到单位去,前天听一位原单位的人说近日开大
会时,领导还在会上号召说要向某某人(指我)学习,我在职时从没
有听到过他们有类似的话呀,我立即觉着这是在致悼词吧!连忙用牙
咬了一下舌头,看是否还有感觉,没非我真是死了吗。
我的初衷
福科对知识分子的角色定位是:“通过自己专业领域的分折,一直不
停地对设定为不言自明的公理提出疑问,动摇人们的心理习惯与他们
的行为方式;拆解熟悉的和被认可的事物,重新审视规则和制度,在
此基础上重新问题化。”诚哉斯言,这其实正是我写许多文章的初
衷。
我的声明
附带说明:经过了一生的观察与探索,我于是下定了决心:我同我们
数亿万老百姓一样不属于任何派别,也不迷信于任何主义、宗教(包
括无神论)与任何名人、偶像等,对形形色色的各种意识形态的学
说,当然我也有赞同的也有不赞同的,有时也有自己的见解,更多是
没有看法或不表态,我无权要求别人一定要同意什么,同样别人也无
权这样要求于我,对已不迷不党,对人和而不同;我只愿作一个保持
精神独立的、极普通的人而已。(写于67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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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二 纪实:狂风恶浪历沧桑
记贺承业教授 贺承业,男,1936年9月生于四川阆中县城,在这民族灾难深重的岁
月,从私塾、小学到初中日益期盼着祖国的富强,到了1949年冬,终
于以极端的热情迎来故乡的解放。1950年考入阆中中学上高中,1951
年入团,全心投入革命,任校学生会主席,读书时喜欢数学,勤于思
索。1953年以第一志愿考入西南师范学院数学系学习,历任团支书,
受名师教诲,四年来从不分什么寒暑假期与星期日争分夺秒地读书与
解题,1957年虽能以优秀成绩毕业,但却不谙世故,毕业前夕误中
“阳谋”,被人陷害,竟因直言获罪,被错划为右派打入另册,命运
就这样对他开了一个愈来愈大的终身玩笑!此后虽也分配到重庆42中
任教并受到学生欢迎,但却没有起码的工作条件,受尽凌辱,后又逐
至重庆南岸大宝山农场接受劳累与饥饿的洗礼,反复水肿住院而“脱
胎换骨”,渡过了“三年困难时期”。62年虽获“摘帽”,到63年仍
被“压缩”,迫返原籍作了泥瓦工靠卖苦力维持生计。在工农中相处
甚洽便也活得自在,后结识了也遭当权以假案迫害的贺子华女士,
1967年与其结婚终身相爱共同奋斗,历经磨难矢志不移,1968年得子
嘉松,1970年得女雪梅。1972年在干活时跌成重伤,脱险后落下多处
骨折之残,在这15年泥瓦工生活中更深切地使他感受到广大工农对文
化、对数学的需要与渴求,在“5.4”过去70多年之后的今天,我中
华大地科学与民主的启蒙还远远没有完成!真感心灵震撼!直到1978
年“改右”前调阆中师范校才初步结束这长达21年的另册生涯。
20多年之风雨更著、十年动乱,深知民族的不幸在于广大群众的贫穷
落后与封建愚昧,这更坚定了他献身于科学教育之决心,42岁又重新
走上讲台一鸣惊人,有好奇者问为什么丢了多年还会这样熟悉?他回
答说:“我当年是用心来学习的啊!”旋即晋升为阆中师范的也是阆
中县的第一批讲师。1979~1980年间省内三所著名大学先后多次努力
商调他去任教,皆因当地不放而未成,1982年加入民盟,1985年获南
充地区优秀教师称号。尽管如此,但要认真落实政策却十分困难,他
爱人贺子华的假案平反竞历经长达七年的200多次申诉方才实现,
1985年秋才正式恢复工作。1986年冬赴德阳教育学院任副教授,从事
中学教师的培养工作。这是一所建市之初在匆忙中建立起来的该市第
一所高校,条件较差,他来后由于性格天真不善逢迎,常爱给领导提
些意见,自然各方面也对他不便(如对所有外出进修包括出国的都是
费用全报销,而对他到西师作访学进修的管理费只报一半,市领导批
了也不报;又如申报正高职时,连续两年报上去的哪怕一个也未通过
但就不转报他的材料,再三向上反映后第三年才把他的材料上报,立
获通过),这种情形不仅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相反竟使他更加努力
地工作。1985年又应省教委之聘担任国家教委规划的九年制义务教育
初中数学教材(内地版)编委,不仅执笔写了几何、代数的许多章
节,而且为试用推广工作培训教师跑了不少地方,深入云贵川三省偏
地远地区教学一线。1990年虽已54岁仍半自费到西南师大作国内访问
学者研究基础数学与数学教育并取得了一定成果。回德阳教育学院后
晋升为该校第一批正教授。退休前响应号召智力支边,又应聘任凉山
大学教授。1997年退休后仍多处任教并笔耕不息。在极其艰难的环境
下从教数十年初衷不改,开课面甚广,在数学教学中小学、中学、大
学到研究生课程都教过,除数学外有关会计学、审计学、金融学的课
程也开过,学员问他为什么能把这些课都上得这样好时,他回答说这
就叫触类旁通吧!在任何时候他对待教学都是非常认真,尊重和爱护
学员,力求交流真知灼见,坚持教书育人以身作责,累计教过学生万
余人,为培训教师足迹遍及省内外十多个市县。坚持教学与科研相结
合,多次参加国际国内学术活动,数十次获奖,参编了多种大中小学
数学教材,除专著外正式发表论文百余篇。重视数学的文化意义,提
出数学的五大特点,强调数学的育人作用,提出数学教育三层次、数
学教育内容五方面,主张从开发思维提高民族素质建设理性文明、适
应社会进步来彻底改革并普及数学教育。
退休后更撰写了不少反思的论文与诗词、杂文、散文等在海峡两岸发
表。代表作有:
◆《S3的一个特征性质》(《西南师大学报》16卷三期);
◆《最小反例原理》(成都科大出版社);
◆《Transformation gaup and Geometry》(辽宁大学出版社);
◆《数学文化与数学教育》(《数学教育学报》三卷二期);
◆《数学与育人》(重庆大学出版社);
◆《论数学的五大特点》(《数学教育学报》六卷一期);
◆《数学教育价值简论》(《山东教育》1996年14、16期);
◆《数学教育古今论》(《教育导报》总197期);
◆《古算今说》(《合肥教育学院学报》93年四期);
◆《装配.驯化.教育》(《凉山大学学报》二卷二期);
◆《呼唤科学精神》(《川北教育学院学报》十卷三期);
◆《数学的客观主义精神》(《中国高校教育理论研究》2002年四
期);
◆散文《故乡的山花》、《冬日晚韵》(《中华当代散文大观》中国
戏剧出版社);
◆古体诗《四十周年纪念诗抄》(台湾《古今艺文》二十五卷四期)
等。
◆专著有:《欧几里得几何学》、《数学思维学讲义》、《数学与育
人》、《往事如烟》等。
学生称他为“勤奋的学者,热忱的师长”,友人(昆明理工大学车仲
英教授)作诗赞曰:“狂风恶浪历沧桑,掷地有声好文章;怀国忧民
真情在,长留青史永芬芳”。而他自己则奉“数学不仅有用而且有
趣,学习它、使用它、品尝它、传播它,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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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一章 出生地与家庭背景
一、出生地 ☆1、出生地阆中
我出生在中国四川省阆中县城。
古代先民大都逐水草而居,为舟楫之便,集市均沿江河而形成,阆中
城就在嘉陵江畔。发源于中国中西部的秦岭南麓许多小溪流入四川汇
集成一条大江,因其两岸秀丽的山色而得名的嘉陵江,从四川北部重
镇广元向南而流,经苍溪、阆中、南部、蓬安、南充、合川,到达重
庆汇入长江,奔向大海。古城阆中,就在嘉陵江上中游处,江水从广
元经苍溪自北向南流下来,绕阆中城西面迂锦屏山而向东折,又迂白
塔山而向北,再迂大巴山糸的尾部玉台山而复向南流去。江水就这样
折了一个大弯,在这折弯处三面环水的玉台山平台南面就是阆中县
城,它环水的三方又隔水被群山环抱,嘉陵江的活水每年夏秋波淘汹
涌,千军万马绕城奔腾直下,气势极为壮观,到了冬春却平静舒缓,
碧绿清澈,倒映着两岸山色,江上船支穿行或急或缓,高昂的纤夫号
声与婉转的渔家小调彼伏此起,四周的青山虽不在高却林木茂盛,山
间平缓之处各色农作物与果树山花交相辉映,土肥地美物产丰富,人
民勤劳男耕女织,除农业外尚为丝绸之乡,试看;山巅白塔入云,山
间亭阁红墙绿瓦,茅屋农舍炊烟渺渺,城内楼台街市,红男绿女车马
穿行,入夜华灯高照轻歌曼舞,好一个青山绿水间的古城,真是阆苑
仙境,人间福地。
阆中得名的由来有两种说法:第一,因山得名,汉许慎《说文解
字》:“阆,门高也,从门,良声。巴郡有阆中县”。宋乐史《太平
寰宇记》:“阆中山,四合于郡,故曰阆中”。第二,因水得名,三
国谯周《巴志》:“阆水迂曲,经其三面,县居其中,盖取为县
名”。《旧唐书.地理志》:阆中郡:“阆水迂曲,经郡三面,故曰
阆中”。周武王伐纣封巴子,时虽都江州(重庆),后治阆中(在公
元前330年左右)。周赧王元年(公元前314年)置巴郡,辖阆中县,
二千多年来县名不变,到1995名阆中市时仍为县级市。
阆中地据交通要冲,陆路上(在四川还没有铁路时)是四川北出联系
中原的必经之道,水路上又直通重庆沿长江出海,为通往世界的渠
道,阆中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历代常为州、郡、府、道治所,是
川北地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也处于历代治乱的风口
浪尖之处。宋时有“阆中起义”,有红巾军攻入,明末有张献忠与李
自成起义军在阆中的争夺战,明清之交,在阆中发生多次大战,清同
治时有郭刀刀起义,1932~1935年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又转战在阆中,
在阆中建立过苏维埃政权,五六十年代阆中特别激进,“十年动乱”
中阆中“左”得出奇,“夺权”与“武斗”也格外地热烈。
古城阆中,战国后期,曾是巴国的国都(公元前330年左右)。楚、
汉之际的汉“三侯”范目是阆中人(公前200年左右)。西汉时民间
天文学家落下闳、任文公父子、周群祖孙三代都是阆中人,阆中也是
他们进行天文观测活动的场所(公元前100年~公元前一年)。三国
时,蜀汉西乡侯张飞任巴西太守驻守阆中到死于阆中墓在阆中,蜀将
马忠、程畿、也都是阆中人。唐代,诗圣杜甫多次到过阆中,在阆中
作诗60余首,有《阆山歌》、《阆水歌》等。唐代进士元稹赴任途经
阆州,游云台山有《阆州开元寺壁题乐天诗》传世。唐代阆中人尹
枢、尹极弟兄,先后均中状元,称为“梧桐双凤”,城内现尚有状元
街。北宋初叶,阆中人谏议大夫陈省华,其子尧叟、尧佐、尧咨三
人,两壮元一进士,先后为将为相,现尚有三陈兄弟读书处“壮元
洞”。北宋苏轼好友画家文同也在阆中留下许多诗画,如《东园十
咏》。南宋抗金骁将张宪,是阆中人。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两度游历阆
中写下不少名诗千古传颂。元明之际阆中还出了一个女扮男装从军的
韩娥,被誉为“阆中花木兰”载入明史。民国时代画虎大师张善子任
阆南盐场知事时创作了许多名画,流传至今。这些历史给阆中城乡留
下了许多文化古迹。是财富也是包袱。
阆中就是这样一个风光秀丽、历史悠久、文化沉淀深重的古城。
☆2、我与阆中
诚如前所述,阆中自古以来便是川北地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
的中心,也是历代治乱的风口浪尖。明清时期均在阆中设府(保宁
府)、道(川北道)治所,民国初仍设川北道。抗日战争时期,国民
政府内迁重庆后,阆中成为抗日战争后方基地,设有抗日的机场与军
事设施,我就在这时,1936年9月7日生于阆中,阆中曾数次遭日寇轰
炸,我妻子也是阆中人,就出生在这遭日寇轰炸的时期,1941年12月
25日。历经艰苦的抗战支前与解放战争,目睹国民党政权的溃败与新
中国的诞生,到1953年中学毕业后外出求学的秋天(时年17岁)才离
开阆中。
这一别就正好整整十年,这是不堪回首的十年。
到1963年秋天我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发配回原籍脱胎换骨而回到阆中
(时年27岁),这正好在阆中经历了十年动乱,亲历“红色恐怖”在
阆中的肆疟,眼见了故乡的千疮百孔,也就是在这期间,结识了她,
1967年我们结了婚,1968年、1970年先后有了一男一女,在漫长的动
乱岁月里,我们历经了社会和人生的炼狱的千百次煎熬,总算活过来
了,这要感谢生命的顽强。1978年终于见到了拨乱反正的曙光,此后
不久,仍为了生计一家四口于1986年冬天离开了阆中(时年50岁
了)。这次在阆中生活了23年。这是一言难尽的23年。
1998年我写了一篇散文《故乡的山花》写给我的妻子,也回忆我的故
乡,此文发表在台湾《古今艺文》25卷四期。抄录如下:
★故乡的山花
★贺承业
我的故乡是嘉陵江畔一座古老的县城──阆中,清澈秀美的江水
从北流来沿城西、南、东三面绕过林木葱郁的白塔山向南而去,
似乎连江水都特别留恋这个县城不愿匆匆离去,才有意绕了这个
弯子,再奔去拜会远方的山城,汇入长江涌入大海,与县城隔江
而望的却是四面青山环抱,楼台亭榭点缀其间,锦屏白塔倒映碧
水的阆苑仙境。古往今来,不少名人雅士如杜甫、陆游、张善子
都留住过这里,还传下来不少隽永的诗画。杜诗云:“嘉陵江色
何所似?石黛碧玉相因依。”
我就出生在这幽美的古城。尽管童年是在日寇的侵略轰炸中度过
的,可当年抗日支前的气势与1945年庆祝胜利的提灯大游行,给
我的童年留下了不灭的记忆。
解放后我因求学与服从分配而离开了故乡,这一走刚好整整十
年,是在那“史无前例”的年代,我又“待罪”迫返故乡“脱胎
换骨”,这正好又目睹了那“红色恐怖”的妖魔将美丽的故乡糟
蹋得山河破碎面目全非。
在历经大难之后又捷报频传,故乡又艰难地恢复着往日的风采,
可这时我却又为了生活在异乡奔波,一幌,已是年过花甲,退休
后独坐书斋,梦中醒来,故乡使我最留恋的却是那漫山遍野的一
种野刺花:她并不名贵,也不进典籍,更无半点娇气;她不居什
么名园庭院;也无需精心培植,她年复一年地盛开在故乡的七里
坝一带,就长在田边地角,屋前房后,茅厕旁边。
这个位于县城隔江之南的丘陵间的平坝,方园七华里许,故称七
里坝,据考,古时这原是一个名叫南池的内湖,变迁后水干了才
形成此坝:万顷良田沃土,旱涝保收。杜诗赞曰:“阆州城南天
下稀”。就是这秀水流连的山丘,远古变迁的沃土,孕育了这洁
白的山花。她实际上只是野生的一垄垄灌木荆棘,生命力极强,
傍地而生,全方位遍布着尖刺,她便靠此利刺维护其生存的尊
严,谁也不敢轻易攀摘,每年清明前后,便绽放着一团团雪白的
花:这白,份外地白,白得耀眼夺目,盛开时节一片片醒目的白
光镶嵌在绿色的田野,蔚为壮观!最可贵的还是她格外地香:纯
正的、质朴的、与生俱来的山花香气扑面而来,香得令人心醉。
而且香得甚远:当你从远方走来,还未看到她时就先闻到了她的
香气,当你远去之后已走到看不见她时,还能觉出她的芬芳。当
地人称她为“七里香”,用七里来形容她香气之遥。也不知从什
么时代开始,此花便在故乡的田野里年复一年地开放。她没有牡
丹的富贵、兰花的风雅,也没有菊莲的娇艳、玫瑰的多情,她什
么花都不敢比,甚至不登大雅之堂,她只是一种当地人才知道名
称的野山花。但她却特别醒目,特别芳香,更特别粗放。祖传的
坚枝硬叶将她的妩媚深锁,天生的傲骨利刺使她在泥泞中也透出
尊严,她既不善随风起舞去顺应时尚,也不屑供作瓶饰来附庸风
雅,她永远保持着与生俱来的洁白与纯香。她用耀眼的洁白来靓
丽着山野的春光,她用远散的纯香来充实着人间的真善。她展示
着顽强的生命之美,此乃宇宙之至美也!
