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参考》总第四十九期一九九八年九月十八日出版，编辑于美国纽约发行于互联网 《大参考》面向高层，内部传阅：探讨政治改革 突破新闻封锁 新技术促进言论自由 ————————————————————————————————————— 国际统一刊号ISSN：1097-2625 ————————————————————————————————————— 1. “空中民主墙”突破中共新闻封锁——电子杂志《大参考》一周年庆....王炳章 2. 尊重人权还是蔑视人权............................................胡 平 附：联合国人权宣言中文版全文....................................联合国 3. 对话录：中国需要更深刻的思想解放..........................江棋生、苏畅 4. 公民鲍彤倾吐九年来的心里话......................................金 枫 5. 谁帮助柴玲逃出中国？............................................封从德 6. 致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公开信：举报“五粮液”酒厂王国春........部分职工 7. 老歌新唱：大刀进行曲........................................网上游击队 8. 《小参考》一周总目录............................................小参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空中民主墙”突破中共新闻封锁——电子杂志《大参考》一周年庆 王炳章 一，《大参考》誉满神州 一九九八年九月十七日，《大参考》一岁了。 国内的朋友，经常向我打听《大参考》《小参考》。有的短期赴美人士，一见面就 向我打听《大参考》《小参考》，叫我介绍他认识一下大小参考主持人。国内的网 民，几乎人人知道《大参考》和《小参考》。《大小参考》，带着被中共官方封锁 的信息，走近了中国大陆的千家万户。 做为《中国之春》杂志的创办者之一，我很在意《中国之春》在国内的名气和名声 。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大小参考》在神州大陆的名气，超过了《中国之春》， 作用也超过了《中国之春》。《中国之春》让位了。《大参考》时代来临了。 时代真的不同了。一九八二年，当我们办起《中国之春》时，把一本杂志传入中国 大陆是多么不容易。已故著名电影演员白杨一九八五年访问美国时，一边偷偷阅读 《中国之春》，一边淌着泪水。有些话，自己在大陆多少年来想说而不敢说啊。返 国时，白杨把行李箱底层的衬布掀起来，贴着箱底，藏了几本《中国之春》。著名 政治学者严家其教授八九之前访问美国，将《中国之春》上有价值的资料剪下来， 小心翼翼地夹在一个隐秘的缝隙内，带会了中国。《河殇》作者之一、现在志在传 教的远志明告诉我，八九之前的某一天，他在中共高级党校突然接到外地寄来的一 个黄信袋，打开一看，我的妈，是《中国之春》！他立即藏了起来。不止一个朋友 对我说，得到一本《中国之春》，大家必须排队看，一人只能看一晚，一排，就是 一个多月。《中国之春》刊登了北京知名民运人士徐文立的狱中手记，其妻贺信彤 为了收集那几期《中国之春》，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中国之春》的故事多又多，一个字，“难”啊！那岁月，传入一本杂志、传入一 点信息进入中国大陆简直太难了。 十六年后的今天，变了。前两天，我和国内民运一位朋友通电话，他说，要一本我 写的《民运手册》，先前那本被别人拿走了。他给了一个朋友的电子信箱，几分钟 之后，十几万言的《民运手册》通过电子邮寄到了他的手上。 进入信息高速公路的时代，中共已难以封锁海内外的信息。面对这样的时代，宣传 的手段必须更新。率先意识到这种转变、并起而行之的，是海外的一些富有正义感 的留学生。从七年前的《华夏文摘》，到 alt.chinese.text 这样的中文新闻组， 直到最近出现的更加专业化的民运刊物如《大参考》、《小参考》、《隧道》等， 网络空间到处都是关于中国人权和民运的信息。令中共伤透了脑筋。这一代留学生 大都经历过“六四”的枪声，普遍不认同中共的高压统治。《大参考》的一个编辑 告诉我，他活着走出天安门广场时，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埋葬这个杀人的政权！ 一开始，海外的留学生个人和团体，他们先用电脑与中共在网络上作战，建立许多 中文信息网址供国内人查阅,如全美学自联(IFCSS.ORG)的电脑是最早收集中文资讯 的网址，其信息最全。但是，很快，人们发现，这些中文网址在国内无法看到，原 来被中共查封了。尝过信息自由的留学生们越战越感觉到，国内的人民渴求信息。 办一份直接投递的电子刊物，对！一九九七年九月十七日，《大参考》在北美问世 了。 开始也有困难，难处就在于如何收集大量的国内电子信箱地址。好在留学生中不缺 电脑高手，短期内就挖到了两万个地址。据大参考在纽约的一个编辑介绍，一年前 的创刊号就面向中国发出了两万份，可谓一炮打红。 《大参考》妙就妙在它的名字上。《大参考》原来是中共高级干部才能阅读的内部 刊物俗称，本名叫《新华社内参》，刊登的是外国通讯社和媒体所发的消息和评论 ，很多是外电关于大陆问题的报导和评论。经中共官方通讯社新华社编辑后，专门 供高干“享用”。俗称《大参考》，乃针对《小参考》而言。《小参考》，原称《 参考消息》，是一般的国家干部可以订阅的报纸，其消息和言论比《人民日报》管 制来得松。因此，一提某人可以看《大参考》，人们就会另眼看之，那意味着，他 是高干，或者他家有人是高干。 这就是中共统治下的大陆，信息是垄断的，知道什么信息，成了权力等级的象征。 只有高级干部，才能有资格看《大参考》。可怜的工人和农民，连《小参考》都没 有资格过目。留学生们巧妙地将电子杂志取名《大参考》，把普通民众的好奇心调 动起来，都想先睹为快。《大参考》的一位编辑跟我说，《大参考》的起名，其实 有点恶作剧，是对中共封锁言论的抗议，没想到，国内读者反响异常热烈，这样， 一传十，十传百，一发不可收拾。在短短的一年时间，一跃而为最重要的中国政治 反对派的刊物。 二，苦心经营，稳定成长 迅速的积累，《大参考》已经掌握了几十万个国内电子信箱的地址。从中南海党政 机关，到海南岛的个体户；从黑龙江平原，到陕西八百里秦川；从十里洋场的上海 ，到山峰叠起的云贵高原，都函盖在《大参考》的电脑的发行网之中。 积累几十个电子信箱地址并非易事。一个一个搜寻，一个一个打入键盘。编辑的精 神感动了朋友们，相识的，素为谋面的，把地址纷纷送了过来。您是怎样收集这么 多地址的？当然，有些秘诀，大参考的编辑神秘的一笑，把话题叉开了。据了解， 其中，有《大参考》一个个收集的，也有朋友提供的，更有国内的网友们收集后传 给过来的。大家关注的上海林海一案，中共就是以向《大参考》提供三万个国内电 子信箱的理由将林海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名逮捕。 据介绍，《大参考》的创办，没用任何台湾和美国政府的资助，纯粹是一些留学生 志愿的奉献。更可贵的是，这些留学生甘为民运作嫁衣，坚持不出名，不为利。这 种精神值得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民运人士学习。 三，《大小参考》威力无比 《中国之春》在全盛时期，一期才印刷两万份，才有几百本传入大陆。而现在的《 大小参考》，一下子就是几十万份进入大陆。因此说，《中国之春》时代已经被《 大参考》时代所代替。中国大陆用电脑上网的人，几乎无人不知《大小参考》。《 大参考》已经成了全世界最大、对中国大陆影响最深的中文政论电子杂志之一。 一开始先出现的是《大参考》，新闻、评论、理论探讨什么都有，一周发行一期。 从今年三月起，为满足国内读者强烈的要求，他们同一批留学生又创办了《小参考 》，每天一期，个别时候还要加期。为什么要《小参考》？纽约的一位编辑先生跟 我说，每周一期，间隔时间太长，新闻成了旧闻，失去了新闻报导的作用。《小参 考》将当天的新闻编辑起来，及时发往中国大陆，起到了新闻刊物的作用。其意义 还在于，中共最怕的，老百姓最渴求的，是新闻，是信息。因此，大参考认为，突 破中共的新闻封锁，是他们工作的重点。的确，《大小参考》已经成了中国大陆很 多人的精神食粮，每天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就是快看看《小参考》上有什么新消 息。 大家知道，海外民运是非漩涡很多，但编辑们坚持《大小参考》独立办刊的原则， 凡有利于中国大陆民主化的信息和资料，不管何党何派，只要对反对派运动有利， 都考虑采用。 四，与中共封锁与反封锁的信息大战 国际互联网的信息，每天象雪片一样飞向中国，《大小参考》更象天女散花一般的 空投到达千家万户。中共恐慌了。目前，在中国大陆，口头的言论，在某种程度上 ，已相当自由。大家可以骂，可以说，没什么人再有兴趣去向党组织汇报。中国大 陆最缺乏的，是新闻自由，是信息的传播。电脑网络的普及，为打破中共的新闻封 锁提供了良机。 现在，中国大陆有电子信箱的人已达一百一十多万，而且，该数字以每年百分之三 百的增长率向攀升。信息高速公路在中国的作用正在扩大。《大参考》抓住契机， 应运而生，每天向几十万个大陆的电子信箱投寄“民主炸弹”，炸得中共当局头昏 脑涨。 电子邮递方式还极大地加强了国内外民运人士的沟通。在国内组党、海外声援的过 程中，电子邮递立下了汗马功劳。 五，信息和通讯革命将加速中共的崩溃 《大参考》仅仅一岁，《小参考》仅仅半年，已经在突破中共新闻封锁方面，开辟 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在信息高速公路上，奔腾的民主机车，载着民主的种子，从四 面八方开进中国大陆，中共防不胜防。民主的种子必将在中国大陆开花结果。 在本文修定完毕、即将发稿时，传来了《大参考》获得网络杂志奖的消息。我真有 点“嫉妒”，《中国之春》办了十几年，也没有得过这样的奖赏。 新闻封锁，信息垄断，是专制政权赖依生存的条件之一。当这一条件被国际互联网 铲除时，专制大厦的动摇程度将大大加强。你看，浙江民运人士组党的信息和资料 ，凭借着《大小参考》和信息高速公路，传遍了祖国的黑山白水。山东举事了，湖 北起火了，东三省发难了....中共四面楚歌的局面就要形成。就象电子大战以中共 的失败告终一样，民主与专制的较量，在国际互联网的助威之下，必将以民主的胜 利写下中国历史上最绚丽的篇章。 (原作于1998,9,16 本刊感谢王博士的溢美之词。为节约篇幅转载时略有删节.) (作者王炳章博士为《中国之春》创办人，现任中国民主正义党发言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 尊重人权还是蔑视人权 胡 平 1948年12月10日，联合国大会在法国巴黎夏洛特宫通过了《世界人权宣言》 。当时58个联合国成员国，有48个国家投了赞成票；有两个国家——洪都拉斯和也 门——的代表团缺席；8个成员国弃权，它们是苏联、乌克兰、白俄罗斯、波兰、捷 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沙特阿拉伯和南非。 在起初，《世界人权宣言》只是一份意向性的声明，後来得到了充实，并且 以国际法的形式得到确定。经过长期的不懈斗争，如今，人权观念已经在全世界范 围内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虽然还有某些国家的政府在实践中并不尊重人权，并不认 真履行相关的规定，但是，没有一个国家的政府敢於公开地反对人权；来自国际社 会对那些侵犯人权行为的批评，尽管未必都能起倒制止或纠正的作用，但是，很少 有几家政府敢於对这种批评无动於衷。 人权观念取得了伟大胜利。现在，连人权的反对者也不得不在表面上承认人 权。我们知道，直到八十年代中期，中共当局对人权观念仍然采取全盘拒绝的立场 。它把人权观念斥为“资产阶级观念”。此後，中共对人权的态度逐渐转变。近些 年来，中共已经表示接受人权观念，并同意签署联合国的两个人权公约(经济、社会 、文化权利公约与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围绕着人权 观念的争论就已经结束。现在，反人权者的基本策略是接过人权的词句，但歪曲其 内容，用以抵制人权的真正要求。 应该承认，反人权者之所以能够曲解人权的含义，那也和流行的人权理论本 身的混乱有关。正象米兰.昆德拉在《不朽》里写道的那样:“因为在西方，人们并 不生活在集中营的威胁之下，可以随便说、随便写，所以随着人权斗争的逐步开展 ，它的具体内容全部失去了，直到最後变成了所有人对所有事情的共同态度，一种 把所有的愿望变成权利的力量。世界变成了一种人权，一切都变成了权利:爱情的愿 望变成了爱情的权利，休息的愿望变成了休息的权利，友谊的愿望变成了友谊的权 利，开快车的愿望变成了开快车的权利，幸福的愿望变成了幸福的权利，出版书的 愿望变成了出版书的权利，深夜在街上大喊大叫的愿望变成了深夜在街上大喊大叫 的权利。”按照这种被稀释、被泛化的人权观念，世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充分实现 人权，未来也不可能充分实现。人权概念变得如此漫无边际，那不是增加了它的力 量，而是削弱了它的力量。 尽管现有的人权理论本身就不能令人满意，不过我们可以暂且把这个问题放 在一边。因为要反驳目前流行的那些反人权理论，我们还用不着涉及到那么精细的 地步。 现在，反人权者最常用的办法无非是以下几条:1、以文化相对主义的名义否 认人权观念的普遍性，2、以生存权和发展权的名义排斥和推迟言论自由一类权利， 3、以稳定的名义压制个人权利。另外，作为以上三条的共同基础，则是强调所谓国 情。最後，还有一种抵赖战术，“我们的人权状况有问题，你们的人权状况也不完 美，谁也不比谁高明，所以谁也别说谁”。前面几条，我早先写文章已有所批判。 这里，我不妨对最後以条略加辩驳。 江泽民说:“没有任何国家的人权情况是完美的。”言外之意是，我们的人权 情况有问题，别人也有问题，大家都有问题，充其量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这话不对。世上没有完人，凡人皆有过错，但那是否意味着世人就无好人善 人与坏人恶人之分了呢?可见，在好坏善恶之间有一条分明的界限。同样的，在尊重 人权与蔑视人权之间也有一条分明的界限。人们的财物被盗贼偷走抢走，无辜百姓 被暴徒杀死，政府保护不周，破案不力，这是一回事；政府自己就去抄家去共产， 去杀死无辜百姓，这显然是另一回事。没有一个政府能在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上做 到万无一失。在这层意义上，你可以说没有任何国家的人权情况是完美的，无论那 里的政府多么有诚意，多么能干。但是，一个政府只要有最起码的诚意，它就可以 不去做出任何侵犯、践踏人权的罪行。在这层意义上，尊重人权的政府与蔑视人权 的政府善恶立见，泾渭分明。 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 英文版全文： http://www.un.org/Overview/rights.html 中文版全文： http://www.unhchr.ch/html/menu6/1/chinese_menu.htm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 对话录：中国需要更深刻的思想解放 江棋生、苏畅 一九九八年五月下旬，自由撰稿人苏畅先生就思想解放问题采访了持不同政 见人士江棋生。 一、“凡是邓核心定的，我们就永不翻案？” 苏：今年是真理标准讨论二十周年，也是三中全会二十周年。可以这么说，如果 当时没有耀邦先生所起的特殊的作用，也就没有三中全会以後一度较为良好的政治 形势。您是怎样评价胡耀邦的这一历史功绩的？ 江：胡耀邦在许多中国人的心目中，尤其是在象我这样参与了八九民运的人的心 目中，是一个既令人敬重又让人感到亲切的悲壮的历史人物。谁都不会忘记，九年 前的四月十五日，正是胡耀邦的猝逝引发了伟大的八九民运。我们知道，胡耀邦是 被老人权贵借八六年底、八七年初的学潮非正常地搞下台，使我们完全弄清了胡耀 邦的不少“是是非非”。在组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讨论、推倒“两个 凡是”的重大历史事件中，他起了几乎不可替代的、很了不起的作用；在平反冤假 错案、抵制“清污运动”中，他又起了关键的作用；他还大力倡导了一些符合人道 、合乎人性的新思想、新理念，对造成一个相对宽松、活跃的政治局面，应该说在 共产党内，他起的作用最大。 苏：可不可以说，他在特殊的环境中，所作出的这一系列贡献，是共产党历史上 罕见的，尤其是四九年至今的中共体制内，几乎没有人所能、所敢於做得到的？ 江：可以这么说。而胡耀邦之所以能这样，原因就在於他的真正解放。应该说， 比起毛泽东那一套，邓小平是够思想解放的了，但与胡耀邦相比，邓小平望尘莫及 。我所了解的，最能说明胡耀邦思想解放境界的是下面一件事。胡耀邦在总书记任 上，有一次出访英国，在与英国领导人会谈时，曾以坦诚、豁达的心态谈及多党制 问题。大意是，多党制对於我们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如果共产党真正能够 得到人民拥护，搞了多党制，你不也还在台上吗？假如人民不选你，你就真该好好 地想一想么！在我看来，当时不论是中共领导人还是其他国家的共产党领导人，能 够象他那样有如上坦荡、明智的认识的，极为罕见。唯其如此，才充分体现了他人 格的伟大的一面。共产党垄断执政的特权是共产党自己封的，能不能扔掉这个特权 、人民可不可以定期以自由公正的投票方式重新授权？胡耀邦处在总书记的位置上 ，名义上是第一把手的位置，能够思索、审视这样的“命根子”问题，十分难能可 贵。这是试图从根本上突破历史局限性的一种思想解放。在这样的思想解放面前， 官方宣传的几次思想解放，虽然仍具意义，但不能不黯然失色。 苏：胡耀邦如果没有这么巨大的理论勇气，也就不可能为推倒当时的“两个凡是 ”冲锋陷阵。问题是，今天我们在回顾他的历史贡献的时候，是否清醒地意识到仍 然存在有形无形的“凡是论”的羁绊，在阻挠甚至危害中国社会转型的历史进程。 江：二十年前推倒了当时的“两个凡是”，今天我们真正要做的，是批判地审视 前人留下的历史遗产，是把目光投向中国大地上的新的“凡是”，实现新的思想解 放。别的不说，胡耀邦被整下台这一历史冤案，是邓小平定的，现在我们敢不敢翻 ？是不是“凡是邓核心定的，我们就不能动”？动就是砍旗丢刀子？赵紫阳下台是 个大冤案，六四是个大惨案，也是邓小平定的，我们能不能翻？是不是“凡是邓核 心定的，我们就永不翻案”、“今後也不会改变”？总体上说来，邓小平的改革路 子使中共付出了巨大的社会正义的代价，现在还能依然不作反省，按他的既定方针 办吗？如果一边纪念真理标准大讨论，一边又照搞新的“凡是”，是不是很象演戏 呢？ 二、“给新的千年缔造一个希望的平台” 苏：我记得您在今年一月份的《访谈录》中高度评价了赵紫阳先生的磊落风骨， 能不能请您从思想解放的角度再谈赵紫阳先生？ 江：最近我听说，戈尔巴乔夫在回忆录中提到了一件重要的史实，这就是，八九 年五月十五日，赵紫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戈氏时，主动谈到了多党制问题。他说， 如果一党制解决不了腐败问题，那就不得不要考虑多党制了。赵紫阳同胡耀邦一样 ，以真正的思想解放去冲击邓小平划定的禁区，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中国现在的 腐败，就是一党专制下的制度性、结构性腐败，而多党制正是一剂防腐、治腐的良 方。 胡耀邦和赵紫阳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难得的人才，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人物。 如果胡、赵这样的民主改革家继续留在执政的位置上，中国社会融入世界主流文明 的前景要比现在明朗和肯定得多。不幸的是，这两位政治家成了中国现代史上离我 们最近的两大历史冤案的主角。胡耀邦含冤去世，我想他是不会瞑目的。赵紫阳现 在坚定地维护自己的正义立场，令人敬佩。说到这里，我要提到现代中国思想解放 的一位先驱——北大的马寅初先生。思想解放，就是思想自由、追求真理。马老为 了坚持真理，将个人的利害得失、荣辱是非置之度外。在当时险恶的政治环境下， 他所提出的“新人口论”——他独立思考得出来的科学见解，受到了社会、官方尤 其是毛泽东的毁灭性“批判”，但马寅初依然不改初衷，不畏权势，不和以毛泽东 为核心的最高当局保持一致。马老在我心中，留下了十分崇高的道义形象。 苏：马寅初先生百年高寿、亲眼看见了自己的科学论断，在一个没有民主、休谈 人权自由的专制社会中，不幸兑现为严酷的现实。当然，马先生也“等”到了自己 被彻底“平反”的那一天。但是，思想箝制所造成的严重後果，要用几代人的时间 才能得到缓解啊！ 江：想到思想禁锢、思想箝制给中华民族所造成的灾难和後患，我们心头就会是 沉甸甸的，国人思想解放的历程极为艰难，但我们还是要不避风险、向前推进。因 为思想解放对中国的命运和前途实在关系重大。我认为，今天的中华民族需要更深 刻的思想解放，这样才能激发出制度创新、文明再造的大智慧，争取从根本上杜绝 历史悲剧的重演，给追求现代化的百年铸下一个光辉的句点，给新的千年缔造一个 希望的平台。 三、“摸着公正这块石头过河” 苏：按照以前所预设的发展目标，二零零零年达於小康已近在眼前，您对这个目 标的实现如何看？在政治体制改革裹足不前、与经济体制改革很不同步的情况下， 您怎样认识并估计中国经济变革的历史、现状和面临的难题？ 江：官方定的小康目标是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八百至一千美元，以十三亿人口 计，也就让国民生产总值达一千零四百亿美元。对这样的目标，我是乐见其成。不 过我有三点看法。一是“干部出数字”，官僚黑箱操作，水分必定会占相当比例。 二是应当改用人均国民收入指标，便於老百姓进行检验；自己是达标了还是未达标 。三是应当透过人均看到触目惊心的两极分化、贫富悬殊。事实表明，在一部分人 巨富和暴富的同时，越来越多的农民和工人所面临的，已经不是奔小康的问题，而 是愁肚子的问题了。 