现在不知此花在故乡还有没有?还有儿时看到的那么多吗?但
我,漂泊在外几十年,时时刻刻都能感到那(盛开在心中的故乡
的山花)七里香在风里开放!
此文写好后数次寄给家乡各报刊均难发表,后来1998年才在台湾彰化
的《古今艺文》上发表,此后还是托了一个朋友转递才在《阆中市
报》347期(1999年10月25日)摘发,但却已被删去了(我在上面引
文里划了下线的)许多字。
后收入清风杂志社编,清风杯全国诗歌散文大奖赛获奖作品选,散文
卷:《驰马畅清风》(中国戏剧出版社北京2002年8月)与《中华当
代散文大观》(中国戏剧出版社2002年11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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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家族与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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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节应当介绍我们的家族,它包括我的父、母家族与她的 │
│ 父、母家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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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父氏家族
贺氏家族原籍陕西省三原县贺家堡人。清朝乾嘉年间移居四川阆中,
迁阆始祖贺嘉礼,是清朝一员低级武将,战死后葬衣冠墓于阆中城北
较场坝,我小时清明节去扫墓时长辈给我指过此墓。不知又传了几代
(四弟贺承训1993年写家谱时没有说明根据将其认为第二代,我对此
有疑:(1)小时我看到过神龛上供的宗祖牌,中间一行写着迁阆始
祖贺嘉礼,两边各至少两行,一行写一代,共有至少五代,这是我爷
爷写的,传到我爷爷至少是第六代,若按四弟的认定爷爷就是第四代
了;(2)小时我看到过爷爷写的家谱,第一页一行是迁阆始祖贺嘉
礼,后面还有三、四页,以后才是爷爷死后父亲续写的笔迹,写法很
简要,每代只写第几子(女)名字出生年月日时,容后再补上卒于年
月日时,三、四页至少也可记录五、六代呢。)到清朝道光年间才有
嘉万云,贺万明以作纸货手艺为生,人称“贺纸花”,世居阆中县城
武庙街,为了方便,我就将其记为第一代吧。
第二代(贺万明之子)至少有两兄弟:兄贺云林(字岱生)约1858年
(清咸丰八年)~1930年(民国19年),民国初年书法家,在清朝科
举中考取“拔贡”,在成都省府等地任过文职,民国初年在阆中县相
国寺首创女学堂,后迁白果树街肖家大院,任肖家女学堂校长,为当
地“保属联中”造就了不少人才,家居阆中白果树街肖家大院财神楼
巷小院(这是借住的肖家的房子,我即出生于此处),后迁居阆中机
房街住,这就是我的曾祖父,我只见过他的遗像,那是手绘的炭精画
像,椭圆形边框图着清时小帽花白胡须极严肃的正面头像,装入镜屏
内供奉在堂屋正方边案上,其事迹被收入“阆中县志”,这就是我的
曾祖父。曾祖母贺肖氏(肖泽根姐)老年双目失明,幼小时我曾见
过,到床前喊声:“祖祖!”她便要摩摩我,并给我一个“吃的”
(糖果点心之类)。贺岱生之弟贺翰香继承祖业一直仍居老宅阆中县
城武庙街经营纸货及药店,这又是一个支系了。
第三代(贺岱生之子)贺国祺,字伯韩,约1880年(清光绪五年)~
1940年(民国29年),前清秀才民国初年曾在成都省政府任过文职,
后从事教育事业,接替父职任女学教师、小学校长,桃李满乡,这就
是我的祖父。对我的祖父我还有些印象,记得他教我启蒙识字时作了
许多小字方块,一个一个地教我认,教我捉笔写字时,我笔捉不紧,
拉住我手指头打了一下,我哭了,祖母听见哭声马上过来制止爷爷,
我虽及时得到了“保护”,但我的字就一辈子也没有写好了。我还记
得爷爷死时,我有四岁了,大人们给我穿上赶做成的“孝服”,然后
由铺子(那时父亲经营着一个茶叶商店)上的先生领着我到一处一处
长辈家去报丧,我第一次认识了这些家门,有武庙街的四爷家,黄家
姑爷家,张家姑爷家,有曾祖母娘家的肖家表爷家,有祖母娘家的刘
家舅爷家,闫家姨爷家,当然还有经常去的外爷舅父家了,爷爷办丧
事时在机房街院内,堂屋正中设灵堂内放棺木外设灵位,两边为“丧
房”,儿孙(两个儿子:我父亲和我叔父,四个孙儿:我和三个弟
弟)均着孝服(白巾、白衣、白鞋)手拄丧棍卧于其内,迂有来客吊
唁时,儿孙即跪陪作答,正式祭奠礼时,左右各加设两个香案,孝子
(即儿孙们)被搴着一处一处叩头,还请了孔震声(我应叫五姑爷,
他夫人是爷爷的堂妹,他曾参加过辛亥革命,解放初在阆中中学教几
何课,还教过我,后任绵阳地区副专员)
填神主(在供奉着爷爷的牌位上用红笔填写神字的一竖与主字的一
点),爷爷去世后留下来了一帧炭精画的头像,画下角签有“克仁”
二字(作者张克仁,是爷爷的学生解放后在重庆人民出版社任美术编
导),后来这象便代替曾祖父的象供奉在堂屋里。爷爷的字写得很
好,他写的家谱上有辈分字派,我只记得有“……,国祥承泰运,启
……”几个字了,武庙街贺家四爷(贺国玺,字玉书)么爷(贺国
璜)都是国字辈,他们的下一代也是祥(瑞)字辈,到我们这一辈就
是承(淑)字辈。
我祖母刘文英(1882~1960),机房街东头刘家,弟兄姐妹很多(说
来也碰巧,我爱人的老家就在刘家的对面一条通江边的小巷内),小
时后祖母带着我渡过了童年(还有一些故事后面再讲),解放初五姑
妈把祖母接到成都去了,到1953年祖母去世,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第四代,就是我父亲这一代,他们有两弟兄五姐妹,按长幼叙述:
祖父的长子,就是我父亲贺汉祥,字子祯,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
~1970年,阆中县崇实中学首届毕业生,我曾祖父和祖父两代都是读
书与教书,没有置下任何家产,连住房都是寄居肖家院,他们去世时
只留下了一大家人口,为了一家人的生存,作为长子我父亲只好挑起
这个重担,弃文从商,到其姨父在阆中华光楼侧开的闫泰顺干杂店当
学徒,后好不容易才自已经营,再后(民国20年以后)才买了上华街
2号的铺面,先私人开“祥记”干货铺,后又合伙经营“联益”茶
叶、干货生意,以后(约1940年)又在距此不远处买了机房街14号院
住家。抗日战争到最艰苦的年代,日寇两次轰炸阆中(1941年),经
商靠不住,才于1945年(民国34年)在阆中县城南锦屏乡购田土80余
背,住房七间,除住房未出租外,余土地佃给当地胡国太、刘国全两
农民耕种,年收租约15担(约合毛粮一千斤),供全家16口人生活,
解放后土改时划成分为工商业兼小土地出租。一生中,善于经商,处
事中庸,清贫廉洁,和气待人,热心公益,好管闲事,乐于助人,早
年参加过四川省公民训练班,并先后兼任过县商会副会长,国立阆中
县平民工厂厂长,阆中县商会附设初级商业职业中学校副董事长,阆
中县城厢镇名誉副镇长,县参议员,县市民图书馆副馆长,县银行监
事,国民党员,代理商会区分部书记。1956年企业公私合营后,在阆
中县糖业烟酒公司任营业员,直到1970年病逝。
大姑贺瑞英,小学教员,嫁夫孔公伟,均老年病逝,没有子女。
二姑贺瑞华,17岁患病早逝。
三姑贺显卿(瑞莹)(1914~1997),小学教员,先后在阆中城关与
思依区枣碧小学任教,终年83岁,夫闫子黎,在阆中县供销社工作,
有女儿闫慧书,参加解放军职业军人,有四个儿子:老大闫继书参军
转业后在云南省政府工作,老二闫明书学林业,毕业后在德阳市林业
局工作,老三闫军书学丝绸,在南充丝绸厂工作,老四闫学锋在阆中
地毯厂工作。
二叔贺东初(春祥)(1918~1990),从小依靠大家庭生活,哥哥把
在广元与杨明斋合资开的干货店让给他经营,他不专心经营,把店弄
垮了,便回阆中游手好闲,没有正业,解放前夕,哥哥时任阆中平民
工厂厂长,便叫他任了会计,可是他任会计中根本不记帐、不工作,
解放后人民政府接收时,交不出帐目,一切便由当厂长的哥哥承担,
哥哥当了地主挨斗、被押,卖掉机房街的住房赔罚款,大家庭破产解
散,这时没有依靠了,他只好让女儿辍学进厂,大跃进中,他才到马
尔康森林工业局任财会员,妻王氏家庭妇女,有女贺淑君阆中丝厂工
人,有子贺承智(贺黎)四川攀枝花煤矿工人。
四姑贺瑞芬,幼年早逝。
五姑贺瑞媛(舜媛)(1922~1984),从小读书,均由哥哥供给,毕
业于四川大学蚕桑系,1942年参加共产党,任阆中第一届妇女党支部
书记,我记得解放前,我上商职校时还常替祖母给五姑写信,五姑还
支持、帮助我大姐到成都上了大学参加了革命,她还给我们买了小皮
鞋、小胶鞋,记得最清楚的是,五姑从成都带回来一个保温瓶,在当
时这可是个稀罕之物,上面还画有一个椭圆框的美女头像,解放后五
姑把祖母也接到成都去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祖母了,那时五姑
任四川省农科院、四川省农业改进所、西南蚕丝公司成都蚕种场场长
兼技术主任,后不幸被错划为右派,蒙冤20余年,拉扯着四个子女,
生活十分艰辛,终于盼来了“改右”这一天,可是大好时光已不再
了,历史也不容改正重来,尽管如此,她还是抓紧这得之不易的大好
时光,分秒必争,1978年退休后,仍去阆中蚕种场、广西农学院担任
科研和教学工作,这时她回阆多次,也多次到家来关心我,关心我和
子华,还有我们的孩子,可以说这是我们贺氏家族长辈中唯一没有歧
视过我们这个小家的人,真是好人命不长,当她正忙碌得起劲时,突
然查出了患有肝癌,而且已到晚期,政治的打击她没有倒下,生活的
苦难她没有屈服,可病魔却夺去了她的生命,于1984年3月30日在成
都病逝,时年62岁。逝世前在病榻上留下两首小诗(附后)。五姑父
吴兴策(阆中千佛区大财主,曾任阆中县参议长吴策夫之长子),四
川大学经济糸教授,有子女四人。
我是一堆泥土
我是一堆泥土,出生于美丽的家乡,死水一般的社会。
我曾经世事沧桑,任人践踏。
现在泥土干枯了,一切殆尽,
撒向嘉陵江之水,合着老家的污泥浊水,
一同让水浪冲刷干净,让新的世界不断开花、结实。
(1984-02-08晨)
我的遗愿
我唯一的遗愿是要让子孙灵魂洁白如玉,
作一个忠实的热爱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的公民,
用自己的血汗浇灌祖国的花朵,保卫祖国国防,
为人民服务不贪图私利,不当可耻的小人,
要作铁骨铮铮的汉子。
(1984-02-09晨)
☆2、我的母氏家族
我外祖父李月慎,清时秀才,后经商,世居阆中管星街(阆中古时民
间天文学发达,有观察天文的机构,故有这类街名)李家印子(四周
建有防火砖墙供作仓库用的院落,解放后此处为县农业银行),这虽
是一个较气派的大院落,但我见到的时候已十分破旧了,一进破旧的
坐西向东的大门,经小天井穿过门窗皆无的厅房,便是一个空空的正
方形的大院坝(天井),面对着的正中的堂屋与正房已被日寇炸为废
墟,只留下一片瓦砾,后面便是印子砖墙。外祖父与我祖父很好,他
们搭亲家时是指腹为亲,后来外祖母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正月
初四生下我母亲,一月后祖母又生下我父亲。外祖父病逝时我只有两
岁,我二弟才出生不久,我的记忆里只记得外祖母了,李家早已破
落,祖上留下的田产也卖掉了许多,印子早已易主,1940年堂屋与正
房被日寇炸毁后,他们就住在南侧书房院落,中间作堂屋,上面一间
三舅父住,下面一间外祖母住,再下面一间(连着大院厅房)大舅父
住,后面有一个长方形天井,便是厨房了,还有小门通着二舅父们住
的小院(当时根本料不到1963年我回到阆中时我家就住在这个小院的
一间偏房里,这时进出的街门便是当年紧闭不用的小街门,也在管星
街上,我与妻子初识时,也就是在这个小街门外),这个小院后园,
有一块菜地,地里挖过一个防空洞,后门是紧闭不用的小街门。
外祖母姓张,机房街东头开设私塾的张六卿辈分上还是外祖母的弟弟
我们应称呼为七舅爷(这里是我们那一代孩子们启蒙的地方呢),我
见到的外婆已是多年双目失明瘫痪在床的老人了,生活起居由两个舅
母轮流负责,我们去看她时,她只能答应一声,笑一笑,摸摸我们的
头和手。
大舅父李伯英,早年经商,做绸缎生意,李家印子被炸时,他没有出
走,便被震呆了、震聋了,成了一个活着的废人,我们叫他时他只知
道笑一笑,大舅母也姓张,他们没有子女,留下了一间铺面(上华街
1号)后来归了侄女李家瑞。
二舅父李仲云,早年在商店里当账房先生,二舅母姓杨(苍溪县杨
家),他们没有子女,后来又纳妾李建玉,生了女儿李家瑞。二舅父
逝世后,她们从事餐饮小吃。
母亲李君华(1906~1984),都称为李家三姐(听妈讲大姨死得早,
二姨嫁到苍溪县也早死了,四姨只是房份中的姐妹嫁周家夫早死,只
留下一女儿早年出走,终身单居),家庭妇女,一生操持家务,养育
儿女,婚后进入一个四世同堂的封建大家庭,有爷爷、婆婆,有公
公、公婆,有大姑小妹,还有四代亲友,真够复杂了,在艰难的时局
下,生育12胎,养下四男三女成人,真是辛苦一生,78岁病逝。
三舅父李光裕,早年外出求学习绘画,民国时期曾供职于盐务局,解
放后在南充、成都等地任美术、生物教师,三舅母赵怡芳(阆中赵百
川之女)在学校作财务工作,过继了一个孩子李荣生。
☆3、她的家族与家庭
她叫贺子华,是跟她母亲姓的,她母亲贺清贞是一个缫丝工人,她父
亲本名陈兴才幼年父死母嫁后抱养到贺家因贺家没儿子就改名为贺兴
海,也是丝厂工人,在给资本家干活时跌伤致死,那时她才六岁。
她父亲老家是阆中河溪庙高乡人,她父亲到贺家来后,经营餐饮小
吃,勤劳节俭,后来在阆中机房街河边沙河街买了房子(虽是几间草
房)居住,与她外祖母一道经营“油茶”(当地一种小吃)担子,每
天起早贪黑在家推磨制作,早晚挑到热闹的东门外太平寺街口去卖。
她父亲在老家还有一个堂弟陈兴兆当过国民军的低级军官(有子名陈
尚勋),都是农民。她若按陈姓应叫陈尚华。
她的外祖父也是因贺家没儿子抱养到贺家才姓贺,贺家老家是阆中裕
华乡人,早年也开过私塾,收入少,逝世后,她的外祖母贺陈氏以卖
油茶为生,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到阆中沙溪乡刘家,(有二女三
男,大表姐刘素清与其夫都是仪陇县川剧团演员,二表姐在农村死于
60年代的灾荒中,大表哥刘兆成为解放军军官,二表弟刘兆顺、三表
弟刘兆德都是阆中沙溪乡农民)。二女儿贺清贞就作为贺家的儿子留
了下来,这就是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贺清贞,从小就学缫丝,解放前给资本家干活,解放后进国
营丝厂当了工人,没有文化,她父亲在时,就养下了她这一个女儿。
她于1941年12月25日出生在日寇轰炸中的阆中城,幼时曾随父母到过
广元虎跳驿(这是嘉陵江上游一个水码头,当时她家在这儿经营一间
小吃店),不久又回阆中,她六岁时,她父亲在给资本家干活时跌伤
致死了,她八岁时祖母也病逝了.全靠勤劳的母亲,在工厂里努力干
活省吃俭用,把沙河街的草房卖了添上些钱在管星街买了任寿之大院
的三间靠街的厅房,1958年他们就迁居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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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童年与少年时期
一、古城的格局 嘉陵江畔的古城阆中20世纪30年代还完整地保留着明代的城池,嘉陵
江绕城西、南、东三面流过,城垣呈南北略长的方形,先从西向东说
起,然后再说北面与南面。
西城门外没有街道房舍,紧临嘉陵江河堤,这是为防洪水而用条石砌
成的鱼鳍形高堤,堤边
还有镇水巨石“犀牛望月”,堤下江水呈季节性涨落,枯水期还凸现
一半岛式大坝,叫做“中坝”,上面还可以种些庄稼,再向外才是航
道。一进西门就是西街、武庙街、内东街便出东门了:在西街有县城
皇庙与府城皇庙、府文庙(后为县立中学校址),有张桓侯祠、墓;
在武庙街有关帝(关羽)庙(加供岳飞后改称武庙,贺家老祖宗就居
住武庙街);在内东街有镇台衙门、铁塔寺(解放后县政府驻地),
对面有净圣庵,清真寺等等。
东门城楼高大华丽(一直保留到解放初期),城外地域宽广,外东街
十字路口叫做东门口,民国以来一直是城市的热闹中心:从东门口向
北郎家拐街有福音堂(教堂),再北是规模大的庙宇群东岳殿、南岳
殿等等;从东门口向东,有太平寺街的五郎庙(后为县图书馆)、太
平寺(内供千手观音,后为川剧院),向南便是富宅聚集的白果树
街、毛家巷、三陈街一带,有宁济堂、寿山寺,还有外国人开办的仁
济医院,再向南便是我居住过的管星街、机房街就到了嘉陵江边,太
平寺街还有马路局(后为国民小学校),到天上宫街(北是文昌宫、
王爷庙,后为商职校所在地),向北有风景秀美的清代书院“古治平
园”(后为省立中学校址),由此上坡便是古七星台(后在此建阆中
师范学校),再北到蟠龙山下有气势恢弘的古依斯兰建筑“巴巴寺”
“久照亭”,阆中向北经苍溪到广元出四川的公路便由此出发;从东
门口向东经太平寺街、天上宫街再向东是公园路,有浙江会馆、陕西
会馆(后为农科所、蚕种场),直达古观音寺(民国初年改建为市民
公园),经一片田园才达祈儿岩下的嘉陵江边,隔江而望是高高的白
塔山,有高入云端的白塔与半山的大佛;从东门口向南是商贾运集的
繁华的大东街,经财神楼向南达嘉陵江边,临江有气势雄伟的古镇江
楼名叫华光楼(至今仍巍然屹立于世),此楼的上、下分别叫上华街
(父亲开的铺面就在上华街)、下华街直达江边码头,这儿有繁忙的
渡口,枯水季节还有浮桥直通对岸南津关,由此大道远达省城。沿江
向东有高家坎马王庙,机房街光国寺,沙河街镇江寺(民国时为平民
工厂地址,她的老家就曾在此地旁边),万寿宫(江西会馆),草堂
寺等等,一直到江边的禹王宫都是休闲纳凉的好地方,江上有渡口达
对岸马哮溪(这儿是公路通南充、成都的出发点)。
再回到城内由西向东的大街(西街、武庙街、内东街)说罢,西街与
武庙街的街口有一个四通的牌楼叫做“四牌楼”,武庙街与内东街的
街口又有一个四通的牌楼叫做“徐家牌楼”:从“四牌楼”向北是北
街有道台衙门、有县文庙经过街楼出北门就是迎恩街,清时阆中作为
保宁府治,这是最繁华的中心,过迎恩街便是较场坝(****战争时建
为机场),古时这是北出的要道;从“四牌楼”向南是双栅子街,有
百花庵,南面是解放后建立的驰名的阆中缫丝厂(原址是闫家丝厂,
听老人们讲33年张国涛率红军过阆中时,就在此处杀土豪劣绅后埋藏
万人坑);从“徐家牌楼”向北是状元街直达古状元府第(后为天主
教堂),学道街有清代科举考棚(后为县招待所);从“徐家牌楼”
向南是南街过孝义楼出南门,南门外有江边码头,沿江是上新街、下
新街,通江边的就是中新街(我们结婚时就在中新街住了四年),隔
江相望就是风景秀丽的锦屏山。唐代著名诗人陆游到过阆中,曾留下
“城中飞阁连危亭,处处轩窗临锦屏,涉江亲到锦屏上,却望城郭如
丹青”,这么美好的诗句永存。
这座古城气势宏伟,城池方正,街道整齐,处处是楼阁、庙宇、井
台,建筑考究,风格各异,有“阆苑十二楼,九井十八梯”一说,护
城水渠连通大江,城外有山有水,山水相连,林木葱郁,更有巧夺天
工的古建筑与书画题词,构造了一幅阆苑仙境,古就有“阆州十景”
之说,指的是:锦屏春色、嘉陵秋水、云台仙风、颐神古洞、书岩遗
迹、盘龙池馆、南池晓波、西津晚渡、伞盖凌云、梁山载雪等等,真
是美不胜收。1936年9月7日,我就出生在这里,并在这里度过了宝贵
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一直到1953年高中毕业后外出求学时才离开阆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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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记忆中的老宅
1936年9月7日我出生在阆中财神楼巷2号“肖家大院”的小院里,这
是借住的曾祖母娘家肖家的房子。听妈妈说在我出生以前她生过七胎
都是女孩子,可养下来的只有我大姐和二姐,非常盼望生一个男孩,
由于我父亲是爷爷的长子,爷爷婆婆也盼望有一个孙儿,更加上外爷
家三位舅父都没有孩子,外爷外婆更盼望着外孙,在那个重男轻女讲
究传宗接代的时代,我的出世竟成了两个家族的一件大喜事,祝贺送
礼十分热闹,父亲的朋友们还搬来了留声机放“洋戏”呢,可是在这
热闹声中我妈妈却低声地哭泣,她担心这才七个月就出世的柔弱生命
如何成活,我出生在初秋,此后的一个秋冬就没有出过房门,在妈
妈、婆婆和全家人的精心护理下,我终于活了下来,财神楼巷2号的
住宅我没有任何印象,大约在我两岁多时,我家就迁居到机房街14
号。
阆中机房街14号是父亲购置的老宅,北临机房街、东临光国寺街、西
邻机房街一居住大院、南邻光国寺街赵百川家大院,它坐南向北呈长
方形,东西宽约十余公尺,南北长约40余公尺,北面厅房在机房街,
西间为街门中间与东间为二叔住房子,向南进街门几步内通道折向西
进二门厅便是天井的东北角,这是一个南北长的长方形天井,天井靠
堂屋半头铺了石板供亮晒纳凉、小孩玩耍之用,天井靠厅房半头有条
石砌成的一圈花台,上面放着种有兰花、茉丽的花盆,中间放有三个
大缸:一个是外绘有“八仙过海”的养鱼缸,两个是种荷花的大盆,
天井的东西两面各有两间不大的书房,东面两间是婆婆(祖母)的住
房,西面两间是杂用房,南面正中为堂屋,堂屋前檐口很短,有六扇
隔门,门面上方挂有别人送的金字黑匾(上面写的什么字,早已记不
清楚了),正面神翕上供奉着“天地君亲师”与贺氏祖宗牌,右边半
园形供桌上放着曾祖父的画像(曾祖父去世后就改为祖父的画像),
左边为通后院的门,夏日这才是纳凉的好地方,堂屋两边各有两把木
椅子夹放着茶几,正中有一张大方桌,东正房为祖祖(曾祖母)住
房,西正房为父母亲住房,正房均为前后两间,前间大后间小,堂屋
后一个小过道为钣厅,后面有一个小天井,东为一间厨房与通光国寺
街的后门,西为一个种有月季花的花台,南为放杂物的小屋与厕所。
从这老宅出去真是四通八达,从大门出去向右走几步便是一个十字路
口,北是管星街,南是光国寺街,东是机房街、草堂寺街,西是机房
街到县学坝:从北上去几步便是任寿之大院(50年代末她母亲买了该
处三间厅房居住,70年代我们在这儿又住了11年,这是后话了),再
向上走几步可转进马王庙街(70年代后我母亲在此巷居住,四弟至今
还住此,这更是后话了),再向上约百米,便是外婆家,经白果树街
是我们上小学、中学的必经之路,这条路我走过了成千上万次;从西
经机房街到县学坝、油房街便可到上华街的铺子上,小时候我们常到
这儿看街头热闹的游行;从东到机房街张六卿开设的私塾读书,便是
我的启蒙之路,再经草堂寺街到大步坎,那儿有房空洞,是小时候大
人们带着我们跑警报的常去之地;向南经光国寺街到嘉陵江边,下江
边的路口有一株大黄桷树,这是一个显著的标志,远在对岸的锦屏山
上,或马哮溪的路口(这是从省城、从南充回阆中的必经路口)就能
看见这个大树,这就等于看见了自己的家,沿江边向东经沙河街到镇
江寺、禹王宫都是休闲纳凉的好地方,80年代新建的嘉陵江公路大桥
也就在这里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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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游戏的童年
婴儿时由于母亲生育较密奶水不够,我们大多请有乳娘,我的乳娘姓
张,那时太小,没有留下什么记忆,后来由祖母带我还有一些印象,
母亲带我们就是到管星街外婆家去看望外婆和舅父母,祖母带我们多
是到机房街东头刘家(50年代后为皮革厂)去看望外曾祖母和五舅
爷、五舅婆、么舅爷(刘绍周)、么舅婆,也有时带我们去城内武庙
街贺家看望四爷(贺玉书)、四婆、么爷、么婆,小时候家教比较
严,没有大人带不许随便外出,只能在家里玩耍,同玩的有兄弟姐
妹、堂妹、闫家表兄弟,也有客人带来的小孩如赵家大爸(赵仙芝,
我祖父的堂妹之女)的儿女(张建昭、建怡、等)与赵美如(赵仙芝
之弟)的儿女(赵思瑞、思莲等),玩些如捉迷藏、摆姑姑晏、过河
(以院坝为河,两边石沿为岸,小朋友站在两岸,不让河中扮毛子的
捉住,伺机冲到对岸,被捉住后就应来扮毛子)、接亲、要小狗、捉
小鸡等等,也有时玩下“五麻子”棋(各用五个有正反面的棋子,在
棋盘上移动,可夹可挑,以将对方逼死为胜)、象棋、跳棋、跳纯、
踢踺、跳(瓦片)房、拌纸人(香烟内盒的画片、或废钞折成的)、
掸弹子、打“地牯牛”(陀罗)等等。
那时的玩具多为自己制作如布娃娃、踺子、皮影(用皮革、纸片、笋
壳等雕剪成各种人物图案在幕布上表演)、折纸(一张纸可折出几十
种花样来)、灯笼(有色彩斑斓的各种造型)、口哨等等,街上也有
卖的如泥人、糖人、面人、面具、竹制玩具、纸制玩具等等,玩自己
制作的玩具(哪怕是仿制)不仅省钱更主要的是在制作过程中也就是
一种玩耍,还可以别出心裁,作成后特别高兴,自己也特别爱惜,现
在市场上什么玩具都有卖的,这当然方便,但当我看到孙儿辈们放着
买来的现成的风筝、踢着买来的现成的踺子时,他们的面部总缺少了
我们那时的那种欢乐,不知道这是玩具的进步呢还是倒退?