近二十年来在邓小平的主控下的经济改革进程，由於突破了单一公有制，从 以阶级斗争为纲转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从引进市场调节到抛弃计划经济，使中国 社会的经济活动空间大为扩展，经济自由度得到较大增长，从而激励和释放出颇为 巨大的经济活力，出现了经济快速增长和社会财富的涌流，除少部分一直处於贫困 线以下的人之外，社会各阶层都相应得到程度不同的实惠。然而，如果仅仅说到这 儿，还不能算是头脑比较清醒的人。因为这样的描述既可以对应以平民利益为本位 的改革，也可以对应以权贵利益为本位的改革。接下去我要说的是，发生在中国的 这场坚持政治专制前提下的经济改革，正是一场以权贵利益为本位的内在的病态的 改革。 人们不难发现，这场改革进程，既是民众经济权利得到伸张和有限实现的过 程，更是权力继续捉弄权利的过程；即是市场对资源进行较为有效配置的过程，更 是权力扭曲市场继续捉弄资源的过程；既是蛋糕不断做大的过程，更是蛋糕被不公 正地切分的过程。事到如今，我们看到，在经过这场改革调整後的利益格局中，最 大受益者和利益最有保障者是有权、有势、有背景的人，比较而言受益最少、利益 又最缺乏保障者是工人和农民。这些年来，老百姓从衷心拥护到吃肉骂娘到怨声载 道，并不是忘恩负义，把雪亮的眼睛闭起来了，而是越来越咂出真味、心知肚明了 。对我来说，九年前的八九民运中，我认为社会不公是改革出了偏差所导致，现在 我却直觉得不公正贯穿於这场改革的起点、过程和结果；九年前，我认为腐败是改 革的伴生物，现在我却直觉得它是这场改革的底色之一了！ 内在病态的改革不仅没有完全解决生存危机，而且造成了中国社会的道德危 机，并正在催生可怕的暴力清算危机。令人心寒、让人愤慨的种种社会不公，已经 造成了民众普遍的心理失衡。民怨沸腾，是当今中国社会的真实写照之一。 苏：在这一点上，朱熔基先生是有勇气的。民怨沸腾，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查看 了一下中国社科院语言所编、商务印书馆出的《现代汉语词典》，在第七百九十页 上，对“民怨”的释义是：“人民群众对反动统治者的怨恨”。这样一来，民怨沸 腾，就是“人民群众对反动统治者的怨恨已经沸腾了！”这难道还不值得我们全民 族为之警醒、不值得体制内外的有识之士、健康力量深刻反思、拿出应对之策么？ 在这样的实践检验面前、邓小平的改革路线还能再“凡是”下去、“一百年不动摇 ”么？再这么下去，就很可能会从民怨沸腾转向官逼民反、走向暴力清算。为了避 免这一选择，就必须实行以民众权益为本位的改革，就必须除去权力捉弄权利、权 力捉弄资源的内在病态，换句话说，就必须实行尊重基本人权、高扬社会公正的政 治民主化变革。 苏：离开公正这个基石，河是过不去的。 江：对。不摸着公正这块石头，不仅市场经济的彼岸可望而不可及，就连现在转 型的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也都是靠不住的。从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出发，中国 现在需要的是批判和扬弃邓小平的既定方针，是高扬社会公正的旗帜，高扬民主化 的旗帜，高扬全面改革的旗帜。 四、“任何理论都没有免检的特权” 苏：现在，我们面临三重压力。一是您刚才所提到的社会公正危机。二是尚未解 决的传统工业化过渡问题。三是全球一体化的知识经济浪潮已经扑面而来，由不得 你的落後而耐心地等着你。 江：一个民族的落後，责任主要在自身。有所迷误是难免的，一误再误是可怕的 。知识经济是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是一种全新的经济形态。创新，是知识经济的 内核，而思想自由、思想解放又是创新的前提。如果说发达国家从工业经济走向知 识经济主要体现在学术创新、技术创新和实现产业升级上，则中国对知识经济挑战 的回应理应首先落实在体制创新和制度创新上。在我看来，避开“制度正国”，只 搞“科教兴国”，在新一轮国际竞争中，中国又将被远抛在後面。 苏：在中国，思想解放碰到独尊马列这个“基本原则”，其步履艰难就可想而知 了。 江：独尊马列与思想自由、思想解放肯定是内在冲突的。思想自由讲的是平权， 独尊马列尊的是特权。别的不说，在北大这么一所比较而言思想最为解放的学校。 由於独尊马列，近五十年来只出了一位真正的思想家——马寅初。四九年之後，思 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北大一度成了独尊马列、围攻马老的北大。现在当然不再围攻 什么人了，但独尊马列、反自由化还是要干的。我认为，马列当中不是没有真理， 但明摆着，非马列中间真理多得多。以平常心观之，马列本来就是一家之言，百家 之中一家。这百家哪一家都没有免於实践检验的特权。不仅任何自然科学理论，如 牛顿、爱因斯坦、霍金的理论，任何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理论也都没有免检的特权 。把马列摆在至尊的地位，是人类中的一部分曾经有过的重大迷误。独尊马列的国 家，在事情搞糟了的时候，都说根本原因是背离了马列的正确轨道，而不是马列有 什么问题。於是我想，这个马列也是怪怪的，高举它旗帜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滑出 它的正确轨道；而那些不高举马列，甚至坚决反对马列的国家，事情又往往搞得更 好，那么，是不是正因为他们反对马列，才更容易滑到马列的正确的轨道上去呢？ 五、“进一步天宽地阔” 苏：在思想解放这件事上，真是进一步天宽地阔。 江：我很赞成这样的说法。下面我也想进一步解放思想，就三件事提出我的看法 。 一、信息三通。这是指海峡两岸通广播、通电视、通报纸的直接“三通”。 通广播，由於双方已经互不干扰，因而事实上已经实现。通电视，是指双方至少各 有一个频道让对方老百姓自由收看。通报纸，是指双方至少各有一份报纸在对方报 摊上公开出售。在技术操作上，这後两通可以说毫无困难，关键是思想解放、观念 更新。两岸谁更有勇气，谁就可以率先提出这个“信息三通”，使两岸同胞能更及 时、有效地进行交流和沟通。 二、西藏问题。达赖喇嘛现在提出高度自治、藏人治藏，不谋求西藏独立。 我认为没有理由不对他的主张进行回应，不邀请他来北京进行政治谈判。想当初， 跟美国人从五五年开始就在华沙谈判。人家不承认你，你去找人家谈。现在达赖承 认你，要找你谈，你却拒之门外，如果一面主张与伊拉克的萨达姆通过谈判解决问 题，一面又拒绝达赖喇嘛的谈判诉求，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三、克林顿也要思想解放。克林顿政府出於“国家利益”考虑，与中国政府 建立战略性伙伴关系，这我并不反对。在我看来，上述关系不是排他的。即克林顿 政府同时可以寻求与中国民间的政治力量建立战略性伙伴关系，而江泽民政府如果 愿意，也可与美国共产党建立战略性伙伴关系。我记得江泽民访美时，克林顿总统 曾经思想很解放，当着江泽民的面说，在人权问题上，中国政府站在历史的错误方 面。我觉得他说得很对。那么，克林顿先生能不能思想再解放一点，光明正大地与 站在历史的正确方面的中国持不同政见者建立战略性伙伴关系呢？这个月下旬克林 顿总统将来华访问，如果日程表上８５％的安排都是官方活动的话，能不能安排１ ５％的与不同政见者的会晤活动呢？比方说，与六四死难者家属丁子霖教授会面， 与公开站出来对全世界说了心里话的鲍彤先生会面？这方面里根总统做得不错。他 去前苏联访问时，曾经公开地与持不同政见者进行正式会晤。克林顿总统如果走出 这一步，这就既从事了“利益外交”，又坚持了“价值外交”，既搞了实用主义， 也扬了理想主义。 苏：最後，再请您简要地说几句话。 江：现在离那场真理标准大讨论已经有段距离。回过头去看，可以发现，有人主 要是借大讨论来达到打倒政敌、确立和巩固自己个人政治地位的目的。他们的思想 解放，具有很大的历史局限。可胡耀邦是动了真心的，後来他连一党专制这样的“ 命根子”都碰了，要抛弃特权，皈依平权。我相信，人们将会长久缅怀胡耀邦先生 服从真理的坦荡精神，记住他超越既得利益羁绊的道德勇气。明年是耀邦逝世和六 四惨案十周年，中华民族最好的纪念，是继承耀邦先生和六四英烈未竟的事业，实 现更深刻的思想解放，以和平、理性、非暴力的方式，推进中国的政治民主化变革 。 在这篇访谈录即将整理完毕的时候，我从收音机里听到了鲍彤先生大义凛然 的声音。这种声音，正是九年来中国民间和国际社会就八九年民运和六四事件所发 出的正义之声。鲍先生站出来驳斥谎言，坦陈心声，痛责罪人，这样的思想解放和 无畏气慨令国人感奋！ 记得去年秋天和冬天，我和朋友们登门看望过鲍彤先生。由於蓄意强加的政 治迫害，他在秦城监狱坐了七年牢，之後又被软禁了一年，这明显对他的身体造成 了伤害。但是，炼狱之难也使鲍先生的献身精神和高尚人格放出了夺目的异彩。鲍 先生是个学者型政治家，待人随和、诚恳。为时不长的见面，而且是初交，却几乎 没有距离感。我真难以想象，这样难得的好人，竟楞被诬陷为“坏人”！ 鲍先生在接受国外媒体采访时，以沉重和负责的心情谈到九年前的一些缺失 ，这使我想起了自己的两件事。在九年前的那场震撼全世界的历史风云中，我并不 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大学生，但是，至少在两件事上，我决不是先知先觉，并且是很 不清醒、很犯迷糊的。一件事，就是根本没有想到共产党内会有那么一批权贵和贪 官污吏，为了维护他们的私利，竟然调动了十几万军队来对付手无寸铁的平民，并 最终下令屠城，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下了反人类的血腥罪行。直到八九年六月三日 下午，我和高校学生对话代表团的几名成员在长城饭店举行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我 依然糊涂到对即将陡降的大屠杀的凶兆没有任何感知！如果我，如果还有更多的人 ，当初能多少洞悉一些那帮权贵惨无人道的本性，或许可以设法避免或减轻那场大 惨剧、大悲剧，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热血青年和怀着正义感的普通市民倒在十里 长街的血泊之中。第二件事，就是对以赵紫阳、张爱萍、鲍彤、阎明复、胡绩伟等 为代表的共产党内愿意严守现代文明准则的力量严重缺乏了解和缺乏信任，以致於 当五月十九日晚听到赵紫阳先生几点声明而受到不小震动後，依然没有激发起寻求 沟通和合作的意愿，还是认定要保持运动的纯洁，不介入“权力斗争”。甚至当何 维凌先生等人主动来到人民大学进行洽谈时，我也不为之所动。如果我，如果还有 更多更多的人，能够大体意识到那已经是一场文明与野蛮之争，一场人性与兽性之 搏，一场正义与非正义之战，那么，或许就有可能突破体制内外，平民与军人之间 的“鸿沟”，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从而不仅从道义和精神上，也能从气势和 物质上，压倒屠杀力量，制止屠杀暴行。 六三之夜罪恶的枪声夺走了成百上千中华儿女宝贵的生命，也使许多象我这 样的人，对中国的事情有了一种悲凉的清醒和顿悟的洞彻，从而也有了九年来未曾 间断的对人类主流文明的体认、对社会公正的呼唤和对基本人权的渴求。有良知的 中国人，将以对自由、民主、公正法治的矢志不渝的诉求和争取来告慰六四烈士的 英灵。 (一九九八年六月四日整理 于北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 公民鲍彤倾吐九年来的心里话 金 枫 鲍彤於一九三二年生於上海。