此外那时还有很多大人与小人都可以玩的娱乐活动如听清唱、听评
书、皮影戏、木偶戏、马戏、猴戏、荡秋千、川戏(阆中三、四○年
代一直有著名的川剧团如“永庆乐”等),年节时更十分热闹,有舞
龙、舞狮、高跷、社火、庙会出神、龙舟竞赛等等。
除了前述那些玩耍外,婴儿入睡时,稍大夏日纳凉冬天烤火时,最喜
欢的是唱儿歌与听故事,内容多是代代相传的古董,如催眠曲:“闷
娘娘,早早来,娃娃睡了好做鞋,做双新鞋过年穿,做双旧鞋平常
玩”,如儿歌:
◆“鸦雀雀,板板梭,高大姐,蒸馍馍,……”,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给我糖一包果一包,问
我爸爸妈妈好不好,我说……”
◆“天上星星明明排,沪州大姐带信来,今年煮酒明年接,八张桌子
摆花鞋,……”,
如故事:
◆“二十四孝”,
◆“孟母三迁”,
◆“狼来了”,
◆“龟兔赛跑”,
再大一些顶喜欢的就是谜语或智力题目,如
◆“两个童子一般高,捡的柴儿搭伙烧”(打一用具),
◆“什么上园下方?什么下园上方?什么外圆内方?什么内园外
方?”(猜四物),
◆“上十对下十,日头对月亮”(打一字),
又如谜底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时谜面为一首怨女叹词:“下
年去卜难归卦,天明而人不还家,玉郎全无一点知心话,欲罢不能
罢,吾只得把口哑,想当年交情本不差,染皂白说不出清白话,分别
时抽出刀一把,抛得奴力尽才乏,盼朝霞只希望月儿早下”(还记得
这是大姑妈教给的),智力题目如“百鸡问题”,
◆“和尚分馍:百个和尚百个馍,大和尚每人三个,小和尚三人一
个,问有多少和尚多少馍?”
◆“倒转十斤油:有一只十斤油瓶盛满了油,要把它分五斤出来放入
另一只可盛七斤油的空油瓶内,另外还有一只可盛三斤油的空油瓶
可用,问怎样转油?”
等等,这些我至今都还能背诵出许多来。
在我的记忆中除了上述那些玩耍外,就是吃了。儿时街市的水果、零
食、小吃也很多:有花生、瓜子、柚子、柑橘、梨子、甘蔗,蒸馍、
锅魁、油饼、麻花、干牛肉、油茶等等,只简记几样吧:
◆花生、沙炒胡豆、瓜子都是摆布成大小不等的圆圆的堆堆出卖,十
分诱人,沙炒胡豆不仅可吃,还可以用来撒在桌上,用手指弹碰比
胜负玩,花生也可以用作猜迷的工具,甘蔗还可以比试刀辟的长短
等等,都是又玩又吃,边玩边吃,亲手赢来的吃起来就更香了。
◆常见的价廉物美的要数蒸馍与锅魁,蒸馍有白糖蒸馍、白基子蒸馍
和黑面馍馍,白糖蒸馍是阆中的知名小吃,它用上白面粉与白糖水
人工反复揉合作成每个约用50g面粉大的园堆形,再用刀从中间切
个印子,放进蒸笼蒸好后竟如含苞初放的白花朵朵,再一个一个地
盖上鲜红的有喜庆图案的代表制作商的商标印章,笑啊啊地,真令
人垂涎欲滴,新鲜时棉软可口,存放后疏松好吃,也可烤热后或油
炸后食用其味各异,以开水浸泡软化食用则别有风味,更主要是它
销售、携带、存放、食用方便,价格低廉,是大众化的上品,(四
弟媳的父亲李国琪就是上华街作白糖蒸馍的);白基子蒸馍是不加
糖的,但却用人工反复加面粉糅合,蒸好后松软起层,食用时面粉
熟香味很浓且自回甜味,价格就更便宜一些;至于黑面馍馍,虽是
用带有细麦麸的黑面作成,又另有一种粮香味,价格是最便宜的
了,俗称“黑面光景”。
◆锅魁即用锅炕火烤的面饼,有疏锅魁、旋旋疏与团花锅魁,疏锅魁
外薄脆内疏软起层且有椒盐冬菜香味,旋旋疏为内外层层旋入有椒
盐味,团花锅魁外壳上软下脆内空心薄,淡或微咸,挖空可夹食物
食用,此外还有炕熟的白糖烧馍,柴火焐熟的碗豆面烧馍,回族烤
的硬面锭子锅魁等等,这些都是极大众化的能饱腹的方便食品。
担着担子卖的还有凉粉、凉糕、冰粉、凉面、牛杂碎面、酸菜豆芽
面、油茶、涝糟、汤圆。
其中尤以阆中的凉面和油茶有它的特色,阆中的凉面在清油拌开的煮
了的细面条上放了熟豆芽韭菜之后,还要泡上特制的沼子,再加凉拌
佐料拌食,这种热沼子要用各种肉丁和干、鲜菜丁煮制,再用糖籽
(黄糖炒制的)作色,勾欠粉而成,其味特鲜美可口,尤以牛肉凉面
为香,有名的有郎家拐街“唐凉面”老店(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就是这
家的,他在高五班,我在高七班);阆中油茶传统的要用手磨新鲜米
浆煮时以糖籽作色,油炸散子造型粗细、火候老嫩都十分考究,再加
上各种佐料,即拌即食,为早晚加餐的美味佳品(我的岳父家就是出
名的“贺油茶”)。
阆中的正规川菜有特色的是红烧杂烩与清蒸杂烩,这些东西除选料与
制作考究外,还饱含一种浓浓的乡土气味,它正适应那从小以家乡特
有的水土浇灌出来的终身难变的味与胃,今天我在这儿写这一段回忆
儿时的“吃”时,写到每一样东西都是边写边擦着口水的。
说到这家乡的口胃,自然就要说阆中的酸菜了,作为那个时代的阆中
人,谁不是吃酸菜长大了的,特别是在农村,哪一天又离得了酸菜,
哪一个不是装着一肚子酸菜干活,那时阆中一带(包括着从广元至阆
中这100多公里长的嘉陵江两岸城乡)都习惯并盛行吃这种酸菜,很
奇怪的是从阆中以下(例如与阆中毗连的南部)都不兴吃这种酸菜,
这种酸菜原料广泛,用什么菜叶都可:青菜叶、萝卜叶、白菜叶、红
苕叶、胡豆叶……,把它煮个半熟,再捂出酸味即成,它的吃法很
多:可炒、可煮汤用来下饭,可加入浠饭或干饭中以代粮,酸菜红苕
浠饭是家家户户的主食,许多人家是以酸菜为主不多的红苕只有很少
几粒米粮,而且作得很浠,劳苦的人们并不乏幽默地叫这种饭为“虾
子钻青苔”,饥饿之时,能有一碗酸菜汤喝也很难得,酸菜多时还可
将其晾干成干酸菜,不仅便于存放运送,而且可代茶作饮料,常吃酸
菜习惯后还真觉它味美难离,在外这么些年吃不到阆中酸菜,还真常
常念叨呢,总盼着有人从家乡带点这美味的干酸菜来。
阆中的特色食品很多,除前面已说到的白糖蒸馍等外,还有保宁醋、
干牛肉、松花皮蛋、保宁压酒……等等,虽不能一一细说,但绝不能
不说说驰名于世的“保宁醋”与干牛肉。
保宁醋系以产地命名的历代名特产品(阆中原为保宁府治所在地),
它已有近四百年历史,以质优味美,补益人体而闻名于世,1912年曾
获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金奖,此后一直保持着优质名牌产品称号。
它是以优质麸皮、大米、小麦为主要原料,采用白叩、砂仁、杜仲、
薄荷等六十多种名贵中药材制成的药曲来发酵后,再加注“滢洁甘
冽”的阆城东郊“松花古井”之水,精酿熬煮、反复转练而成,产品
色、香、味兼优,其味略酸不涩、醇香回甜,久存不腐,酿造保宁醋
的药方,为古传秘方,制成的醋除调味外,还有防病保健功能。儿时
全城有很多家有名的醋房,还有一条醋房街呢(就是南门外那条通江
之街,据传从此处下去取得的嘉陵江中一股流水,才是酿醋的好
水)。50年代初我家曾住上华街1号铺面后,隔壁就是陈家醋房,每
天静夜都能听到隔壁的下醋之声(从一个缸经底部带竹管的小孔,细
细地流淌到下面的另一个缸中)“曲、曲、曲”地响到天明。关于
醋,这儿插叙一个笑话,47~49年我们在商职校读书时,每天上学放
学都要从东门口郑家醋房经过,经过时同学们都要读一遍它门前挂的
一个价目牌,本来它除第一排店名外,下面的价目表是“直”书的,
学生们却故意全作“横”读,读曰:“郑长盛庄醋,甲乙丙丁戊,等
等等等等,醋醋醋醋醋,……”朗朗上口,越读越有趣,越读越高
声,越读人越多,煞是好玩,童年的欢乐,至今仍历历在目!在外数
十年,我家一直没离过保宁醋,几乎天天必用,这是家乡与我多年来
的从不间断的唯一的物质联系。
阆中干牛肉,源于阆中城乡自明清以来便有许多回民居住(文成区的
博树、清泉还是回族乡,城内礼拜寺街回民聚居区有古清真寺,城外
东北有著名伊斯兰教圣地巴巴寺),牛肉是他们的主要副食品,他们
对牛肉的制作十分考究,其中就有两种有名的干牛肉:一种叫“风干
牛肉”,系选用肥瘦均匀的腿筋肉,用盐硝、花椒腌压入缸30天左
右,出缸后用柴火熏成黄色,挂在当风处晾干至七八分时,再放入缸
密封,直至食用前再煮熟食之;另一种叫“熟干牛肉”(近年来听广
告宣传说又称为“张飞牛肉”,以前从没有听到过这个叫法,不知它
源于何处,听起来很别扭,我很不喜欢,依我说,叫“保宁干牛肉”
就好),它是选精肉(酥肉)切成一斤左右的方块,用盐、硝、花椒
搓揉,将肉的血沫、水分搓净,腌萎,盛入土缸内密封数日(夏三~
五天,冬七~15天),出缸后,用“百草霜”(即锅烟)反复将肉抹
黑,再放入铁锅,加水用大火煮4~5小时,沸水起锅,放至冷处即
成,切成薄片即可食用,色泽红润,味道鲜美,松软可口。
当时阆中为什么有这么多名小吃流传呢?我想这与当时当地居民都是
实行一日两餐制(一直到解放前夕都是如此)有关,对城市劳作、经
商、出行的人来说,除两餐外需要有所补充,而且要是很方便、很经
济实惠的补充,加之当时阆中作为****战争的大后方,川北地方政治
经济中心,学校机关内迁,军队调动频繁,经济发展,城市就业谋生
需要,经营小吃就应运而生了,在市场竞争中迅速发展,物美价廉,
日成精品。
不禁要说说,写回忆录为什么写了这么多的“吃食”来呢?若不交代
几句,没有经过这个时代的后人,是弄不明白的。其实,“民以食为
天”嘛,“天”为什么不可以多写点呢;再说,在那个时代国家大事
用不着老百姓管,论文科研百姓也没能力做,劳动者除了干活外,就
只有“吃”了,干活也是为了混碗饭吃,“吃”是百姓的头等大事;
我们这些经过了60年代的大饥饿又悄幸活过来的人,就更容易回忆起
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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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抗战声中启蒙
我出生于1936年9月,对我家来说,当时我父亲刚30岁,正是事业兴
旺发达开始之时,家里曾祖母高龄健在,祖父桃李满园后休闲在家,
祖母与叔父母、姑姑们一大家人,还有我们姐弟数人(我有两个姐
姐,以后又有一个接一个的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好不热闹,不久便置
下我家的第一幢住宅─机房街14号住宅,虽不大,更不豪华,但也结
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出世后,家中六畜兴旺,可勉强算做小康
了。要白手创业,要在风雨中维持与发展,却实不易,一次次危难
(兵匪骚扰,货运船翻,客户倒闭,钞票贬值),祖母吃斋念佛,求
上天保佑,父母们只有百般设法应对(如省吃俭用,求外婆家,差不
多每次父亲的生意做赔了,一大家人要生活,万般无法时都是全靠我
母亲回李家去要、去拿,就是80年代初,五姑还是对我如是说,60年
代以后连住的房屋也是外婆家的,父母去世后这房屋给了四弟们住到
现在),对于在凄风苦雨中求生的百姓来说,只有盼望吉祥,我父辈
是“祥”字辈,企盼“祥顺”,给我起名“承业”,却也盼着能传承
这种“祥顺”,可我却是个“灾星”,出生在日寇入侵的悲惨岁月,
这就注定了一生的苦难。
上述的当时那一切十分脆弱的暂时的“繁荣”,却掩盖不住永恒的、
注定的民族的悲哀,1936年我出生的那年,日寇已占领了东北,1938
年我两岁时,“7.7”事变开始了全面的****战争,阆中就是在抗战
的动员中“繁荣”起来的。
从地图上看小日本离阆中真有万里之遥,日本鬼子从地面上也难以打
到阆中,可是,侵略者从空中来,日本鬼子常常空袭阆中,阆中被炸
三次。对付日寇的空袭,老百姓就得常常“跑警报”,童年时给我印
象最深的还是这“跑警报”了,那时阆中是抗战的大后方,建有****
的机场与电台,日本鬼子空袭阆中,阆中被炸三次,那时我还年幼,
虽未看到现场,但留下的弹坑,倒塌的房屋废墟,与伤残的同胞、亲
人,比比皆是,惨不忍睹,我外婆家(李家印子)就是在日本鬼子的
轰炸中变成废墟的,这再也无力修复的废墟就在此后的风雨中摆放了
半个多世纪,我大舅父也在轰炸中被震成了呆子,成为一个废人活了
下来,……这一切侵略的遗迹,给我们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永不磨灭的
记忆。为对付日寇的空袭,在大书着至今我还记得的“民族至上,国
家至上,抗战第一,胜利第一”几个大字的东门城楼顶上安装了警报
器,在隔江的锦屏山的叫做赛锦屏的顶端还立有一个挂信号红灯的高
杆,每当红色警灯一个个升起,警报拉响时,那一声接一声的嘶鸣,
令人心碎神裂,常常是我们正玩得起劲时,警报响了,这时全城奔
跑、呼叫和哭泣,我们也被大人们拖着奔向大步坎防空洞,那时处处
都挖有防空洞,许多家的后园也有防空洞,外婆家(李家印子)的后
园就有防空洞,20多年之后,到60年代我结婚之前在该处住时,进出
都得从此园经过,每经过一次都会使我想起当年的防空洞来,来不及
跑防空洞的,就在家中爬进那顶着厚厚的棉被的桌子或木床底下,距
我家最近的就是大步坎防空洞了,出门向东经草堂寺、万寿宫就到
了,在洞中不少人都用手紧紧捂住双耳,听着灾难的轰鸣,盼望着警
报的解除,听不见警报声时,胆大的就悄悄跑出去望那山头的红灯:
“还是三个灯笼!还不能动啊”!“两个灯笼了,还得等等”!
“啊,只一个灯笼了,快了”!等到没有灯笼了,才解除警报,我也
曾跟在大人们后面,望见过远逃时的日机,那机上的太阳旗标志,给
我留下了很深的日寇的印记。我妻子就是怀在她母腹中“跑警报”
的,她出生于日寇大轰炸阆中的次年(1941年12月25日)。这种悲惨
的“跑警报”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45年的抗战胜利为止,(不过老
百姓马上又会有新的苦难开始的,我坚信,只要当了老百姓苦难总是
不会有尽头的)。
“警报”虽常常中断儿时的游戏,打破儿时的吹娱,但百姓们还是在
苦难中顽强地生活着,1942年我6岁时,祖父开始教我识字,不久祖
父去世后又把我送到本街东头张六卿(辈分上他还是外祖母的弟弟,
我们应称呼为七舅爷)开设的私塾里去读书识字,虽然那时阆中早已
有了几所中心国民小学校,不少家长为了方便,还是愿把年龄小的孩
子送到附近的私塾读书,张六卿开设的私塾,历史较久,也有点名
气,它收费不多,也凭家长的心意,学制灵活,多少年来它都是这附
近的许多孩子启蒙的地方。(到60年代末,认识我妻子后,才得知她
也是在这儿启蒙的,当时她家离这还更近一些,后来她进的小学校正
好也是我进过的小学校,这样说来我俩还是老校友呢!)
私塾就在机房街东头张六卿家,街门坐北朝南,正对着通河边的巷子
(她老家就曾在些巷内),进门向左便是一个正方天井,没有厅房
(代替厅房的是临街的墙),西书房也没有(听说房屋是在火灾中烧
毁的,只留下一片废墟),堂屋便是课堂,老先生正中席,面南而
坐,学生们从各家搬来的低桌矮凳,坐而各自诵读,没有年级,不设
年限,书有《三字经》、《百家姓》、《孝经》、《学而》、《先
进》、《大学》、《中庸》……等等一本一本地读,一本书,从头至
尾一段一段地读,把书拿到先生席前,先生一句一句地教,再圈上句
号(当时读的这些书都是木版印刷的没有标点符号的古书),每句作
个简单讲述,然后回到自己坐位,反复诵读,直至能背诵后,再到先
生处去背诵给先生听,完成后,先生在书内的“签子”(用白纸折成
二指宽的长条书签)上写这一段的最后一字,这叫做“号签子”,以
表示进度,下次又应从此字后开始,这样的读书,实在枯燥无味,但
凭作孩子的单纯与记忆,许多课文至今还能背诵如流,只记得我在这
儿读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孝经》,《学而》(开始一句
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故名)还没有读完,便离开了这
里,进了小学。
那时,阆中居民都是一日两餐,每天早餐(一般为稀饭)后,约上午
10点后才去上学,到下午3点后才放学回家吃午餐(一般为干饭,有
素菜,每月初二、十六才有肉菜),中午饥时,可在上学时带个蒸
馍,午餐后就不上学了,小时身体不好,经常感冒发热,这就不用去
上学了,一般都是请二表爷(中医生肖明初,我曾祖母姓肖,按辈分
他比我曾祖母晚一辈,他行医又开中药铺,药铺就开在上华街1号,
这正好与我家铺子相邻,这里插述一件当时当地居民广知的义事,多
年来由我父亲出资按肖先生的处方在他们药店配药制成防治感冒的药
丸,一包一包包好,放在我家铺子上免费发放,这事一直持续到解
放,后来肖明初的儿子,继承父业,60年代以后又成了阆中的名
医),病中总是要忌食油浑面食的,这对我印象特深,另外家中有什
么事也常常不去上学,何况还常发警报呢,所以我上私塾是“三天打
鱼,两天晒网”,没有任何压力,与现在的孩子完全不同,但在私塾
里却没有什么可玩的,只能偷偷地折折纸,或在手上画个什么玩玩,
有时写个“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位”,上联写“三千门弟子”,下联
写“七十二贤人”。
到了1945年秋抗日战争战争胜利时,我已快满九岁了,给我留下印象
最深的是庆祝抗日战战争胜利的全县民众提灯大游行。当时阆中有部
队,有军政机关,有很多学校,如内迁的国立四中,省立中学,县立
中学,私立皋阳中学,有三所国民小学,有很多金融、商贸机关,单
银行就有和成银行、省银行、县银行、交通银行、农民银行等等,还
有很多外地人。游行在晚上进行,游行队伍举着胜利的旗帜,抬着孙
中山先生的巨幅画像和标语牌,高举着火炬,火龙,放着焰火,在震
耳欲聋的欢庆锣鼓声和鞭炮声中,边走边舞:军人们全副武装,格外
威风;学生们身着校服,手提各校自有特色的灯笼,高呼口号;市民
们更是举着各色花灯,欢声雷动,浩浩荡荡,在城内的主要大街上游
行,全城观望者,更是人山人海。这是百姓们发自内心地庆祝自己的
胜利,这是全国军民长期地付出了巨大牺牲所换来的胜利,就在这庆
祝胜利的县城,城内城外还处处是被炸的弹坑和废墟,就在这庆祝胜
利的人群中,拄着拐杖的伤残军民还到处可见,盼望了八年啊!我的
童年,就是在抗日战战争中渡过的,抗战开始时我才出生,胜利时我
已是一个懂事的大孩子了。看游行时我还不满九岁,记得是在上华街
1号我家的铺子上,早早就爬到门前柜台上站好,望着对面下新街方
向,等着游行队伍从那里过来,刚好这是一个十字路口,每次游行队
伍都要在这儿特别表演,详细情形虽早已记不清楚,但游行中还有用
纸扎制的跪着的大汉奸汪精卫夫妇,被押着游街,众人喊打,看了更
令人解恨地大笑,过了半个多世纪了,至今还记得。在阆城东的市民
公园里,有一对汪精卫夫妇向抗日烈士跪着的石像,大点的孩子常带
我们去那儿玩打汉奸的游戏,孩子们用石块、铁尖等去钻石像的屁
股,日积月累,还真钻了一个坑呢,这虽然幼稚可笑,但也是儿童们
的自发的抗日行为呀!
胜利后新年刚过,1946春,家长就把我送到第三中心国民小学插班读
书。每天早上吃点东西(如热头天的剩饭,或在街边吃碗油茶,或花
一个铜板买几个熟红苕),背着书包去上学,从家里出发向上沿管星
街、白果树街就到了,学校就在太平寺街,是民国初年的马路局所在
地,解放后叫城东小学(50年代,她也在这儿上过小学),后来为阆
师附小,文革中曾改名为东方红小学(70年代,我的两个孩子都在这
读小学),后来又还原为阆师附小,(80年代初我在阆中师范任教
时,常带学生来此见习、实习,那时我还在这上过一次公开示范课
呢,是上的小学二年级“20以内的减法”课,在中间的过厅里上的,
30多年了,房屋还是那些房屋,基本格局未变,只是人老了)。中午
放学回家,家里把早上10点的早餐留起来,放在锅里利用灶内余温存
着,就这时用,饭后再去上学。下午放学回家,再吃家里留的中午
餐。那时上小学、中学的孩子都是这样。在小学有了国语、算术、常
识、音乐、体育、图画等等课程,有上课、下课,还有同学玩耍,十
分新鲜,但我当时十分体弱、腼腆、胆小,不大活动。小学只上了一
年,1947年春就去上商职校去了,对小学生活记忆不多,只记得当时
校长是袁笃生,教过我们唱歌的老师有兰清华(这是一位女老师,教
算术很有名,解放初还当过该校校长,后来被打成右派,80年代初我
在阆中师范任教时还在一个乡村小学见到过她,当我叫她时,她已不
认识我了)。
当时我才十岁,还是“盼望着下课,盼望着放学”的年龄,孩子终归
是孩子,在孩子的记忆中,除上学外,更多的还是玩耍,那时最盼望
的还是过节了,过节有玩又有吃,读过的书多半都忘记了,只有玩耍
记得很牢的,我有一个远房的没有见过面的叔,叫贺瑞祥,成都解放
时跟国民党逃到了台湾,背井离乡半个多世纪,思乡心切,写了一首
思乡词从海峡对岸传回,其中有一句就是:“嘉陵春色,锦屏秋月,
……最难忘那一年三节!”