在中学生时代加入中共地下组织 ，他在文革前先後在中共华东局组织部和中组部工作。从一九八０年 开始，出任赵紫阳的秘书，并兼任国家体改委副主任。“十三大”赵 紫阳担任总书记後他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秘书，中央“政改办”主 任，中共中央委员，在中共的行政序列中他属於正部级。因为他出於 赵紫阳时代的核心地位，早在邓小平血腥镇压八九民运前夕，他就被 秘密逮捕，後来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两年，他是整个“ 六四”事件中受到法律处置最重的最高级官员。 过去九年，鲍彤先是在秦城监狱关了七年，出狱後又被以“剥夺政治权力两 年”为名继续软禁，并剥夺了讲话的基本人权，他的住所也被从北京木樨地的部长 楼搬走。今年五月二十七日，有几名公安警察来到鲍彤家中，向鲍彤宣布他被剥夺 政治权力两年的附加刑期已满，从当时起，他就是个自由的公民了，鲍彤当即问，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回答是真的。 於是鲍彤认为，“既然剥夺政治权力两年已经结束，在宪法范围内我和任何 公民一样，国家主席，公民都如此。宪法第三十三条规定，中国公民在法律面前人 人平等。如果其他人可以接受　访，我也可以。别人可以讲话，我也可以。”鲍彤 表示：“我的目标是要做一个非常好的中国公民，一个中国公民有权利说出他自己 的想法。我准备把我的想法拿出来，并且说给大家听。言论自由对於中国的建设是 十分重要的，我相信，我演讲的自由将被法律和政府所保护。”他说：“我想要测 试他们法制的承诺，假如我遇到任何问题，这将显示他们的承诺都是假的。我希望 未来我的电话可以正常，我的家人不会发生问题，我也不会发生意外。” 在此期间，美国之音海涛、英国广播公司方原、自由亚洲电台力万方和纽约 时报、华盛顿邮报、南华早报、美联社等海外记者对鲍彤先后进行了采访，但鲍彤 刚刚可以开始接受新闻媒体访问，言犹在耳，旋即遭到了中共当局的警告。据鲍彤 六月五日透露，有关方面在此之後跟他谈了很长时间，“非常客气”，主要意思有 两点。第一，外国记者采访他首先应该得到中国政府的允许，否则会有麻烦；第二 ，频繁接受采访也会影响他的生活和健康。鲍彤说，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影响他的 生活和健康”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愿意给新闻界找麻烦，也愿意好好休息休息， 因此暂不接受采访了。 很显然，鲍彤测试的结果已经证实，他的疑虑是“真实”的，倒是作为“依 法治国”象徵的警察却出尔反尔了。好在据熟悉鲍彤的朋友看来，他想讲的话，基 本上已经讲出来了，以下是根据鲍彤在接受海外记者采访所做的综述。 一、秘密逮捕三年後才发出逮捕证 犯法的是执行法律的那些机构 对於鲍彤的秘密逮捕外界一直是一个迷，鲍彤现在自己是这麽说的，“很多 人说‘六四’是鲍彤弄出来的。我不敢贪天之功。我没有这麽大的能力和野心，想 把“六四”算到自己帐上，我只能说，在“六四”这个问题上，我没有起什麽作用 ，非常惭愧。我很想起作用，但没有能起到应有的作用。有人以为我是“六四”以 後被捕的，实际上我是在“六四”前一个礼拜，五月二十八日就被捕的。当天，有 人说，政治局常委叫我去开会，我一去就被送到秦城监狱了。我不知道这是什麽地 方，只是想，可能这是秦城吧。我问，这是秦城吗？回答说，是的。公安人员没有 出示逮捕证。他们後来发出逮捕证，时间是一九九二年一月，那时候我已经在秦城 住了三年了。”“世界上有哪一个国家出现过这样的问题？这个人还没有逮捕，已 经在监狱里面坐了三年牢了，这不可笑吗？那就是说，当他所谓拿出逮捕证以前， 他根本找不到任何逮捕的理由。” “到了秦城以後，我立即向他们要三个文件，一个文件是党章，一个文件是 《宪法》，还有一个文件是《刑法》和《刑事诉讼法》。他们到三十日给我拿来了 ，三十一日我就写了一封信，我给中共中央常委写信，给中共中央政治局写信，这 封信我是请当时监狱转交给一个政治局委员，请他转交给常委的。是我到秦城的第 一封信，我在这封信里是这样说的，我说我想不到我今天受到的待遇不是党章对待 党员的任何合法的手段，也不是国家法律所规定的对待一个中国公民所应该采取能 够采取的正常的手段，我说这是非法的手段。我说我想不到在三中全会以後的今天 ，居然出现这样一个局面。我认为在整个过程当中，犯法的不是我，犯法的是执行 法律的那些机构”。 在司法审判的过程，鲍彤说：“一直到现在，他们对我说的理由，没有一条 有事实依据。正因为如此，北京中级人民法院对我的判决，我表示不服。我不服这 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但是，高级法院驳回了我的上诉。”“当时的国务院向中国的 最高权利机构的常设委员会，也就是人大常委员做的报告当中提到的，说鲍彤泄露 了北京戒严的机密。但是，这个问题，我提醒一切想研究这个问题的人注意，在法 院判决书里已经没有这件事情了。由此可见，两者必居其一，要麽国务院向人大撒 谎，要麽法院判决的时候包庇了我。如果国务院不向人大撒谎，那麽法院应该在它 的判决书当中说，鲍彤泄露了戒严的命令。过了三年以後——事隔三年啊！——一 九九二年的七月，法院在判决书里边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我泄密是泄的即将戒严这样 一件事情。”“由此可见，经过两年调查後，即使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也找不出 半个证人来证明我向学生泄漏了要戒严的机密。”“这个报告名义上来说是陈希同 作的，但是我认为不是的，因为陈希同当时是代表国务院作的，所以我认为，这是 国家最高行政机关向国家最高权利机关的常设委员会报告在撒谎。” 对於监狱生活，鲍彤的印象是，“我在秦城里边，我向中共中央写了三封信 ，向中共中央常委写了三封信，这三封信我送上去以後石沉大海。我这三封信指责 他们违犯党章，我指责他们违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刑法， 也违犯了他们自己党的党章，没有一个人为他自己做辩护，他们说不出任何理由说 我讲的哪一句话不是事实。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後做了一系列的决定，其中包括党内 政治生活准则，这是中共中央的一个决定，说今後不再用超越党章跟超越法律的手 段来对待党员。但是对待我，恰恰采取了这样的手段。”此外他也谈到，“他们［ 狱方］对我没有肉体上的折磨，只有精神上的，没有肉体上的折磨。我在监狱里边 ，他们给我住的房子是好的，吃的饭是好的，医疗条件是好的……我不了解其他人 的情况，我想很可能即使在监狱里边也并不是人人平等的。大概他们对我还有点优 待吧，不过这个优待我觉得很不安。” 二、“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说李鹏放出风来，更符合事实 一九八九年五月，各国记者云集北京，报道戈尔巴乔夫访华，正好赶上了“ 六四”，得把“六四”的血腥场面传到全世界。五月的北京，正是民运高潮和政府 决定镇压的一个月。戈尔巴乔夫五月十五号和赵紫阳见面，赵紫阳说了一句话，说 邓小平还是国家最高领导人。就是这一句话，後来被中共强硬派说成是“泄露国家 机密”，成了赵紫阳分裂党的一大罪状。九年过去了，当时为赵紫阳见戈尔巴乔夫 提供讲话稿的鲍彤，也被说成是这个阴谋的主要责任者。鲍彤认为，说他阴谋泄密 ，完全是欲加之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鲍彤披露了整个情况的来龙去脉。 他说：邓小平是我们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这句话，这的的确确是我在赵紫阳和 戈尔巴乔夫会见之前，用半天的时间把它写出来的。我把它写上去的原因是什麽？ 就是因为中联部送来的稿子里有这样一句话：两党领导人的会见，意味着两党关系 的自然恢复。那末恰恰这一天上午，戈尔巴乔夫见了邓小平，三个小时後，下午赵 紫阳见戈尔巴乔夫。我觉得这句话是非常重要的，就是两党关系的自然恢复，必须 要说出来。如果赵紫阳说两党关系的自然恢复，给人一种嫌疑，说我赵紫阳与戈尔 巴乔夫见面，就是两党关系的自然恢复。我认为紫阳应该尊重邓。这个问题，可以 从上下文看出。紫阳同戈尔巴乔夫的讲话，是人民日报全文刊登的。紫阳一见戈尔 巴乔夫就说，欢迎你到北京来，两党最高领导人的会见，意味着两党关系的自然恢 复。今天上午你同邓小平同志的会见，是你这次访华的高潮，你同邓小平同志谈了 以後，我们两党关系从此转入正常。紫阳一见面就讲这句话。我认为是非常得体的 。我还认为，最高领导人，核心，这样的说自己的话，从紫阳嘴里说出不好，紫阳 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就接受了我的说法。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为什麽？ 因为十三届一中全会，选出中央委员，开会的时候，有一个重要的决定。我是十三 届中央委员，我叁加了这次会议。当时开会，小平半退。只当军委主席，政治局常 委不当了。紫阳当选为总书记。他就职的时候说，小平同志退了，但小平同志的经 验是我们党内没有其他人能代替的。过去小平同志为我们党做了许多工作，今後， 我们仍然需要小平同志的智慧和经验，来为我党做更多的工作。紫阳还说，尽管小 平同志已经不叁加政治局常委，但是，遇到重要的问题，复杂的问题，我们觉得困 难的时候，还是要向小平同志请教。小平同志将来认为需要，他有权做出决定，有 权找我们开会。当紫阳讲到这里，全体委员大家都鼓掌。紫阳说，既然大家都赞成 ，这就作为我们一中全会的一个决定吧。大家继续鼓掌。所以，当紫阳同戈尔巴乔 夫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并不纯碎是客套话，而是有实质性的内容，就是表示，中 苏关系的恢复，不是在下午你我会见後开始的，而是在上午你和小平同志谈话後就 开始的。而且这话符合一中全会的决定。因此，这话是当时一见面就说了，当时还 根本没有谈到什麽“六四”！ 後来，中共高层有人指控鲍彤阴谋泄密，帮助赵紫阳出主意。想把责任推到 邓小平那里。鲍彤对这种说法非常不以为然。鲍彤说：“我不是阴谋家。我起草文 件的时候，从来不会在字里行间做这样的手脚，也不相信做这样的手脚有什麽意义 。如果有人这样想，那是以阴谋家之心，度正人君子之腹。鲍彤指出，如果说，提 到邓小平在中共的实际地位，就是泄密的话。那末，还有其他中共高层人物，早在 赵紫阳会见戈尔巴乔夫之前就这样说了。鲍彤说，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紫阳到朝 鲜访问，李鹏跑到邓小平那里汇报了什麽，我不知道。但李鹏回来传达邓小平的指 示，说这是动乱，这是资产阶级自由化，说是要否定社会主义制度，要建立复辟资 本主义。这些话，是李鹏向我们传达的，是李鹏在传达後，要人民日报写社论，《 人民日报》社论说这是动乱。当时，听到李鹏传达的学生，没有一个不知道这是小 平的意思。这个责任早就明确了嘛！是谁放出来的风？！如果说，是李鹏放出来的 ，不是更确切，更符合事实吗”? 