故乡的节日最使人留恋,下一节就回忆一下故乡的节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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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年的节日
☆1、腊月忙正月欢
那时民间仍多用阴历,就从阴历的“过年”说起吧,这是一年中最盛
大、最热闹、过得最长的节日。“过年”,从头一个年刚过,就盼望
着、盘算着、准备着过下一个年了。到过了九月重阳节(阴历九月初
九),家家户户就开始杀年猪了,那时节我家也养的有猪,中午放学
回来看见杀年猪了,特别高兴,不仅过年有肉吃,这一年都有腊肉
吃,而且这一天还有庖汤(大块肉与猪肺煮成萝卜汤,还要给近邻端
送)吃,民谣说:“年怕中秋月怕半,长年就怕猪叫唤”,这一声声
猪叫,就加速了“年关”的到来。这过年是快乐,也更是一道“关”
啊!杀猪之后便要忙着腌制腊肉、香肠了。
更具体的准备活动从腊月(12月)初开始,腊月初八吃“腊八饭”
(将各种米粮、菜、肉等等汇煮成饭食之,以示丰收、丰盛之意),
然后忙着彻底打扫卫生与准备各种年货,这要繁忙很久,真是“男人
跑断腿,女人累断腰”。
到腊月二十三就要“祭灶”,传说中什么都有神管,处处都有个神,
传说中的灶神是伴随着每一个灶而存在的一个小神,它级别并不高,
每家每户只要烧了灶,就得供奉它,它无处不在,它深入到户,监视
着每家每户的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实际上是神权统治安插在每家每
户的坐探,每年年终都要上天去汇报人间善恶,这腊月二十三日,就
是它上天去汇报出发的日子,每家每户都要给它送行,点燃香烛,供
奉些食品:如“灶麻糖”(一种黄糖食品,吃了可以粘灶神的嘴,使
其少说坏话)与“灶麦生”(一种内包糖心,外沾芝麻的小饼),贿
赂一番,这一天,天刚亮,街上就有“灶麻糖!”“灶麦生!”“请
灶神!”(即出卖一张张印好的灶神像)“请灶书”(一种专供祭神
用的金黄色薄土纸,折成条形,有的还印上字,供祭灶时焚化)的叫
声,把人们从梦中唤醒,在城乡宣示着“要过年了!”这种“灶神管
制法”,把管制机构健全最基层,把管制内容细致到最基本的生活,
控制着每一个人生存的最低要素“吃饭”,这可谓中华数千年统治文
明的精华:“民以食为天”,在中华文化中“天”是最大的,是至高
无上的,控制了民的“食”,就自然成了民的“天”;50年代建立新
的专政之初,首先就是实行全国粮食的统购统销;后来要人民走向共
产主义,也是从大办公共食堂开始的;管人,首先严管其口粮;在许
多小说中都可以看到记有这样的事,犯人从劳改队偷跑之后,又乖乖
地回来了,其原因是在外面没有了粮食关糸,连半口吃的也找不到,
会很快饿死的,这比在劳改队受折磨还死得惨些;当年改造知识分子
时,也常常伴以“饿其肚皮”来使之就范。
腊月二十三日送走了灶神之后,(灶神要上天去开七天会,到正月初
一子时,又要举行“接灶”仪式,把灶神接回来过年,这灶神真可谓
恪尽职守,监视人间做到了寸步不离!)人们就疯狂了,疯狂地准备
着过年:公事要准备结束,学生要收拾书箱,生意要准备结算,债权
债务要了结,明年的打算要安排,远道的要赶回家过年,清洁卫生要
彻底打扫,要扫天棚上的扬尘,一年中都没有动过地方,也要去扫除
一番,连木柜上的铜器件也要用瓦灰擦拭明亮,一切不干净、不吉利
的都不能带到新的一年去,年货要一一置办、制备:穿的新衣,用的
新物,团年饭菜,腌腊品,蔬菜,涝糟汤圆,糕点……等等,我家常
做的有米秫(主要是糯米,加少量大米,炒熟,磨细,加红糖拌和,
再用木模,打压成各种花型的糕点),夹心糕(粉子与米秫同,分层
次面为粉红色,上下为白色中夹层甜豆沙,压成正方形糕),油炸果
子、麻花、散子,煮涝糟,吊汤圆等等,还有香烛,鞭炮,年画,春
联,大红灯,花灯……等等。当然各家各户贫富有别,境遇各异,物
质准备的档次差别很大,但都是在尽心尽力,期盼着来年好运,所
以,这种繁忙就总带百姓的期盼与祝福,更给孩子们带来那永远难忘
的欢乐。在繁忙中还要忙碌着洗一次澡,即使是在这大冷的严冬,儿
歌唱道:“二十七,洗病疾;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洗毛狗”。
到了腊月三十日除夕这天,开店铺的要结束生意,关门后,要在印章
盒上贴上写有“封印大吉”与“开印大吉”字样的封条,在钱柜上、
货架上乃至门板上都要贴上这类吉利的红色封条。这天就是最隆重的
吃“团年饭”的日子,我们又叫吃“连夜饭”。这“连夜饭”关键是
两个:一是参加的人要力争齐全,实现全家大团园,远道的要努力赶
回来参加,如遇两处都应参加时,要在时间上设法错开,所以也有安
排在腊月二十九日的;二是内容要尽可能丰盛,除干菜、腊肉、香
肠、凉菜、炒菜等等,还有红杂烩、青杂烩、蒸菜,最好还要有一盘
有头有尾的全鱼,以图“有头有尾,年年有余”之吉利,最好还要有
丸子(为了节省,常用掺入豆腐作成肉丸)表示圆满、团圆之意。饭
前要敬神祭祖,还要燃放鞭炮,都回家过年去了,街市上行人稀少,
与刚刚过去的热闹繁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此起彼伏的一阵阵鞭炮
声,更加浓着这过年的气氛。这一餐饭吃的时间较长,孩子们多是以
玩为主,饭后就忙碌着写春联、挂灯笼,一到夜晚,灯笼都点起来,
门前高挂的点燃的时间长的灯内,多是放一个盛油的“天星”,手提
的点燃时间短的灯多是插个小烛。那时的蜡烛很多,有专门制作、出
售的,它是用一根竹千作中心,一端绕上灯草再浇铸蜡油,留一个头
可点燃,另一端留着用手拿的也可插放的竹千棍,色彩有红有白,大
到小有各种型号,多用作祭示,也可用作照明。那时夜里出去世都离
不开要打个灯笼,记得小时后我家提的灯笼上还写有“冰玉书屋”
(唐朝诗人贺知章的书斋名)或“祥记”(商店名)或“贺记”等
字,而提着灯笼夜行,却是孩子们很开心的事,每年三十都要提着好
看的花灯上街走走,这时也就正好沿着管星街上去,到外婆家“辞
岁”,这时大人们都要给孩子“压岁钱”,我们好高兴啊!玩够了还
有好吃的夜餐,三十夜家里还兴“发地阵子”,就是在每间屋的四角
插上点燃的小蜡烛,照得亮亮的,表示红火喜庆。三十的夜里还要点
着烛,生着重炭火,通宵不眠地“守岁”,这都是大人的事,孩子们
虽然很不愿去睡,但支持不住了也得去睡,“守岁”多是婆婆与大大
的事,到了三更子时,便要敬神:“接天”“接灶”“接祖宗”点香
烛、放鞭炮,“迎春接福”。
这正月初一,为图吉利禁忌很多,忌用凶器刀剪,不可劈柴、切菜,
也不可动针线,垃圾也不能倒出去,过年每餐前都要敬神、敬祖,点
上香火,叩头时还要敲謦,“叮!叮!叮!”一声声悠长的回响,使
人肃然,(平常每月初一、十五早晚也要点香敬神、敬祖,大人们给
孩子说:敬神时手一定要洗干净,否则菩萨要来摸脑壳,会使你头痛
的,孩子们对此总不大相信,便故意去上厕所后,又偏不洗手,就去
烧香,然后总不断地摸着头,试试看是否会头痛,)早餐多为吃头天
就准备好的面条(凉面或馅子面),这天,大人小孩都要从头到脚穿
一身新,除夕夜我们入睡后,母亲总是把新衣服给我们套好,只等我
们初一起床就穿。除留下老人在家“守财”外,人们都出门玩去了,
大街上有舞龙、舞狮,锣鼓喧天,店铺都关着门,挂着各式喜庆的灯
笼,贴上各色春联,多数春联是现成的吉祥词句,也有一些是别出心
裁精心撰写的,我们街上春联写得最有看头的是,街东头门牌1号李
(镜芙)老先生的八字街门上每年不同的精心撰就的针砭时政的长
联,围观的人很多,边读边议,喜形于色,十分开心,这也是当时百
姓发言的一种方式,可是我由于当时年龄还小,意思不甚懂得,许多
精言妙句,一个也记不得了。街上满是穿着新衣的喜笑颜开的小孩和
大人,孩子们一边放着鞭炮,一边吃着零食,望着街边卖的花花绿绿
的玩具,边跑边跳,大人们见了面总要笑嘻嘻地拱手拜年。热闹的还
是河坝里(我记忆中的河坝,比后来多次走过的与现在看到的要大得
多,这一方面是由于生态破坏环境恶化水土流失,河坝却实变小,另
一方面在孩子的眼里,小小的天地总是很宽大的),这里有表演马戏
的大棚,小孩虽然不能常常买票进去,但更多的是站在外面看那露出
棚外的高高云梯上的惊奇的表演,河坝里还扎有公用秋千,围着很多
小伙子,争相荡上蓝天,赢得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从江边那金顶光
芒四射、绿瓦红檐、高耸入云的古镇江楼──华光楼沿宽敞石阶南下
便是木板浮桥直达对岸南津关,这过江的浮桥是每年枯水季节都要搭
建,它是将一只只木船横放,上面连着铺放行人的木板,再用碗口粗
的竹制牵藤从两岸间固定起来,人蓄在上面来往十分热闹,每天中午
固定时辰,在靠近南岸航道处放开一个断口,让顺航船只通过(这叫
开关)。过年时浮桥上行人更多,这时节桥下的江水特兰,支撑桥面
的一只只木船高翘着的船尾,排列在浮桥两边,也贴着花花绿绿的张
贴,过江后便可以爬山了。
过年爬山,这在阆中是一个传统的项目。其中首选当然是城南的锦屏
山,其次是城东的塔子山、大佛寺,然后便是城北的巴巴寺了。锦屏
山是县城南边隔江而立的宛若城市的一个锦绣屏障,东西双峰呈马鞍
形,从东边山脚的南津关上山,东边山峰叫赛锦屏,西边山峰下即吕
祖殿,从西边下山即到空树溪。从浮桥到江南岸,这边完全不是象北
岸那样的沙滩,这边是临江的山崖,南津关就处在锦屏山与另一个建
有魁星楼的小山之间的夹口处,通关向南是当时直达省城的大道,大
路出去要经过三道牌坊(古节孝牌坊),我二叔母娘家就在关口上,
她父亲王北辰就在这儿开“牛房”(专供赶牛人住宿的,上面是住人
的,下面设有蓄圈,60~70年代阆中城里都还有专门的“牛马大
店”)。从关口山后沿右边石级蜿蜒而上,就上锦屏山,行不多时,
便可以看到刚经过的对岸江面,再上即见江段两岸风光,上行不久便
是小小的罗半仙祠(这作神仙也有“副职”或“预备级”叫“半
仙”),经较平坦一段后再缓上,然后有一急峰可直达赛锦屏山顶
(这就是****战争时期挂警报红灯笼的地方),缓上可经一小巧玲珑
的观音殿,殿前的过廓是观景的好地方,可观看阆城沿江秀色,再沿
石级上去,便到了主景点吕祖殿,这是一组紧靠山崖的过厅式的半边
建筑,殿门前先有一半边楼台名灵宫殿,内奉有一尊脚踏火轮杏眼圆
睁、高举金鞭的通体金像,再进一幽雅石门,有画虎大师张善子画的
上山虎石刻,再进门厅便是一内通道,通道左面:上石级是依山岩洞
“纯阳洞”,内供奉吕祖(吕洞宾)塑像,据传唐朝时的吕洞宾还真
到过阆中锦屏山和玉台山呢,上悬吕祖宝诰,这就是全山的中心神
殿,廓内有一些碑刻,多为麻醉人们的空话,记得其中有几句是:
“人生得如意,几十年过去;人生不如意,几十年也过去,……”。
再前行是三贤祠,也就是有唐宋三贤的三塑像。通道右面:是一排排
吊脚楼廓,临窗清风徐徐,窗外翠竹绿树,阆城全景尽收眼底,城内
楼台街市,红男绿女,都看得清清楚楚,怎能不吸引游人呢。通道尽
头处向上,有陡梯攀铁纯而上达八仙洞与飞仙阁,可领略入古洞作仙
人的味道。通道尽头处向下,可到另一稍平的崖坡小寺院丘祖殿(60
~70年代环境恶化山体滑坡,此处已荡然无存),通道尽头处向西即
可下山到空树溪,亦可转去后山游武侯祠。这锦屏山之所以热闹,不
仅在于它是住在平坝城市里的人的一个很近的登山之处,而且它也是
这个城市的一个广阔的观景台,更由于它宗教色彩很淡,佛教影响
小,带着几分道教的清高,极重风光的秀丽,道路的平坦,冬日登
山,夏日避暑,都是绝好去处。据考这是古时的锦屏书院旧址,当时
楼台亭阁还更多风景更美。从南津关沿江边向东即到马哮溪,也可从
城东到禹王宫河边乘船渡河直达马哮溪,这是后来从阆中到南充、成
都的公路出口处,60~70年代在这儿设有汽车渡口,到80年代才建成
了过江公路大桥。从这可沿一临江直道,攀登到江边最高山峰──塔
子山。到了山顶便可登塔了,进塔门后,沿着塔内古砖砌筑的巧妙的
螺旋形梯道,踏着古今千万人踏玉了的足迹,一层地登上古老的白
塔,每层都有门洞观光,可以从此爬出来,胆大的还能绕没有护栏的
外围走上一圈呢!好不风光。登塔子山多为年轻人之举。塔山北半山
崖上古木参天,树丛中有一幢飞檐跷角的五层楼阁,还有木梯可上,
从内看却是空心的,从地到顶有一尊巨大石佛像,为释迦座像,高约
三、四丈,神态慈祥,此为唐代所建之大佛精舍,后称大佛寺,凡一
千二百年间多次补葺,我儿时所见到的上述楼阁为清代所建之仅存的
主殿,做梦也没有想到仅在十多年后的1966年,在那席卷神州大地的
红色恐怖中,这仅存的残破的主殿也未能幸免,当时的无产阶级司令
部──县革委会下令撤除,将木料运回城去修县革委会大楼,而我当
时作为一名工人正好奉令从头至尾参加了撤毁工作,我们一个个身栓
安全纯从山崖上爬上一层层屋顶去下瓦,撤木,然后把木料一根根放
下山脚河边,再用船运过河,拉到县革委去,此处撤完后,受到表
扬,要求乘胜追击,去撤除华光楼,那天上班连上房的草鞋与安全纯
都拿在手上了,正要上房,突然来了驻县革委的军代表,他听群众反
映后赶来现场察看,终于下令停撤,这使得华光楼才幸存下来。
过年除了游玩外,更重要的是拜年,正月初一在自己家里拜年,从初
二起,就要到亲朋好友家登门拜年了,去拜年要送礼,主人家要请吃
饭,至少要茶点招待,有小孩子还要给过年钱(红包)。做生意开店
铺的老板,初四就要请伙计来“吩咐话”(意即来年的续请,与工作
安排),我家恰遇正月初四是我母亲的生日,这天也总要请李家的
人,把正月初五叫破五,过了这天禁忌就可放松一些了,初七是“人
过年”也是节日中的节日,当时有“一鸡二犬,三猪四羊,五牛六
马,七人八蚕,九龙十虎……”之说,哪天天气好,来年就出哪样,
就这样你来我往要闹上半个月呢!到正月十五才是元宵节,要吃元宵
(汤圆),我们那时叫“过大年”,要耍花灯,家家门前都要挂上各