有记者问鲍彤，如果当时预料到会发生“六四”的话，是否还会建议赵紫阳 说那样的话吗？鲍彤说：“可惜的是，第一，我根本没有预料到这样的事情；第二 ，如果我预料到这样一个东西，我也就不成其为鲍彤了，那我就成了一个阴谋家了 ，我想只有阴谋家才会当时在字里行间来埋伏，也只有阴谋家在看到别人说话的时 候就往这方面去猜测。” 三、“六四”应是国庆、国耻、国殇 如果说学生有错误，政府则是犯罪 “六四”九周年到了，“六四”对於鲍彤与记者之间便是一个当然的话题。 鲍彤说，我认为“六四”是一个大悲剧，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个悲剧，是人类的一 个悲剧。据我所知，在中国的历史上，学生运动流这麽多血，这麽多人牺牲，这是 空前的，我当然希望它是绝後的。我认为六月四号，它的意义，它的作用，影响， 我认为超过了五四。我想到“六四”，我今天心里百感交集。我各种各样感觉都有 。但是，在我自己来说，我没有感觉後悔，我没有一点感到因为坐牢而後悔的事， 这种感觉我没有。除了这个感觉以外，别的感觉我都有。比方说，我有自豪感。我 觉得有这麽多的关心祖国的命运和前途的青年跟　民，我为他们感到自豪。 他谈到，“对当时的学生运动，我表示钦佩。不仅北京学生，我对全国各地 的青年学生，北京　民，都表示钦佩。我为有这样的人民，这样的青年感到自豪。 从这样的意义来说，‘六四’是中华民族觉醒的标帜。如果我可以建议的话，我要 建议中国把‘六四’定为国庆日，庆祝勇敢的人民为自己的自由权利而斗争的壮举 。我为‘六四’当然感到非常痛心，‘六四’死了这麽多人，使得整个国家历史倒 退，‘六四’使得这麽多人在精神上造成这麽大创伤，‘六四’为今後的重新起步 改革增加了多大的困难！特别是政治改革增加了多大的阻力！‘六四’说明我们中 国要改革步履艰难。所以我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说，‘六四’应该定为‘国殇日’ ，屈原《九歌》最後一章就是《国殇》。我认为，‘六四’还应该定为‘国耻日’ ，一个国家政府居然可以调动几十万军队，来对付手无寸铁的人民，这在全世界历 史上是没有的，包括北洋军阀、蒋介石，他们对付学生都没有这样。我也在蒋介石 时代生活过，没有看到这样对付学生。一个国家自称人民是主人，官员是公仆，公 仆居然可以动用军队来对付人民，这不是国家的耻辱吗？！” 鲍彤说：“我一直对学生怀着敬佩的心情。他们今天能不断总结经验，这是 非常可贵的。不断得到处理这些问题的本领，怎样利用更小的代价，取得国家和民 族更大的进步，这是非常可贵的品质。第二，我想，如果说学生有错误，那应该说 ，当时的政府和决策者，犯的是罪行，是血腥的罪行。这两个问题，根本不能相提 并论。第三，即使是赵紫阳和我们这样一些人，我们都有很多的失误，很多的错误 ，没有能及时抓住时机，使得整个民族利用这个转机，得到新生。这是我们都应该 深刻反省的地方。但我想，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不能作为一个问题来说责任何在， 不能谈这样的问题。要说责任，就是犯罪者的责任，动用军队向人民开枪。动用几 十万军队镇压人民，这是犯罪。”“我为‘六四’非常悲痛。我没有想到，我当时 是一个共产党员，我觉得我们共产党领导人所做的这样一个决定，我觉得我作为一 个共产党员我感到耻辱。 谈到了“六四”对中国後来的政治和经济改革的影响。“六四”使得许多方 面改革停滞。对於这一点，鲍彤感到相当惋惜。他说：“说到这个事情，我非常激 动，一个国家竟然会搞成这个样子！我觉得更大的问题是我感到非常惋惜。本来19 89年的学运，是一个很好的转机，使得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在有一个强有力的支 持和推动下，顺利运转，也使得它和经济改革配合起来，使中国走上新生。本来这 是一个很好的起点，但是，这个时机丧失了。“六四”最後导致了政治上的倒退， 我认为，倒退不是九年，十年，而是十五年。” 鲍彤认为，“六四”後，中国经济上的改革，当时实际上也是处在停滞的状 态，如果不是如此，也就不会出现邓小平的南巡了。“六四”後，改革停止，各种 反改革的提法都纷纷出笼。一些人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翻手为云，复手为雨，反 对改革的人，也都摇身一变，成为改革的先锋。因为这样，才出现了邓小平的南巡 。 四、期盼赵紫阳能够公开发表对“六 四”的看法 有组织的国家机器失控是最可怕的事情 有一种观点，认为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失控了。前几天印尼也发生这种情况。 学生占领天安门广场时间很久之後，在全国据说也有出现这种局势失控的情况下， 似乎是维持秩序，保持稳定是十分必要的。 鲍彤说：我也认为，保持稳定，维持秩序是完全必要的。我认为，采用暴力 的武力的手段的不是老百姓。在这个问题上，怎麽能说失控呢？如果你说乌合之众 失控，这个还说的过去。可笑的是，乌合之众没有失控，有组织的国家机器失控了 ，这个是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说一个有组织的国家力量居然人民没有办法控制这个 力量，一个政府不能接受人民的控制，人民无法控制自己政府的行为，这个是最可 怕的事情。 还有一种说法，因为中央里面出现了分裂，赵紫阳与他们在这些问题上意见 完全达不成一致，说是权力斗争也好，分裂也好，形成了最後不得不出军队镇压的 这种局面。鲍彤表示：如果有了不同意见就要出动军队，那这是一个什麽组织？这 个军队难道是这个组织可以拿来对付不同意见的人吗？确实有不同意见，这不同意 见在我看来是两个原则的对立。紫阳的意见我清楚，他主张在民主和法制的基础上 来解决问题，我认为这是唯一正确的办法。紫阳并不主张用动乱的手段来解决，紫 阳认为并没发生动乱，紫阳认为应该在民主和法制的基础上来解决问题。有人说， 因为紫阳说了在民主和法制的基础上来解决问题因此把问题复杂化了，因此激起了 学生的愤怒，因此出的什麽问题，我想没有这个问题。当紫阳说在民主和法制的轨 道上解决问题的时候，据我所知，学生是赞成的，学生是心平气和地在考虑这个问 题，他们也在研究到底是不是这样，这是做一个研究的过程，这是可以理解的。有 人说赞成，有人说还要看一看，有这种考虑我认为没有什麽不好。但是如果把这个 问题作为什麽反革命的根源，我觉得可笑。 据报道，赵紫阳去年在中共召开十五大期间，曾给代表们写信，谈到平反“ 六四”的问题。鲍彤当时在软禁期间，通过外电和美国之音听到了这封信。鲍彤说 ：“我第一次听到是法新社的广播稿［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後来听到的就是你们 美国之音。我听那意思，我觉得好像真实的，真是紫阳的……但不管是不是紫阳的 ，我赞成这个观点。” 根据香港人权民运信息中心的消息，遭软禁九年的赵紫阳仍在监控之中，而 且越到“六四”，监控也越来越严密。从几个渠道证实，去年那封信，的确是赵紫 阳写的。赵紫阳在信中，要求重新评价“六四”。他说，一九八九年的学潮，不是 反革命暴乱。他还说，用武装镇压手段去解决问题，这是错误的，产生了一系列消 极影响，包括政治体制改革夭折还有腐败越演越烈。赵紫阳还认为，“六四”问题 拖得再久，人们也是不会忘记的，迟早要解决的，所以早解决比晚解决好，主动解 决比被动解决好。据一位最近见到赵紫阳的人说，赵紫阳至今仍然坚持他的观点。 不过，赵紫阳的自由还是继续受到限制，他的声音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高层并 没有正面回答，不过海外报道说，中央办公厅一位副主任受命批评赵紫阳，遭到赵 紫阳的反批评。另外，赵紫阳无法看到海外报刊，想听国外电台，又因为干扰太大 听不清楚而放弃。这些年，由於政治上的限制，自由和许多其他权利被剥夺，赵紫 阳和鲍彤并没有直接往来。鲍彤说，虽然他在一九九二年被中共开除党藉，但是前 总书记赵紫阳目前仍是中共党员，“假如他可以就‘六四’事件公开表达他的意见 ，这将是一项进步。” 五、十五大到现在没有感受到在政治上改革是什麽 “一党治国”的囗号共产党应该不好意思提 “六四”过去的九年中中国的确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在去年九月份召开的中 共十五大会议上，又重新提出了赵紫阳当时提出的当时制定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 理论纲领等等，又重新提出了政治改革这样的囗号。有人以为这是一条没有赵紫阳 的赵紫阳路线，没有赵紫阳的赵紫阳时代，照此下去，是否基本上也能够实现了鲍 彤当时和赵紫阳一起所设计的中国改革发展和蓝图呢？ 鲍彤说：我但愿如此啊！我希望别人的事情做的比我们好。我希望过去做了 错事的人，甚至於过去有罪的人，也能够做一点好事。我希望过去没有做过好事的 人，能够做更好的好事。我认为，现在中国经济的增长，这个是第一件事情，应该 归功於中国人民的辛勤劳动，不是哪一个人的哪一句话扭转了乾坤，没有这样的事 情。十五大是在讲政治改革，但是我注意到，十五大讲政治改革以後到现在我没有 看到什麽改革。十五大已经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在政治上改革了什麽，我不知道， 我还没有感受到，那麽我孤陋寡闻吧。但是我希望中国能够走向什麽呢，我想这次 改革这两个字不说也罢，至少你宪法上给中国人民的一切政治权利都要不折不扣的 。百分之百的兑现，这一点是应该做到的吧，我们经济体制改革的成败应该跟中国 人的幸福联系起来。如果离开了中国人的幸福来讲经济改革，那本身就是空的。我 是这样想的，我们现在提市场经济是非常正确的。可惜的是，当时反对市场经济的 人，现在好象一个一个都“咸与改革”了。你知道“咸与改革”这个字吗？当年清 朝末年的时候维新，当时维新派是要杀头的。後来慈禧太后自己在被迫的情况下也 采纳了新政，比方说，当时康梁提出来的一些囗号，这个废科举呀，建学校啊，修 铁路啊，搞实业啊，搞海军啊等等这些事情。当时提这种囗号是要杀头的，谭嗣同 就杀了头了嘛，後来呢，谭嗣同囗号呢就变成热闹了。而且每一个人都说我当初就 是这样赞成的，那麽这批人叫“咸与维新”，大家都叁与了维新了，大家都是维新 派，大家都是进步分子，大家从来没有反对过维新，从来没有杀过康梁的头。这批 人是给历史裹挟过来的，如果他们不这样做，那麽就连官都当不成了，太后也当不 成了，所以只好顺着这个潮流转过来。但是他当年他所反对的那些东西他也不能不 做，但是他做的时候他是被迫做的。被迫做，但是功劳全在他们，这个问题是小事 情，功劳是谁是小事情，重要的问题是中国终于有自己的学校了，终于废除了科举 了，终於有了比较新式的东西了，什麽铁路啊，电灯啊，这些东西都是好的。那麽 当年所说的什麽“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啊，这些人实际上在享受西方文明的时候 呢，在拿出中国的封建的东西来作为自己维持封建统治的一个手段，一个囗号，一 个根据，所谓“中国的特色”不是这麽回事吗？ 对於一百年前的戊戌变法，鲍彤也有与众不同的看法，他提出，大家都说康 梁变法是彻底失败了，我认为康梁当初所提出来的目标不到二十年统统实现了。所 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人死了，他们是作为一个牺牲，是被送上了祭台，但是 ，他们的信念在二十年以後都实现了，这难道不好吗？有什麽不好呢？我觉得如果 不是从个人的角度而从民主的角度，那这个事情就好得很，好得很。用六个人的生 命换来了多多少少的一点进步，这些进步毕竟是大家都享受到的吧？ 戈尔巴乔夫写的回忆录中写到，在八九年那次会见中，赵紫阳突然问他提了 一个他认为很突然的问题，赵紫阳问他，你说象中国和象苏联这种情况，一党制到 底能不能行的通？他问戈尔巴乔夫，戈尔巴乔夫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而且是在 後来回忆录中谈到这个问题。 鲍彤对此的看法是：我记得毛泽东讲过一句话，这句话不是毛泽东发明的， 但是毛泽东是赞成的。他讲，党内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这个是 大革命时期流行在国民党内的一个说法，当时共产党是国民党的一部分，是共产党 集体加入国民党。当时国民党主张一个声音的时候，不同意所谓一个声音“一党治 国”的人，就说了这么一个怪话。我认为，有不同意见，就会有不同人群。所以我 认为“一党治国”这个囗号，当国民党在六十年以前提出来的时候，共产党反对过 ，共产党如果自己也提出来“一党治国”这样一个囗号，我想共产党不会提，如果 他记得自己的历史的话，他还记得当初反对国民党“一党治国”的囗号的话，共产 党应该不好意思提。 六、所谓“第几代核心”荒谬且违反党章 评定历史的功罪，人民比法官更权威 “六四”过程中，去世已经一年多的邓小平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鲍彤对邓 小平道德盖棺定论是，他有功，他也有罪。他的功在於改革，他的罪在於扼杀了改 革，他对中国人民是有功的；当他实际上中断改革，逆转改革的时候，他对中国人 民是有罪的，我认为是这样。大家都说他是好的很，我想，就他好的方面来说，你 怎麽说，我都赞成。如果把这个话，因为他有功，就说他没有过，或者说没有罪， 我觉得这样不能信服，不能信服。他也是人，他也有糊涂过，他说过糊涂话。比方 说，我举一件事情。他讲自己是领导核心，这话就是糊涂话，违犯党章。党章上规 定是，五年选举一次，没有说是一代选举一次，既然是五年选举一次，哪有什麽一 代的领导核心的？难道一选举就当一代啊，那麽党章修改，改成一代开一次代表大 会，一代选一次领导核心，糊涂到这种程度。怎麽一个人能够想出对自己的人民拿 出军队来呢？我看他有一百条功劳，也不能够因为这件事情就说他没有罪，照我说 ，是这样。历史的功罪跟法院的功罪是不一样的。但是，历史的功罪，我看哪，他 的评论者是人民，是中国人，中国老百姓，比法院的法官更权威。 对於目前中共把江泽民称为“第三代领导核心”，鲍彤的批评非常尖锐，“ 所谓‘第几代核心’这成为一个国际大笑话，一个党的最高领导人，自己竟然讲出 违背党章的话来，而别人竟然讲他讲得是至理名言，还［跟着］翻来覆去的讲‘第 几代领导核心’，这样明显的违反党章都不以为耻，我觉得非常奇怪。他且糊涂， 别人比他年轻二十岁、三十岁的人也湖涂了嘛？是不是想从的他胡说八道里面捞什 麽稻草呢？我不能不这样来想这个问题。由此可见，这个党章的严肃性有多少。” 曾经有报道说，鲍彤被定罪是因为邓小平说了一句话“鲍彤是个坏人”，鲍 彤说：“一个人老到这麽一种程度，讲一点糊话是难免的，至於他说“鲍彤是坏人 ”，我不知道他说了没有，如果他说了这样一个话，从糊涂人嘴里说出来，我也不 计较他，如果是一个清楚的人说的，那我倒要问一下，法律有没有责任？你这样诬 陷人有什麽根据？我们是一个法制国家，你不是主张依法治国吗？请问，你说鲍彤 是坏人他坏在什麽地方，是不是不同意您的意见的人就是坏人？是不是要全国鸦雀 无声？你不是自己说，最可怕是鸦雀无声吗？为什麽你提出来要动用军队和武力的 时候，别人提出来要求在民主与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这个人就是坏人？” 七、市场经济如果没有民主政治就等於腐败 民主政治从党内自由讨论意见开始做起 鲍彤说，本来“六四”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用启动政治体制改革来推动经济 体制改革，使得经济改革能摆脱现在的困境。我认为，当时是完全俱备这样的条件 的。我认为，经济改革就是保护那些善於运用市场经济规律的企业，使他们得到鼓 励。那些不善於运用市场经济规律的企业，得到鞭策。在这个情况下，可以使得市 场经济更好的活跃和推动。这是在政治体制改革的配合下，才能解决的问题。也就 是赵紫阳当年所说的，要建立商品经济秩序。这就是说，由政治体制改革配合经济 体制改革，为市场经济服务，但又制约市场经济，使得市场经济能在规范的情况下 运转从而避免腐败。 现在，我很痛心的看到，很多场合下，并不是善於运用市场经济规律的企业 先富起来，而是有权有势的人先富起来。得到鼓励的权势，引诱人追逐的是权势。 在这种情况下，市场经济规律必然得到扭曲，必然发生腐败。所以我认为，市场经 济，加上民主政治，就可以变成繁荣，自由，昌盛。市场经济，如果灭掉民主政治 ，就等於腐败。我现在非常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中国的政治改革是这样的话， 中国的经济改革会走上什麽样的道路。 对於在海内外声誉日隆的中共总理朱熔基，鲍彤表示“我的看法是这样，经 济如果没有政治的配合就要走向腐败，经济如果有了政治的配合就能走向繁荣。讲 到朱熔基先生，我个人对他很有好感，我认为他是一个有抱负有能力的人，他可以 为中国做很多的好事情，我希望他做的事情成功，我希望他能引赵紫阳先生的前车 之鉴。我知道，紫阳在他的工作前期，他也认为中国的问题有这样一种倾向，中国 的主要问题是让老百姓吃饱，现在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裤子都不够穿，在这个情 况下谈别的东西不现实，因此紫阳自己也说过这个话，我知道他说过，他在经济改 革上是激进派，在政治改革上他是保守派。但後来经济改革得到实质性进展的时候 ，当经济改革遇到重重阻力而必须转到一个新的阶段的时候，他就深深感到，如果 没有政治改革的配合，经济改革举步艰难。我认为紫阳这样一个反思是非常好的， 这说明紫阳本人在非常负责任的考虑中国的问题。我希望，朱先生也能够考虑一下 ，经济改革如果没有政治改革［配合］是不是会象我鲍彤所说的一样，必然走向腐 败？！” 鲍彤抨击中共在推动经济改革的同时不就政治进行明显改革的想法。他指出 “八九年‘六四’事件就是一个最大的教训，我要积极推动政治改革缺乏政治改革 将使国家法制体系趋於脆弱，这将会有重蹈文革错误的危机。” 鲍彤指出，中国大陆应该采取多元化民主的体制，中共应该模仿美国的政党 政治，并且为人民负更多的责任。他说：“如果我们现在还无法实践多元化体制， 那麽仍可以从党内自由讨论意见开始做起。” 八、法律和民意是现代国家不可缺的 既支持丁子霖也赞成徐文立 八九学运以“六四”镇压和流血收场後，有人认为，这个运动，实际上是中 共高层的权力斗争，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同罢了。但是，鲍彤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说 ：“权力斗争的说法，是笑话。赵紫阳自己是总书记，他要争什麽权？紫阳争的， 是一条原则，就是说，处理中国社会各方面的矛盾，要在民主和法制的轨道上进行 。当时，赵紫阳在亚洲开发银行理事会上讲，提到要在民主和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 题。到今天，我仍然认为如果当时按照赵紫阳提出的这个原则来解决问题，那末一 切全都好办。可惜另外一个原则，占了优势。就是说，用军队和武力来解决问题。 到底是用军队和武力来解决问题还是用民主和法制的解决问题？有人说，用军队和 武力来解决问题就是革命办法，用民主和法制解决问题，就是反革命办法。难道要 革命就必须践踏民主和法制吗？难道提倡民主和法制就是反革命？我到现在还是想 不通这点。也许别人的马克思主义，邓小平思想理论水平高。我非常希望听到他们 的言论。我觉得这是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一个国家，当政府和人民之间发生意 见不一致的时候，应该根据什麽来解决问题。如果根据法制，就是通过宪法来解决 。如果是根据民主，就要按照民意来解决。法律和民意是现代国家不可缺少的东西 。如果扔掉法律，扔掉民意，那不是回到了慈禧太后时代了吗？这还叫什麽现代国 家，还叫什麽无产阶级先锋队呢？” 另外，北京的徐文立还有武汉的秦永敏在“六四”前夕给中共中央写信，呼 吁对因“六四”而被关押的人，实行大赦。但是，北京人民大学的教授丁子霖和蒋 培昆，不赞同“大赦”这种说法。他们认为，所谓大赦的前提，是承认这些人有罪 。但是，问题在於，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罪。对于这个问题，鲍彤说，“徐文立说大 赦，我赞成，因为根据现在的处境，他们仍然遭到迫害，应该大赦。既然国家法律 有这条规定，为什麽不大赦呢？至於丁子霖说，不是大赦的问题。我也赞成。我也 认为，这些人是值得我们整个民族骄傲的人，什麽叫赦不赦呢？但是，大赦能使得 现在这些人处境好一些，使得人民重新能张开嘴巴来评论“六四”这个问题松动一 些。现在谁敢提呀？提了就不知道要飞来什麽横祸。我之所以说，是因为我有点特 殊，我今年已经快六十六了，我还能活几年？如果再把我送到秦城，说明有人对我 很重视，我很高兴，很自豪。我希望他们把我送到秦城去，或者说，走在路上，突 然一辆汽车开来，把我撞死。电话切断，不过生活上有点不方便。我的观点，已经 通过记者传出去了，早上能张开嘴巴利用宪法赋予的言论自由说几句话，晚上再死 ，很痛快，没什麽遗憾的。但是，别人，我希望他们的处境能好一点，因此，徐文 立先生说的大赦能实现，对这些朋友来说，会好一些。人民会感到好一些，知道这 个问题可以重新考虑，大家的思想可以活跃起来。至於丁子霖先生说的，那是很高 尚的。我非常赞成。我听说，丁子霖先生有个请愿书。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我 知道，我也一定在这个请愿书上签名。” 九、中国命运是所有中国人来决定的 有言论自由才会有真正的希望 鲍彤强调“我想，历史将会证明，中国的命运是由中国人来决定的，不是中 国领导人来决定的，是各个的人，所有的领导人和非领导人，大人物跟小人物，知 名人士跟默默无闻的人，海外的人跟大陆的人，大家一起来创造中国的历史。所以 ，过去放在国内来折磨，现在让他到外国去。我看这未必不是一种进步，但是到外 国你应该让他回来啊？！如果不允许人家回来，这就有些跟沙皇流放一样，沙皇流 放列宁，一会儿流放到西伯利亚，一会儿驱逐出境到了什麽地方，这种事情是不行 的。但是我想，我们所有的中国人，中国人有一个办法，大家都张开嘴巴来讲，大 家都睁开眼睛来看，睁开眼睛来看中国的现实是什麽，张开嘴巴来讲中国现在好在 什麽地方坏在什麽地方，应该怎麽样，不应该怎麽样，我说，中国就有希望。” 对于在什麽样的情况下，天安门这个案子才会被作出重新的评价呢？在鲍彤 看来，只有在人民，中国人，中国老百姓，中国所有的人，都有言论自由的情况下 ，这就可以了。大家都有一张嘴巴，大家都可以把心里话说出来，而不必讲自己不 愿讲的话。