式各样的灯笼,人们手上还要提着灯玩,现在的灯会,完全是机动、
电控,让人们去看,有什么意思呢,没有了人人参与制作和才华创意
展示,就没有了生命力。正月十六“游百病”,还要去四处游玩了,
过年才算基本结束。不,一个正月都还不断有人宴请,这叫“撙春
酒”,天气好还可设宴到郊外风景地。
☆2、赛龙头度春荒
过年虽然欢乐了,但年后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农村要闹春荒,手艺人
没有活干,店铺生意萧条,孩子读书要交学费,正是家长犯愁的日
子,更加白昼长,饥饿难埃,老百姓把这叫做“赛龙头”啊!到二月
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这天要忌用针,怕它会扎伤龙的眼睛。
☆3、清明节大农忙
忍饥埃饿,又讨又借,也得迎接春耕大忙,要是种不上日子还更难过
的,这是种下百姓的希望啊!学校里也要放农忙假,支援春耕。
春天一个重要的节日是清明节,清明前后十天,共计20天都是上坟扫
墓的日子,开始的那天叫开山,最后的那天叫封山。为什么上坟的时
间安排这么长呢,“清明时节雨纷纷”,要晴天才好上坟,这20天
中,总会遇上些晴天的,这上坟扫墓就是要约集能去的后人,带上香
烛纸钱,食物供品,到坟墓上去祭拜祖先。带去的食物多为现成的干
菜、凉菜,再有一些凉粉、凉面,饼子、锅魁等等,那时会常用一种
方便提走的几层钣盒,这也是全家老小到郊外去作一次缅怀逝去的亲
人的春游,讲究的还有请厨师、包席桌,挑着担子去扫墓的。孩子们
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到郊外去有吃有玩,还有许多小朋友,更可以放
风筝,在坟坝里奔跑,有多开心啊!我们贺家的祖坟有两处:一处是
在城北郊较场坝(后来的飞机场),在这儿放风筝可以跑得很远,这
儿还有一处孔家大坟,此坟特别高大,象个小山头,再跑远可到望不
到边的飞机场;另一处是在城东大步坎,这就在机房街东头,就是后
来的粮库所在地,后来这两处坟地都不能用了,我祖父便安葬在城南
天安乡新墓地。外婆家、李家的坟在白溪乡,从城里过河,到锦屏山
西面脚下的空树溪,再过一个小河沟(白溪),还要走些小路才到,
这里就是路途曲折好玩,特别是要经过空树溪大江弯处一段悬崖险
道,这是在笔直是崖石上用人工戳成的小道,头项、脚下和一侧面都
是巨石,另一侧面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江,涛声大吼,春风劲吹,又只
能容一人单行,走起来真是胆怯心惊,还深怕对面有来人,更怕狂风
大雨。
春季里还有一个习俗,每年阴历四月初八据传是佛祖的生日,这天要
用露水调墨写些小红纸条,上写“佛祖四八生,毛虫今日行,嫁到青
山去,永远不回城”等话,贴在门上,可使毛毛虫少些,这叫嫁毛
虫。
☆4、过端午办庙会
春荒也总该有个尽头,春粮开始收获,迎来了夏日的第一个节日──
端午节。
这天家家都要吃“粽子”,在粽叶的清香气中,同着亲友去品味米香
和糖甜。这也是蛋节,还要吃雄黄蛋,孩子们头上还要用雄黄写上个
“王”字,门口要挂上艾枝、苍卜(除虫防病卫生草药),剧团要上
演传统戏“白蛇传”,家家要喝雄黄酒,处处还要放黄烟(一种除虫
剂),老师们要在课堂上讲讲屈原的故事,最热闹的还是江面上的划
龙船。
河坝搭满了彩棚,锣鼓喧天,两岸人山人海,河上有一只只大彩船,
张着彩棚,敲着鼓乐,在江面上施放鸭子(还要给鸭子灌上酒,使其
老向水下钻,不易被捉)和彩球(把杀猪、牛时取出的膀胱,吹胀后
着上色),最活跃,最风采,备受众人关注的中心还是那一只只,神
采飞舞,斗志昂扬的龙船,船首龙头高昂,船后龙尾活泼,船员一个
个身强力壮,头扎英雄巾,身着各色泳衣,手持整齐的木桨,在一个
打扮特别的经验丰富的高立船头的头领伴着鼓点舞动着双手的指挥
下,奋力向前划桨,并跃跃欲试,适时跳入水中,去追捉刚刚投下的
鸭子或彩球,常常是几只龙船奋追着同一目的物,紧张激烈地在水上
嬉戏,两岸的欢呼、喝彩,此起彼伏,响彻大江。
阆中还有一个传统习俗那就是五月大会,这在方圆几百里都是知名
的。即每年阳历五月十五日前要在县城的南岳庙举办盛大的庙,会期
七至十天,这南岳庙在阆中城东郎家拐街北头,大殿外有一广场,这
是举办大型群众活动的好地方,大殿上佛像庄严,金碧辉煌,殿下众
僧念诵,广场上两边都要搭建一个个各行各业的公所,供该行业宾主
观光休息之用,广场入口处要用柏枝搭建一高高的灯山,上面层层点
放着几百盏天星灯,此灯是用面做的内安灯芯、盛满菜油的杯子,
(到会结束那天撤这灯山时,许多人们就可以来抢丢下来的天灯,拿
回去蒸了食用,传说食用它后便可以生儿子)。会期内每天有各行业
的花龙队敲着锣鼓进进出出,在城内游街,在会场朝拜,还要向舞着
的火龙施放烟花,在夜空中煞是好看,还有周边县乡,四面八方的朝
拜者、进香者络绎不绝,日日夜夜,闹腾数天,最热闹是最后这天,
五月十五日的“出神”:就是举行盛大的拥着花灯,举着旌旗、仪
仗,抬着神像,绕全城大街游行。队伍中除舞龙耍狮外,还有打八仙
鼓的队伍,每人头扎毛巾,身穿中式背心,左手握一只带长木柄的皮
鼓,右手高举鞭子,合着节拍敲打,非常雄壮;还有高跷,社火,平
台,都是一幕幕传统的戏文,五彩缤纷,美不胜收;还有鸣锣开道,
“肃静”“回避”牌子,还有开路的鬼怪,还有举着24象的銮架仪仗
队,最后才是抬着金顶黄盖的神像大轿,真如帝王出行一般。这是抬
的瘟祖菩萨,又叫瘟祖大帝,是专司人蓄疾病之事,这时人们特别祭
示它,是在这每年疾病多发期到来之前的初夏时节,早作祈求。
☆5、求雨降捉鬼王
阆中是一个古城,是一个农业县城,也是一个集中的农村。它一直是
一个古老的农业社会,一直是演绎着重传统的农业文明。
每年春夏祈雨是全民的一件大事,求雨的方法很多,烧荒,耍水龙,
唱大戏,求神……等等,设坛祭示是传统的方式之一,若神认为久旱
不雨的原因是鬼王“旱魃韩林”作乱,则祭示完毕时,便要捉旱魃,
又叫捉韩林,用人扮成旱魃,沿街乱跑,边跑还边抢街边吃食,后面
的人去追捉,跑遍几条大街后,终于捉住了旱魃,然后把它关在准备
好的大牢里,(我看到的那次,那时我在商职校读书,正是中午放学
回家路过此处),大牢就设在闹市区太平寺戏园坝子里,是用纸扎制
成的,里面还有一个纸扎的鬼王被捆着呢!
☆6、六月六晒衣服
中华民族以勤劳节俭著称,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传统到六月夏
日,要把冬衣拿出来晾晒一番,除霉防虫,收拾好后以备过冬。民
谚:“六月六,晒衣服”。
☆7、七月巧过鬼节
阴历七月初七,是传说中牛郎织女在银河上鹊桥相会的日子,这是个
美丽的爱情故事,把这天定为女儿节,民间叫巧影节,是颇有深意
的,女人一生的幸福与否,是同她的爱情的幸福与否密切相关的。这
是姑娘们的节日,不要大操大办,悄悄地备几个菜碟,到晚上姐妹们
在一起摘下豆芽尖尖,轻轻地放入盛着清水的盆中,细细地观察它在
灯光下千变万化的影子,作出各式各样的解释,以预测心中那神秘的
愿望,然后窃窃私语,到深夜子时,再去水边(亦可到水缸边)偷听
牛郎织女的私语,据说还真能听见呢!
阴历七月十五日,是传统的鬼节,儿歌唱道:“七月半,鬼乱串”,
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好纸钱,有的还要装入纸封代内,写上收件人,这
叫做“福纸”,也有的还要用真钱在上面踏印一次,晚上对天空香烛
拜祖先后,便将其焚烧,一到这时但见院坝边、河坝里、山坡上、空
旷处,到处是纸烟缭绕,只听得一声声悲哭,只闻见一阵阵呛鼻味,
除了给自己的祖先亲人烧纸外,还要给一切已没有了在世亲人的孤魂
野鬼烧纸,大人们告诉小孩说:今夜到处都是鬼魂,这真是一个想象
中的人鬼同聚的时刻,以了那未了的情,以还那未还的债。
☆8、中秋夜赏明月
人间的节日,总饱含着人间的情义,上月叙了女儿情、人鬼情,八月
十五日,是一年中月亮最园、月光最明的日子,这天正处于中秋,戏
文中唱道:“八月中秋月正明!”,感叹人生:“天各一方,月共一
轮”,这正是思念亲人的时节。传统在这天都要吃月饼,家乡的月饼
很有特色:首先它呈宝塔形,十分好看,一套十层,个个大小不等,
这对一个个有老有少,兄弟姐妹大大小小的家庭来说特别适合;其次
是它采用苏式,连皮也是疏松的,老少均宜;最重要的是它的馅特别
讲究,特别香,重软和、重口感、重气味、重新鲜,一股桂花香气扑
面而来,几十年了,写到这里时,我至今还能闻到她的香味。这月饼
若作成单个的,就叫做月光,八月十五夜要赏月,要敬月光菩萨,要
摆上供品,除一套套美观浓香的月饼外,还要配备各种果品如花生,
核桃,石榴,柚子等等,这还颇有诗意。在一个大大的柚子上沿四面
八方插满多达360根香后,将它挂起来再把香点燃,这叫“插香
园”,祭拜后还要诵读月光经,这月光经写得口语化,读来上口,拟
人化,把月亮作为一个人,一个不辞辛劳,走遍五洲四海,历经风霜
雨露,看尽了人间的更夫的自述,表面上是一个旁观是立场,诉说着
人世的冷暖,又饱含了人间的深情,读来十分亲切,那时虽还是孩
子,但却特别爱读,祖母没有文化,可也最爱听这个经。拜完月后就
该人来享用这些祭品了,分到自己手中的,总是只吃一点点,留下明
天带到学校去,该有多美多香啊!
☆9、秋风凉过重阳
秋收一过一年的命运已成定局,秋风一吹又该筹划如何过冬了,这正
是回顾一年,总结一年的时候。九为阳数,九月九日为重阳之日,是
时秋高气爽,三五知己相约,带上半壶簿酒,加上一点秋日正有的吴
茱萸(当地叫树辣子)以御寒,登高远望:文化高的自然是指点江
山,激扬文字;文化低的就是说观景休间,总结人世;没有文化的,
也可以话话家常,说笑找乐。这就是过重阳节的习俗。
重阳一过,不时又能听见杀年猪的叫声了,这告诉人们不管愿不愿
意,又要说过年了。尽管是“一年不如一年”,这“王小二”还得
“过年”,从小就听见大人们常说:(歇后语)“王小二过年──一
年不如一年”。
☆10、节日多难尽说
以上只说了一些全民性的、重要的、普遍的节日,没有说到的还有很
多:如上半年的观音会,下半年的财神会,各地的庙会,学娃儿的夫
子会(吃夫子会时还兴把灯灭了吃,这很有童趣),杀猪匠的刀儿
节,袍哥们的关帝会等等,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节日,至于各家各户
还有许多节庆,如开业、迁居、建房、上梁、出行、升学、高就、出
师、过继、认亲、归宗、出生、满月、生日(有寿辰、阴寿)、婚嫁
(有定亲、结亲、回门、谢媒)、丧葬(倒头、吊唁、祭礼、头七、
出殡、安葬、百七、忌日)等等,此外还有当时政府规定的什么四四
儿童节、六三禁烟节、青年节、妇女节、双十节等等就不用说了。
那时有这么多节日,主要原因是人们要交流、交往,其次是人们要休
息、玩耍,那时一般百姓是没有星期日的,第三是促进物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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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少年时期的最后三年
少年时期的最后三年,就是指的1947~1949这三年,这是社会大动荡
的开始,是蒋介石政权在大陆统治的最后三年,也是我在旧中国生活
的最后三年。这三年过后,从1949年11月日(我正好13岁又2月)
起,我就开始了在新中国新社会的新生活,一直到老。
这三年刚好是我在阆中县商会附设初级商业职业中学校(简称商职
校)一班读书,正好是从一年级读到三年级初中毕业。毕业时刚好阆
中解放。
****战争时期,阆中作为战时的后方,曾一度繁荣发展,1945年抗战
胜利后,虽然内迁到阆中的机关学校有的迁走了(如国立四中等),
但人员留下不少。加之经济发展的需要,工商界人士普遍感到,旧有
的会计方式不能适应,新的商业人才应加速培养,用师傅带徒工的方
式不行,学习重庆的经验,必须建立商业职业学校。于是由阆中县商
会出资,阆中县教育界人士支持,又适应学生与家长的要求,经当时
政府批准,便办起了一所初级商业职业中学,全名叫阆中县商会附设
初级商业职业中学校,简称商职校。柴善辅任董事长,我父亲任副董
事长。校址就是阆中城东文昌宫巷的王爷庙与毗连的痘症寺旧址(解
放后作县酒厂和酿造厂)。招收小学毕业生,学制三年,相当于初
中。从1947年春开始招第一班学生,每年春秋季招生,到1949年秋季
招第六班,1949年冬第一班毕业,1949年11月阆中解放,该校便自然
停办。
1947年春商职校招生时,我刚读完高小一册,距毕业还有一年半,年
龄也才满十岁,完全是家长的意思要我去试试,谁知一老竟考了个备
取(只有两名备取),已经没有指望了,那知开学后校方又通知我去
读,我是班上年龄最小的。跨越文昌宫巷的两个园拱门就是东西两校
门,东校门经文昌宫(当时阆广公路筹建处在此)可到东郊,西校门
可到郎家拐街,进此门后实际上是东西向的一段街,街南一个小门的
院落,象个居民住户,其实是县“特委会”(国民党的特务机关),
街北大门就是原王爷庙门,才是商职校,进门就得从一个大戏台下穿
过,经一院坝,到大殿该作的礼堂,正中挂有孙中山画像两边是国旗
党旗,每周一第一节课都要在这儿举行纪念周,读总理遗嘱,听校长
训话,再进后殿是学校办公室,向右去,也是一个神殿改的,把神像
取了(神台还在),装上门窗,便是我们的教室,再向右院,原痘症
寺殿房,就改作我们的寝室了,(该校只招男生)。
记得当时校长是郑可行(当地较有名望的一个老头儿,解放后在阆中
政协),教地理兼任我们班主任的是蒲子厚(一个十分老实的老头,
记得学生们捉弄他,在半掩的寝室门上放着垃圾,使他进门时落在身
上),教国文的是赵幼琴(一个酸溜溜的秀才,他摇头恍脑地读着:
“千呼万唤始出来,怀抱琵琶半遮面”),教算术的是李瑞臣(后来
在阆中师范任教,专教算术),教珠算的是我父亲(他总是忙忙慌慌
地,跑进教室就一边读口诀一边打算盘,一点也不停,从无半句空
话),教英文的是李希白(头发雪白的一位老先生,使用着重韦氏音
标),教理化常识的是郑鹏九(当时私立皋阳中学校长,郑可行的长
子),教商业簿记的是贺泽生(当时和成银行的会计),教童子军的
是辜述才,教音乐、美术的是张克仁(中共地下党的,我祖父的学
生,解放后在重庆人民出版社任美术编辑)。
我从小体弱不好动,在班上年龄又最小,十分腼腆,胆小怕事,同学
们叫我为“阿斗”、“贺阿斗”,我也不敢开腔,我从小就养成了一
个十分懦弱的性格,从不敢与人争吵,更不敢与别人打架,这个性格
终身难改,当时只是学习成绩还算可以,肯动脑筋,商业簿记、算
术、代数几科成绩较好,作文有时也受到表扬,但字写得不好,英文
成绩不大好,读音不准,总记不住单字,买本课外书,是用汉字给英
文注音,什么“爱、皮、西、地、你、爱夫、爱儿、爱门、……”乱
七八糟地都有,音乐、美术、体育、童子军等科成绩不好,只勉强及
格。课外也读点书,读到过一本杂志《中学生》(叶圣陶主编),现
在我还记得上面有一篇文章标题是《我想当级长》,读到过《声律启
蒙》、《尺牍》、《百家姓》、《笑林广记》、《金粉世家》(张恨
小)以及一些唱本、川戏等等,但给我留下较深印象的还是鲁迅的
《狂人日记》、《阿Q正传》、《故乡》、《祝福》等。记得的同学
有:韦长寿(后在文成教书)、胡绍培、杨成遂(此两人后在城关橡
胶厂作工人)、邱心培(后在城建局任工程师)、杨明德(后名杨
怡,在城东开美术店)、陈发元(后在阆中手工业管理局工作)、陈
耀林(后为修理水笔电筒的个体户)等人。我不大交往同学,课外,
特别是寒暑假常去平民工厂在东街开的印刷店学数纸张,订本子,木
版印刷八行纸、作文本,更多的是去父亲开的铺子上帮忙,学会了包
纸包、称东西、卖货,那时店里的先生们都是吃从我们家里提来的饭
菜,又时正忙碌便不能及时吃饭,等忙碌过了饭又凉了,往往就要到
对门王板凳处去切些盐叶子牛肉来吃,我最爱吃这个牛肉了,在铺子
上有时跟他们一起捉老鼠最好玩,有一次老鼠钻进了装黑瓜子的篓子
内,我爬上去坐着,用脚踏住盖子,呼他们来捉,人来后慢慢打开盖
子时,老鼠一下子串出来,从我的一支裤脚钻了进去,我惊叫一声滚
下地来,被众人扶起时,老鼠早从另一支裤脚钻了出去。这就是少年
时的生活趣事。
经过八年艰苦奋斗,抗战胜利后,老百姓极盼望休养生息,重建家
园,希望国家走向建设之路,可是国民党政权贪污腐败,官员大发国
难之财,不顾百姓死活,发动大规模内战,横征暴敛,百姓不堪重
负,纷纷起来反抗,政府大发钞票,货币贬值,物价飞涨,一天几个
价,上午可以买头牛的钱,下午就只能买条羊,放到第二天上午只够
买只鸡,下午就只可买个鸡蛋,第三天早上就是废纸一团了。当时的
法定货币就换了几回;从法币到金圆券,从金圆券又到银元卷,我记
得当时用钱钞都是十张折成一折,十折为一叠,十叠成一捆,都是一
捆一捆地收支,从无人去清点过细数,甚至买卖有用麻袋来提钞票
的,钞票还是全新时,便作了废,我们就用来它做游戏,折成叠翻
甩,折成帽子,折成腰带,折成飞机玩耍。后来干脆不用货币,而以
物易物,我们交学费,教员领薪水都是黄谷或大米,(当时黄谷生在
机房街开有一家檑房(米行),开学时姐姐们和我交学费都是用这儿
开的条子)。零星交易就用银元或铜元,我家商店门口,就有一个专
门从事换硬币的摊商。
在内战激烈的岁月,国民党的残兵败将退逃时,一批一批从阆中经
过,给百姓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到处号民房驻扎,在街上买菜苏时,
丢下几张不值钱的钞票就走,这与抢劫无异。还到处抓壮丁、拉民
夫,在我家铺子上来作学徒的都是躲壮丁出来的,有一个叫刘兴元
的,年龄比我大两岁,我们还很接近的。我们家也驻过兵,是在冬天
里,驻过卫生连,全是女兵,纪律稍好一些,就睡在堂屋里的地上,
十分凄惨,缺吃少穿,借我家的厨房烧饭,每餐只有一点点无油的青
菜,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她们都是一些东北的学生,为了****才参
军的,胜利后已无家可归了,才被骗来打内战,这时她们的家乡早已
解放,但她们却回不去了,这位连长是个男的,姓肖,态度还和气,
常爱逗着我说话,当我问他:共产党会很快打来吗?他只说:国军无
希望了,你好好读书吧!由于混熟悉了,他还送给我家一大瓶子消炎
片(或阿司匹林片──我记不太准),当时这是很珍贵的东西,妈不
敢收,再三推不掉时,只好回送给他们两块腊肉,这使他们全连可尝
到了一点晕腥,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知
道他们早已走了,走后妈妈还念叨着这些女孩子是否回到了家?
当时老百姓真是人心惶惶,不知道社会将如何变化,命运将怎样安
排?求神问佛的特别多,除了原有的神庙、卜卦、算命外,还有种种
一贯道(解放后才听说“一贯道”这个名称的)出现,我所知道的有
当时叫混元坛、紫元坛与天道:混元坛、紫元坛是设在两处的神坛,
有一个设在三陈街东头的寿山寺内,坛主是孙胖子(孙云天),家就
住在对面的孙家大院,我是随父亲去过一次,看设坛活动,先是对神
像敬香祭拜,正中桌子上放有一张木沙盘,上面站着两个执笔的人,
一人用左手、另一人用右手共扶一丁字形杆子把手的两端,杆子的长
尖有一头伸入沙盘内,神来之后这共掌一杆的两人手动起来,就在沙
盘内写字,回答人们的提问,旁边还有一人专读沙盘中的字,有一人
专刮平沙盘。另一家坛设于城内(我有一远房四爷贺玉书就参与过此
坛)。天道头目是赵美如,论辈分他的母亲是我祖父的远房妹妹,他
把我祖母叫舅母,他原在广元、阆中一带做桐油生意,小时我曾拜过
他叫干爹,他家住机房街13号,与我家正对门,当时信这个天教的人
很多,但我家恰巧不信,后来只有我祖母,经不住又喊舅母又劝说,
便去敬神去了,还带我去过一次,那时敬个神什么的,本是十分平常
的事,用不着记得的,但是这个敬神做得十分神秘(直到现在我也不
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解放后又将此定为反革命活动,赵美如被枪
决,信徒中不少人被载上反革命帽子受群众管制长达20多年,我在
1951年入团时,对这次敬神还专门作了交代,接受了反复审察,所以
记得特别清楚,那天祖母带我去他们家,天井与室内外,都没有任何
异常之处,与普通人家一样,堂屋内放有一些桐油篓子(他是做桐油
生意的),只是在正房门口挂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经理室”,而
且挂着布门帘,进门后再从一个小木梯上楼,(这类楼多是作为房间
的天花板而设,一般是不住人的,只用来放点杂物,我家机房住房
内,正房间上也有这种楼,68年我结婚后在中兴街住时,也有这种
楼,上面就放点怕潮湿的引火柴,而且没有楼梯,站上桌子就能拿上
面的东西),进楼去就是一个小小的经堂,没有窗子,大白天也燃着
油灯,香案下放有跪拜用的若干蒲团,香案上点着香,没有供奉任何
神像,只挂着一幅写满字的横幅,每行每列都写满同样多字,楷书,
没有任何标点,直读横读总读不成句,更不解其意,跪拜后,由点传
师在你耳边密授七个字,叫做七字真言,不许外传,如遇危难时,默
颂它便可获救,然后赵思瑞(赵美如之子,那时不过十二、三岁)手
持棍子指着横幅上的字,给人们读起来,他从中间一个字开始,沿斜
线、折线七拐八弯地读着,虽然还是不大明白它的意思,但总算是一
句一句的话,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那时国统区内,学潮闹得很凶,成渝两地爆发了大规模的反饥饿、反
内战大游行,阆中的省立中学、县立中学都有波动,我们这所刚刚建
立、人数不多的民办初中,虽闹不了大事,但也受到一些感染,事情
的起因是校长的么少爷不学无术,却来给我们上代数课,上不下来,
我们再三反映,校方不允、不理,引起了我们罢课,校长在周会上威
胁学生说:“再闹事要载上红帽子,送到对门的特委会去!”(我们
这时才知道,校门对面那个门口没有挂任何标识的“人家”,才是一
个特务机关),这位少爷后来还是被赶走了。
进步的思潮,随着学生运动,随着进步教员,随着从外地回阆的大学
生,而传到阆中,流行的歌曲如:《义勇军进行曲》、《黄河大合
唱》、《团结就是力量》、《毕业歌》、《山那边哟好地方》、《古
怪歌》、《农家乐》、《康定情歌》等等,县中校还排演话剧《日
出》,十分热闹,其中也有回阆的大学生办了一个“暑期俱乐部”影
响很大,我当时也去参加了,只交十个铜板的茶水费,每天上午要补
习功课,我最爱听上平面几何课,当时商职校不上几何、化学等课
(只上点代数与物理常识等),下午就是文体活动,晚上办沟火晚
会,如唱快板,唱谐剧《阿Q正传》,还跳集体舞,扭秧歌,做游
戏,十分活跃。
愈临近解放形势愈紧张,一方面国民党退守四川的军队越来越多,对
百姓骚扰日甚,另一方面人民的反抗加剧,地下党活动加强,学运高
涨,社会贤达出面,斗争十分尖锐、激烈,如当时在阆中盛传来过共
产党的地下人员,就住在大东街的保宁旅社,床前还放有一双绣花鞋
为号,当军警去抓时,却扑了空(其实阆中早有地下党活动,从未间
断过),又传说常年在城区打更的一个都叫他“乌龟”的人,原来是
共产党,不久此人就被国民党警方暗除(将其栓上石磨盘沉入河
中),这类传言层出不穷。更激烈的是闹“袁团”,败退的胡宗南部
的一个团(称呼为袁团),逃到阆中后,声言要在此驻下来,以抗共
军,这下老百姓可急了,坚决不答应,各界派代表与其反复谈判,好
不容易才谈妥,给了一些钱粮,才将这些“祸害”送走,这种类似的
灾难,时时可能发生,赶走一个,马上会再来一个的,这样就只好让
范农湘(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个字,我只听人们这样说的,听说他是胡
宗南部一个师长,他是阆中人,他的前妻汤惠群一直在阆中,解放前
在阆中妇女会,解放后受群众管制在酒店卖酒,他那时带着另一个太
太到阆中,还有一个男孩叫范永年,50年代在阆中中学与我同班同
学,他多才多艺,写一手好字,话剧演得十分出色)在阆中挂出“阆
苍南反共联防指挥部”的牌子,以抵挡再来驻军,后来接近解放时,
便要他们取走牌子,不许折腾,使阆中得到和平解放,(解放初50年
范农湘被关押在阆中中学后面在凤凰楼上,后被枪毙,太太带着孩子
们回了江苏,范永年回江苏后考取了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在安徽教
书,后加入九三学社,为省政协委员)。
在那动荡的年月我大姐本来在四川大学历史系读书(40年代,我五姑
在父亲的支持下早就外出求学,并参加了地下党,我大姐在阆中省中
校高中毕业后,又在五姑的支持下到成都投考了四川大学,先读先修
班,后读历史系),这时传回消息说,大姐失踪了!这真是晴天劈
雷,把全家都急疯了,四处打听,八方托人,到处求神问佛,不知抽
了多少签,我记得有一次抽到了一张上上签,讲解者说应沿南方去
找,欢喜之后立即又犯愁了,这“南方”又在何处呢?记得是在冬天
的某日下午,突然后街门外有敲门声响,开门一看,才是大姐与后来
的大姐夫回来了,他们各乘一副滑竿(那时的交通工具),是从南部
三舅父那儿回来的,当时三舅父在南部盐场做事,为了怕路上被抓丁
或拉夫,还请了盐场的警察护送呢,这时才知道:他们是在川大参加
了地下党,从事学生运动,被国民党特务追捕,才秘密出走的,历尽
危险,先后跑到西昌(大姐夫李时方,参加革命后改名为李黎,他是
西昌人),南部等地,这才回到阆中。回来后他们也偷地给我们讲些
革命的道理,但也不敢明说,记得我曾问他们:歌中唱“东方红,太
阳升,中国出了个大伟人”是指谁呀?他们只好回答说是指的孙中
山,有空时李哥还给我补习平面几何,但阆中也毫不安全,常有特务
光顾,这时由父母作主,先让他们在家办理结婚,好在大姐出嫁的木
器(床、衣柜、桌子等)是早做好了的,结婚后不敢在家久待,立即
化名为贺承智,给乡下的人说是将女抱儿,到乡下躲壮丁,化装成农
民的样子,送到天安乡我家的庄房处去住(先带信给佃户刘国全讲
了,要他们暂时让出一间房来),当时路上(哪怕是很近的几里地)
很不安全,年轻人(妇女或男人)怕被抓,只有找老太婆护送下乡
去,人虽走了,但全家还是日夜担心着,度日如年,空气一天比一天
紧张,学校早散了,到处是兵匪,人们都不敢出门、上街,国民党军
政匆匆逃走,出现了权力真空,地下党在幕后,地方人士出面交涉,
大姐们也偷偷地从乡下回来了,成都解放后他们很快回了成都,这一
下盼望阆中解放都说快了,有一天夜里。突然听到街上鸣锣通告:阆
中和平解放,成立县解放委员会,各界民众明日上午手持红旗,敲锣
打鼓,到禹王宫河坝,欢迎解放军入城。这消息一遍又一遍地在夜空
徊响,一个旧时代结束了,一个新社会开始了。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
全城百姓敲锣打鼓手持红旗,在禹王宫河坝列队欢迎中国人民解放
军,人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纪律严明、态度亲切、对百姓微笑着挥手、
背着行着、高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行进的部队了,这种激动
的场面、深刻的印象,令人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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