可以讲什麽事好，真是好，就讲好，真是不好，就讲不好，到这个时候 ，这个问题就很容易解决。所以说，我说，如果中华人民共和国真是人民共和国， 这个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鲍彤在接受采访中说，有些人，经过这些事情，比较聪明一些，不再象毛泽 东用文革在自己脸上涂黑，邓小平用“六四”在自己脸上涂黑一样。我也希望他们 能聪明一些，能做一点好事情。 有评论家认为，现在，江泽民等中共第三代领导人一再表示要依法治国。去 年的中共十五大上还把这一条作为政治改革的任务提了出来。但他们真正要想取信 於天下，还须拿出实际行动来，江泽民应该像当年的胡耀邦那样，为前人留下的一 切冤假错案彻底平反。而鲍彤一案是最明显不过的冤案。当年判鲍彤时，中共党内 高层也有不同意见，认为证据不足，但最後屈从邓小平个人权威。现在，江泽民等 中南海当权者在鲍彤恢复公民权力之後，仍然禁止他自由表达的权力，显然把历史 包袱也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人们何以相信，在赵紫阳、鲍彤等人合法权益无法保 障的情况下，依法治国和政治体制改革的承诺还有什麽实际意义？！ 尽管鲍彤家门囗现在有十多公安便衣的全天候监视，不但阻止媒体记者的采 访，而且也尾随跟踪鲍彤户外的所有活动，鲍彤每天在家还是照常读书、打太极拳 锻炼身体，练他喜欢的书法，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比出狱时有了明显的好转。据热 悉鲍彤的朋友看来，他想讲的话，在最近这次媒体的密集采访中，已经基本上讲出 来了。则且从他的言论来看，依然怀着一颗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可以预期，由於 他的敢於大胆直言，他的独特经验和真知灼见将为中国民主政治的发展作出贡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 谁帮助柴玲逃出中国？ 封从德 　　让我们把眼光从那些「英雄」、「领袖」们身上挪开， 重新来认识「六四」的精神。 　　阿洪这个名字不是真名，他地地道道是一个「无名英 雄」。 　　一、「是你的朋友我就帮」 　　六四屠杀後，柴玲与我在国内的逃亡将近十个月，靠的全是一群萍水相逢的义 气朋友。其中一位与阿洪情义深重，可谓两肋插刀的知交，他知道阿洪有条件合法 出入香港，便去找他： 　　──能不能帮个忙？帮两个朋友偷渡去香港。 　　──是你的朋友，我就帮。究竟怎麽回事？ 　　──六四的人。 　　──行，你的朋友一定帮，更何况因为六四。给我些时间，想好办法就去找你 ，也叫那两位朋友准备好随时动身。 　　接下来的几个月，阿洪不知探问了多少条路。自然也想过花钱走「黑道」，但 他一打听，每人二十万，也就只好作罢。屡试不中，脑汁绞尽，终於，摸索出一条 自认有把握的路。 　　我们是在最後阶段才给交到阿洪手中的，此前他全然不知要搭救的究竟是谁， 这种单线联络的方式，全然模仿当年中共的地下活动。唯一的差别，是阿洪的行为 ，凭的不是甚麽主义理念，完全是朋友间的义气。一见到阿洪，我便感到其为人的 沉着与稳重，虽萍水相逢初相识，心也踏实极了，整个行动中，一点也没觉得心跳 。 　　阿洪个儿不算高，却很壮。年龄与我相若，练洪家拳却已二十个年头了。因为 练拳的关系，两眼炯炯有神，浑身刚健有力，壮实得如一头小熊。中国武术防身健 体，讲武更讲德，武功离不开武德，武中常带文气。阿洪受其薰染，为人极谦让， 後来甚至发现，有些话题还能令他脸红害羞。不知就里的人，还以为他文弱可欺呢 。 　　当时阿洪也不多话，沉着干练，动作敏捷麻利，很快将我们藏进一个极隐蔽的 地方，看来，事先的准备极充分。然而，这次行动一点也不似预计的那麽单纯，头 一天便被迫将行程延迟、更改，中途又两度边防军拦截和突击搜查。事後阿洪直感 叹：本来并不打算将我们藏到一个那麽密蔽的地方，幸亏当时一闪念，否则早就被 发现了。 　　整个行动中，无论遇到何种意外，阿洪皆从容不迫。实际上，他早已将生死置 之度外，作好了最坏的打算。行动前一天，他将贵重物留下，却偷偷带上一把小火 枪，这是他事先就置办好的准备在不测之时自杀，以免中共严刑逼供，搜出他人的 线索。由於行动的第一天，行程就被迫更改推延，他觉得此行凶多吉少，便去给一 个亲人打电话： 　　--要是我有甚麽意外，请好好照顾我妈妈，就当我是个不孝子，或乾脆没我这 麽个儿子。 　　--甚麽？甚麽！ 　　对方一头雾水，又惊又急。阿洪没更多话，将电话挂断。 　　二、在里面藏了四天五夜 　　我和柴玲藏在里面，全不知情。本以为很快能到香港，没想到在里面闷了叁天 还没动静。 　　情况逼迫，既进了去便不能随便出来，平添无数困难，尤其吃喝拉撒，真让阿 洪费尽心机。 　　天黑时，他设法递了张纸条进来，要我们准备长期坚持。秘藏的地方既憋闷， 又特多蚊子，嗡嗡声不停。因为吃素炼功的关系，又不得杀生，实在难受极了，只 好调心静气，渐入气功状态。说也奇怪，还真管用。等出来时一看，浑身上下虽然 满是小黑点，却没有一处红肿起来。 　　在里面憋到第叁天，外面终於有了动静。我们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心想这 下该快到香港了。没想到，中途又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一阵响动，听不太清楚， 只隐约感觉是几个人在大声说话。我们藏的地方也被撞了几下，过一会，又恢复了 平静。又是一天过去，才又启程。不久，又停下，又有人来，不过这次没等很长时 间，便又启行。等到了香港，一算时间，我们在里面整整呆了一百零八个小时。阿 洪说他当时真担心我们会闷死，他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啊，然而却总是从容不迫 ，整个行动中没让我们感到一丝紧张。 　　三、一眼就能看出是「大圈客」 　　到了香港，一出来，阿洪便问我们接应的人在哪里。我说，我这里有他们的地 址。阿洪听了愣了一下。随即，就近找了一间咖啡吧，给我们点了热粥和叉烧包。 老板向他挤挤眼：「哇！大圈客(港语：大陆偷渡客)！」阿洪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叫我们赶快吃完就走。照原定计划，阿洪将我们送到香港便完成任务，我将剩下的 最後一千多元人民币塞到他手里，要他带回去。阿洪手一推，说：「你以後可能还 有很多困难，还是留着吧；要不就捐给民运。」他分文不取。 　　阿洪很快便意识到我们和国内那些朋友对香港没有起码的了解，不明白这麽一 身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样子，在香港大街上行走极易引人怀疑。明眼人一看便知 是偷渡客，一张口便会露馅。无论警察、记者还是黑道乃至中共人员，随时可能给 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得不「送佛送到西」，陪我们去找那位联络人──实 际上，只是国内朋友的表亲，事先也并不知情。 　　阿洪带我们去附近市场买一身衣服换上，然後才敢乘坐巴士地铁。一路上，他 买票问路，环顾左右，又让我们尽量沿路边不显眼的地方走。找到那人住处，他正 巧在。由於事先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显得顾虑重重。 　　──唉，九七快到了，共产党眼看就要来，我还有一家老小啊。过去在中国， 我家就是地主成份，现在又做反共的事，以後可怎麽办哦？...... 　　阿洪一听话不投机，便连声道「打扰，对唔住！」拉我们出门。当时我们听不 大明白广东话，柴玲一时不解，见刚找到人又要走，直问：「怎麽回事？」 　　四、找到中大的同学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毛毛细雨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弄得头发湿漉漉的。我们 躲在一座天桥下，何去何从，一下子有些茫然，对香港温柔的春意，也没一点心思 。这时阿洪陪我们出来的时间已过长，回去一定会受盘问，而我们出来时已被人看 见，仓促间又来不及收拾好躲藏地点的杂物；联络人又是这副样子，我们又讲不好 广东话，几重因素加在一起，阿洪毅然决定不照原计划回大陆，而护送我们到底。 他提议我们直接去美国领事馆，但我担心就这麽从大门进去，免不了生麻烦。当时 身上没有别的地址，幸好还记得广场有位香港同学的学校叫中文大学，这才乘了地 铁火车去投奔。 　　找到中文大学学生会，我们还不敢直报身份，自称是从天津逃出来的学生。还 好，我们很快见到了广场上认识的那位香港同学，然後再与有关机构取得联络，以 後的事，顺理成章，四月一日，我们便到了巴黎。 　　五、岑建勋大喜过望 　　在到中文大学之前，我们在国内近十个月逃亡，依靠的完全是国内人力财力， 由一群素昧平生的侠义之士相助，一分一毫也未自外来。实际上我们几乎没有向外 联络，更谈不上「地下通道」、「黄雀行动」、「中央情报局」之类耸人听闻的名 目。 　　当岑建勋突然见到我们突然出现在香港，大喜过望，一面觉得我们就这麽空手 乘巴士、地铁到中文大学有些不可思议，一面直感叹：「你们至少节省了四十万港 纸！」後来据局内人言，有些六四人士走「地下通道」，一人花了四十万，皆来自 港人私下捐款。港人对「六四」真是义重如山。我们为省去这许多费用而高兴，再 为阿洪和国内那批义士而自豪。 　　我们逃亡後期，经济相当拮据，他们中有人甚至将准备结婚的存款拿出来。临 行前他们对我和柴玲说：出去後一定不要宣扬我们。外面的世界纷乱不堪，你们最 好也不要从政，多读些书，充实自己。以後回了国，再有甚麽急难，还可以来找我 们。 　　六、「张如大姐姐」 　　从香港启程西行之前，我们已与一位西方外交翻译见过一面，知道是由他陪同 我们通过海关。临行那天，一切手续齐备，各级人物离去後，那位翻译给我们介绍 了一位女士，四十来岁，打扮得光艳入时。她自称是来「路上照顾柴玲的大姐姐」 ，「叫张如，在香港开服装店」。我们因为一直受到最严密的保护，一丝防备也没 有。一路上，她想尽办法向我们探听逃亡经历，还问我们是否收到一笔两万五千美 元的港人营救捐款，使我们甚觉蹊跷。当时柴玲因长期奔波劳累，又晕又吐，这位 「来照顾柴玲的大姐姐」却紧追不舍，喋喋不休。我终於忍不住，只好老实不客气 地对她说：「柴玲身体不好，请原谅！」硬是将她弄开去。然而，她还不罢休，转 而向我和阿洪问长问短，又利用时机拍了不少照片，信誓旦旦地说，只是为了留个 纪念，摆在自己的书房，绝不作他用──因为见到柴玲觉得十分荣幸。 　　到达西方，她赶紧告辞。不久，香港媒体便满城风雨，世界各地记者云集巴黎 ，将巴黎大小医院搜了个遍，闹得柴玲毫无喘息之机，连身体检查都没来得及做， 便不得不面对记者了。《中国时报》抢先登出的头条新闻下署名：「本报特派员江 ××」。後来，那位翻译很快丢了饭碗，而光艳的江××却弃文从政升了官。事後 不久，「张如」来了一封信，依然以「大姐姐」自居，说当时那麽做，「是为了保 护」我们，又提出要我们写一本书，她可「保证出版，赚到至少五十万美元」。你 说恶心不恶心？ 　　这封信，我们一直留着。这是我们在「自由世界」遇到的第一位享有「新闻自 由」的记者。 　　七、阿洪让出住房和奖学金 　　都说当初六四「民运人士」在巴黎领了大笔港纸台币美钞，优哉悠哉，其实除 了少数「领袖」，别人是没有那份悠闲的。尤其阿洪，他除了一笔微薄的为期一年 的生活补贴之外，实际上，由於他谦让的品性，还使他丢掉了许多本当属於他的东 西，譬如住房和奖学金等等。 　　到巴黎後不久,巴黎市政府照惯例要为我们叁人安排一套低租金住房(HLM)，这 是一般低收入阶层的理想居处，因为有政府补贴，房租比一般的租金低许多。由於 我和柴玲很快便去美国参加「六四周年祭」，这个安排便告吹了。阿洪对此既不清 楚，性格又极谦让，从不知为自己的利益去计较，我们初来乍到，正处於媒体焦点 ，又对西方现实生活毫不了解，心思精力皆尚不能落回生活的实处，於此便忽略了 ，结果，阿洪的生活完全是靠自己挣扎解决。本来一般难民可住在免费难民营半年 到一年，里面还有许多照顾，结果因为我们的关系和各种阴差阳错，他连这点起码 的东西也没得到。 　　在奖学金上，阿洪将本属於他的一份让给了另一位六四学生，因为听说那位同 学比他困难。这笔奖学金是法国政府提供的，其有效性不止是学法文的头一年，只 要成绩过得去，至少可以供到大学毕业甚至更高学位，除学费全免，每月还有叁四 千生活费。而阿洪当时仅有的生活补贴连头一年学法文都不能维持，阿洪实际是借 钱去外省学的法文，柴玲将当时的奖金、稿费寄给他。後来他才了解，原来那位同 学并不比他困难，简直是个学生贵族。然而阿洪从未流露过一丝怨言。我也是直到 为了写此文，追问他经济细节才得知。阿洪与那位同学至今是朋友。 　　八、打工从负数做起 　　从九一年五月起，阿洪被迫中断在外省的法文学习，回巴黎半工半读。生活补 贴到期，没有奖学金、没有低租金住房，没有正常工作，语言还半通不通，甚至不 能告诉别人他的真实身份和经历。实际上，他比国内去的自费留学生还要艰难，成 了一个彻底的「无名英雄」，他要从零乃至负数从头做起！ 　　从九一年五月至九叁年六月，每个周末两天，每天十个小时，阿洪洗杯、倒酒 、沏咖啡。一天下来，精疲力竭，换得二百七十法郎，得用来支付每月一千法郎的 法文课学费，再加上房租和衣食，非常拮据。後来做到侍者，一天也不过叁百法郎 。 　　住在这里的两年，是阿洪生命的最低谷。他为了朋友义气，抛弃国内一切（当 时他月收入达一千五百元人民币，在大陆是难得的高薪)；他舍命救出的人举世瞩 目，他却几乎没人知道；他既回不了家，又回不了国；中国离他那麽遥远，法国又 不属於他，却不得不在其中谋生存。他就像一只断线风筝，随风漂泊。 　　九、阿洪身上的六四真精神 　　阿洪还是凭着自己的顽强毅力挣扎了出来。九叁年秋，他终於进入了巴黎大学 商学院，专修国际贸易。 　　虽然没人将阿洪看作「六四」人士，然而，从阿洪身上我看到了「六四」的真 精神──为道义为国运而忘我献身、自强不息。阿洪不是「英雄」，更不是「领袖 」、「精英」，他只是一个平常人，可是，在他的平常当中，正见其不平常而又是 许多人难以做到的。我想，是时候了，让我们把眼光从那些「英雄」、「领袖」、 「精英」们身上挪开，重新来认识「六四」的精神。 　　一切皆将过去，惟有真情永存。──阿洪从未忘记洪家拳师传的教训：「仁义 为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6. 致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公开信：举报“五粮液”酒厂王国春 部分职工 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 　　我们是中国四川宜宾五粮液酒厂职工，我们怀着极其愤怒的心情向你们检举、 控告我厂厂长王国春利用职权徇私舞弊、巧取豪夺，将大量国家财产据为己有的事 实。 　　一、１９９０年在我区人民及政府的全力支持下，我厂生产、销售得到很大的 发展，成为了宜宾地区经济发展的龙头产业，厂长王国春，在酒厂规模迅速扩大的 时候，把这一切都看成了是他个人的功劳，个人权力和私欲也随酒厂的扩展而急速 膨胀，他利用工作需要到美国考察的机会，和国外奸商勾结纵容下开始筹办纯属自 己私产的纽约曼哈顿的“五粮液快餐店”。 　　二、我厂现国际贸易部部长张亮（原宜宾行署专员周成美的外甥）、国际贸易 部付部长谭飞、厂原公关部部长（现副厂长）朱中玉等，多次以公务名义往返中美 之间进行快餐店筹建工作。 　　三、筹办这个“五粮液快餐店”共需资金约会４００～５００万美元，资金的 来源是以厂价定向批出的五粮液酒，然后将酒按市场价出售，中间的差距款就是酒 家的开办资金。从１９９２年开始，至１９９５年止，王国春以各种名目共批出五 粮液各种规格的酒６００余吨，按这四年的平均利润计算，除去经销商利润、杂支 等每瓶至少获利六十元，所以他仅是在此一项上就陆续筹集款项不低于三千万元。 这些批条酒的接受商是广东、福建一带的个体酒商，他们将议定利润按当时民间汇 价以美元的方式向王的代理人结算。在广东省是东莞酒商李ＸＸ，共经手了近三百 吨酒的销售。这些销售在我厂财务处全能查到原始记录，王国春指派张亮和朱中玉 从头到尾参与了这种中饱私囊的操作。张亮和王国春的儿子共同管理着这个酒家， 张亮一家及王的儿子都以投资移民的身份取得了在美国永久居住的权利，并在纽约 市郊的高尚区购置了几套别墅。 　　四、据张亮和朱中玉在厂里无意中透露，１９９６年王从一美国人手中卖下了 曼哈顿一个面积约一千平方米的店面，共花费了近二千万美元。迄今为止，王在纽 约共拥有三个以卖中西大菜为主的具有相当规模的酒家，并且定期在美国中文报纸 上打广告，这里是从美国报刊上摘录的总部的地址及电话号码： 　　　　　　Wuliangye Express 　　　　　　9W 46th St,New York NY10036 　　　　　　Tel:(212)921-0110（据美国世界日报广告提供） 　　王国春自己对有问及的人说此酒家是酒厂办的，但在酒厂财务处的帐目中既无 此项开支，也无反映这个酒家的收入的任何记载，厂财务处处长矢口否认此事与厂 有关。我厂上至副厂长，下至任何一个职工均不知厂里在美国投资了一个酒家。我 厂除直接经手的张亮、谭飞、朱中玉之外，任何人都没有到过这个酒家。这笔巨额 外汇的出境，在我国外汇管理部门无任何记载，但是这些钱确实大多进入了美国， 我区银行和外汇管理部们议论纷纷，对其来龙去脉也各说纷纭，朱中玉在酒后向人 还说漏了关于洗钱的经过。 　　五、我厂每年向国外出口各种规格的酒约二百多吨，但这大多是王国春导演的 “假出口”，其中大约有一百三十吨在王的直接配合下返回了国内。这批酒是王的 密友，广东湛江个体酒商梁ＸＸ以香港银基国际有限公司的名义，对我厂国际贸易 部签约出口的，这批酒到达香港后根本未运往东南亚，而是通过非法途径又走私返 回国内市场，这里顺便提一下，我厂五月份通过厦门出口的两个集装箱约十八吨52 度水晶三防产品已出现在国内市场，北京市朝阳糖酒公司刚购到这批酒的其中一吨 。这又是一笔损害国家利益中饱私囊的交易，他们利用酒出口价与国内市场价之间 的巨大的价差（出口到东南亚各国的ＣＩＦ价５２度为每瓶１４美元，而我国去年 平均市场批发价为每瓶２６０元人民币），这其中所产生的每年不下三千万元的赢 利，全部进入了个人的腰包。关于出口酒返回问题，去年就有到厂定货的港商反应 到了中共宜宾市委，却不知为何没有下文。 　　六、集资酒制度在我厂已持续了八年之久，这是厂里自行决定的，为躲避国家 税收而采取的土政策，每年有数百吨，其中近半的数量指标下给了广东沿海个体商 人，除今年之外，平均每吨的利润（卖指标）约二十万元左右。对于外地客户的分 配完全是王个人说了算，群众对其反应很大。 　　七、我厂在决策方面完全没有任何民主或些许透明度而言，在我厂业务基本建 设规模扩大的时候，在许多重大投资决策不仅职工代表大会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就 是其他厂领导班子成员也没有发言权，所有重大项目完全是王国春一人决定，这造 成了在资金使用上的重大腐败，动辄几千万甚至几亿的设备定货也全由王一人说了 算，因属高度机密，其中内幕无人可知、也无人敢问，为获取定货的巨额回扣，为 一己私利，置国家企业利益不顾，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 　　因为我厂是一个国内知名的大企业，其效益和在当地经济中的龙头作用，掩盖 了许多严重违法和损害国家和企业利益的十分明显突出的行为，对此群众曾有很大 意见，不少领导出于各自的缘由，明知问题严重而姑息养奸、装聋作哑，这也是造 成王骄横跋扈、为所欲为的原因。我们多次向地区和省里有关部门反映我厂的情况 ，均无任何回音，许多材料还落入了被检举人的手中，并成为王进行报复打击的口 实。 　　五粮液酒厂今天的发展，有我们广大职工的血汗，我们出于对企业的爱护，对 国家廉政建设的拥护，值此越级向中央纪委反应五粮液酒厂的问题，希望你们能考 虑对我们反映的情况进行调查核实。因为种种因素，我们暂不能公开我们的姓名， 但我们可以保证，我们反应的问题，其性质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的地步、而且仅仅 是全部事实中的一部分，任何延误将会对国家、对企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中国四川五粮液酒厂部分职工 　　　　　　　　　　　　　　　　　　一九九八年七月八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7. 老歌新唱：大刀进行曲 送交者: 网上游击队 于 September 15, 1998 09:52:35: 大刀向-- 共产党的头上砍去， 渴望自由的同胞们， 抗争的一天来到了！ 抗争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民运的勇士们，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团结一心并肩战斗， 对准那敌人-- 把它消灭！ 把它消灭！ 大刀向-- 共产党的头上砍去！！！ 杀！！！ 大刀向-- 共产党的头上砍去， 饱经欺压的同胞们， 抗争的一天来到了！ 抗争的一天来到了！！！ 民主的大旗已高举起！ 中华豪杰们已上阵！ 要想自由唯有战斗！ 对准那敌人-- 把它消灭！ 把它消灭！ 大刀向-- 共产党的头上砍去！！！ 杀！！！ 摘自《北美自由论坛》： http://www.nacb.com/bbs/freetalk/messages/11354.html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8. 《小参考》一周总目录 ( xck@messages.to 供稿) URL： http://members.xoom.com/dacankao/xck http://www.freechina.net/pub/freedom/china/dck/ 《小参考》总第194期1998.09.18 1. 上海异议人士挑战高压 民主党上海筹委会坚持注册 2. 凌锋：民主潮流在中国滚滚向前 3. 长春二十六中学教师异议人士贾伟受迫害并株连亲属 4. 中共警告异议人士任畹町不要试图在北京组织反对党 5. 伊铭：不要对中共政治改革抱太多希望 6. 传江泽民对大陆异议人士组党倾向冷处理 7. 留美化学博士研究生胡学华致函朱熔基吁开放传媒业 8. 侦办万元贿案反索款廿多万 江西反贪局查贿贪赃 9. 看“焦点访谈”有感 10. 「破窗谬论」的误用——驳“洪灾刺激经济论” 11. 中共首要对外媒体不寻常提升朱熔基地位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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